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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途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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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的古岭寨因为祭祀被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跟在稹安背后的方隐攸和柳傅文被人指指点点了一路。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听不懂那些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从语气上分辨出里面的怨恨与愤怒。
柳傅文侧过脸,看向夜色里不甚明晰的方隐攸的侧脸,“你在埋怨我?”
“没有,你是雇主,帮不帮你说了算,反正在这里耽搁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
“不如这样,耽搁一日我便多给你一两黄金,怎么样?”
“好。”
方隐攸拿过柳傅文手里的伞,抖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不再那么压抑,柳傅文呵呵一笑,“方隐攸,你可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方隐攸扯了扯嘴角,并不在意柳傅文语气里面的揶揄,他看着面前稹安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族长亲手杀了祭祀,这古岭寨算是完了。”
柳傅文没想到他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方隐攸,就算你武功盖世,但是也不能在一族之长面前说这种话!”
走在前面的稹安蓦然回首,淡淡道:“他说的没错,古岭寨...要完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极其缓慢,带着几分惆怅与无奈。
柳傅文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不过稹安说完就继续前行了,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没过多久,稹安的家就到了。
还不等他们进去,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就冲了出来,连伞都没有撑,淋着雨跑到稹安的伞下,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稹安才伸手指了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方隐攸和柳傅文。
男人朝他们两个人看了过来,但是天色昏暗,彼此都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等到四个人进了屋,男人立刻走到方隐攸和柳傅文面前,语气感激的说道:“多谢两位。”
方隐攸和柳傅文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和稹安长得有七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更年轻些,披在肩上的头发乌黑,没有一根白发。
男人继续道:“我叫途安,哥哥已经告诉我了,你们愿意认下杀害祭祀的罪。”
方隐攸闻言呵呵一笑,看来稹安杀人这事,知情人不少,他看向站在烛台边的稹安,“你杀一个人阵仗弄得倒是挺大。”
稹安平静的接下了他的挖苦,转头看着途安说道:“你去给他们收拾两个房间。”
“一间就够了。”
柳傅文说完,稹安和途安两个人的脸色突然大变,看着他们的眼神变得探究又惊讶,尤其是途安,眼中竟然还含着一丝惊喜。
柳傅文往后退了一步,十分困惑的问道:“怎么了?”
途安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一间房挺好的,我这就去收拾。”
等到途安离开以后,稹安神情复杂的打量着他们两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柳傅文一脸莫名的看着他,“问这个做什么?”
稹安垂下眼,看着鞋子上沾染上的泥泞,忽然微微一笑,“无事。”
说完,他伸手示意两人到旁边的椅子上,“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给你们煮点姜茶驱寒。”
方隐攸喝不惯这些东西,直接拒绝了,柳傅文倒是想喝,十分自在的接受了稹安的好意,笑着道了谢,看着稹安穿过堂屋,朝着后面走去。
眼下大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方隐攸随意的倚在椅背里,手搭在柳傅文椅子后面,缓缓道:“我看他们这意思,离开寨子之前我们都得在这栋木楼里待着了。”
“无妨,季沅能来就行。”
方隐攸呵一声,“柳傅文,我再说一次,我体内没有什么所谓的邪气,那都是季沅为了让我们答应帮忙胡编乱造的。”
“不管有没有,让他看看又没什么大碍。”
“你只是我的雇主,我们之间是交易关系,你别真拿自己当主我当仆了。”
柳傅文打量着他,“你似乎十分介意就医这件事?”
方隐攸眼珠一转,轻蔑的哼一声,“我是忌讳庸医。”
“他好歹是一个寨子里面的巫医,怎么就成了庸医了?”
方隐攸和他说了半天,耐心早就耗尽,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在这等你的姜茶,我去找那个途安打探点消息。”
柳傅文撇撇嘴,看着他径直离开的背影,眼神愈发探究。
方隐攸循着途安离开的方向上了二楼,然后穿过一条回廊,看到了他正在一间敞着门的房间里整理床铺。
方隐攸走到门口,用剑鞘敲了敲门,然后朝着转过头的看途安笑了笑,“辛苦。”
“应该的!”途安将手里的被子一抖,平整的铺在木床上,然后继续道:“你们二位对我们有恩,哥哥说了,让我好好伺候你们。”
方隐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进屋子里后大大咧咧的半卧在靠墙的软榻上,“你们为什么要杀祭祀?”
途安手上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后迟疑的说到,“我哥哥不让我说。”
“为什么?他不是说如果我们愿意帮你们,就告诉我们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对,可是那是他说,不是我说。”途安挠了挠头,“我嘴笨,很多事情说不清,所以哥哥不让我说。”
方隐攸上下打量途安一眼,发觉他眼神十分纯粹,看上去没有丝毫城府 ,“没事,你先说,稍后我再去问你哥哥。”
途安沉思片刻,将手里的软枕放在床头后,端来一把椅子做到方隐攸面前,“方公子,其实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
“最近几年,总有许多外族人进寨,他们穿的光鲜亮丽,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很多族人便对寨子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他们想去寨子外面看看,但是我们寨子里有祖训,非特殊原因,族人不可以出寨。”
“越来越多的人找到我哥哥,希望他改变祖训。”
“我哥哥和曼匀叔叔——也就是祭祀商量,或许可以尊重族人的意见修改祖训,让想出去的人可以出去。”
“但是曼匀叔叔固执的认为,祖训不可以改,今日下午,哥哥和曼匀叔叔又在争执这个问题,然后哥哥一时情绪失控,就砸死了曼匀叔叔。”
途安说完,十分恳切的望着方隐攸,“我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太激动了,所以才杀了曼匀叔叔...而且...”
“而且你觉得,祖训改该,对吗?”方隐攸盯着他说道。
途安的嘴唇抿成一道线,他坚定的点点头,“对!”
“那为什么必须要我们这两个外族人承担这个罪责呢?”方隐攸翻了个身,更加舒服的躺在软榻上,望着屋顶,“你或者季沅不能承担吗?”
途安的眼神的闪过慌乱。
方隐攸咄咄逼人的继续说道:“就算是你哥哥自己主动承担了这个责任,那些想要出寨子的人也会替他辩解开罪吧?”
“这...”途安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飘忽的看着方隐攸,显得十分不安。
“不如还是让你哥哥亲自说吧。”方隐攸说完看向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稹安。
途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方隐攸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端着椅子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稹安走进屋,朝途安使了个眼色,“下去伺候那位公子。”
途安点点头,连忙走了出去,还顺手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族中人不可对祭祀不敬,否则将会引来天灾,更别说是杀人灭口。”稹安站在方隐攸面前,垂下头看着他,语气十分平和,“所以,凶手只能是外族人。”
这种被俯瞰的姿势让方隐攸感觉十分不舒服,于是翻身下了软塌,和稹安相对而立,“引来天灾?”方隐攸嗤笑一声,“族长还信这个?”
稹安退后一步,“我信不信不重要,族人信那便是真。”
方隐攸双手怀抱在身前,围绕着稹安踱了一圈,缓缓道:“可是我看族长也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怎么会一时激动就杀了你们祭祀呢?”
“是人就会有被情绪掌控的时候,我也不例外。”
“若是我们今夜未曾入寨,那族长原本作何打算?”
“外族人可不止你们二人。”
“所以,晚间我们相遇的时候,你是要去抓外族人来顶罪?”
“刚好遇见你们,倒是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方隐攸啧啧嘴,“这么说来,族长所作所为终究也是为了族人——为了族人能出寨,为了族人能安心。”
“这不过是身为族长的责任罢了。”稹安说完抖了抖手臂,宽大轻薄的衣袖如水波,在烛光下流淌。
方隐攸抬眼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神充满探究,“族长,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途安是你弟弟,他知晓你杀了人情有可原,可是巫医季沅与你们非亲非故,为何会对你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稹安眼皮一跳,侧耳的一缕白发从肩头滑落,轻飘飘的贴在他的脸上。
方隐攸观察着他的反应,过了许久后装作恍然大悟仰起头,“可能是巫医与族长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稹安闻言脸色一变,带着些愤怒的瞪着他,“胡乱猜测!”
“那族长请说,为何他会知晓这种隐秘之事?”
方隐攸凑近稹安,语气越发咄咄逼人,“族长杀人的时候他在?还是族长抛尸的时候他在?可是不对呀,族长行事稳妥,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无关人知晓?”
方隐攸装模作样的叹一口气,“我愚笨,实在是猜不出除此之前的可能性,不如族长给个明示?”
稹安要紧牙根,沉默的盯着方隐攸。
方隐攸倏尔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稹安的肩膀,“族长不要慌,我就是随口问问,我那个同行之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帮你们,我肯定也不会坏你的事。”
“不早了,族长权重责重,也不要太辛苦,以免累坏了身子。”
稹安侧过脸,看着自己肩膀上修长而有力的手,隐约开始察觉找身前这个人合作,可能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但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