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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民 ...

  •   流氓头子见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还在城门附近,搓着双手快步上前,“为何?让哥哥我……哎呦!哪个不长眼的!”

      一支没开刃的钝箭从城门方向射来,直击流氓头子的膝窝,伤不及骨,但皮肉之痛也能钻心难耐。

      披甲禁军随着春锦赶来,为首之人收起弓箭,摆手示意其他人羁押闹事之人,上前向虞戚行礼,“下官失职,惊扰了虞小姐,望小姐赎罪。此人满口狂唐,又偷渡进城,会略过大理寺直接关押刑部,请虞小姐宽心。”

      被牢牢按在地上的流氓头子不可置信,冲着男子叫骂:“你这瞎了眼的混账!你一个小小校尉,竟敢如此行事,你不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还不快放了我!”

      “贱东西还不快……呜!”

      叫骂声瞬间沉寂,羁押着男子的禁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残破麻布,气味异常难闻,胡乱揉成一团,塞进其嘴里,压制住那不分尊卑、攀咬人的烂舌头。

      虞戚听闻,施施向对方作揖,“原来是校尉大人,失敬。小女初来京都,还未曾知晓此地的规矩,还望校尉见谅。”

      “不敢当,虞小姐不必听信此小人的诡辩,他多欺压摊贩、市井良民,下官进城也是奉命,缉拿他归案。”

      “此番惊扰,刑部来日自会登门问候。来人,护送虞小姐回府。”

      虞戚抬眼看着魁梧男子,像是没有情感的木头,与那流氓也是旧相识,话中好似对自己很熟悉,毕恭毕敬,与前世京都里仗势欺人的官员大不同。

      即将到了闭市的时间,周围市民集聚,虞戚还不想在此时就闹的沸沸扬扬,就此转身离去是最好的,奈何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多谢校尉,只是那人看起来伤势不轻,虽不是马车所伤,但也有所牵扯,女子不忍看到血腥。春锦,你跟随校尉同行,送其去医馆,之后派府上小厮前去照料直至痊愈。”

      虞戚不给其拒绝的理由,直接欠身告辞,转身上了马车,示意车夫驾车。

      马匹受到刺激不肯行走,车夫恼火地狠狠抽了马臀一鞭,鬃毛瞬间炸开,表面上显出皮开肉绽的新痕。

      马车走的不平稳,竹帘也随着摆动,虞戚用手支着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下男子。满脸血污,却遮不住其高挺的鼻梁,深邃眉眼。他垂及腰部的头发毛躁打结,下端坠着干涸的泥土,于前几日相比更加狼狈。

      看样子他并未束发及冠,不曾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然也不至于被地痞流氓殴打至起不了身,毫无那夜里的飒爽之姿。

      天色暗沉,残云如挥毫泼墨后笔干墨枯,遗留在废纸上的寥寥数笔。

      待马车行远,校尉呼喊人群离散,走到刘申跟前拔掉麻布,“好你个小小校尉,竟敢捆老子,不就是一个小娘子,让我丢尽了脸面,我这就告到大人面前去,让大人好好治治你。”

      方校尉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脸面?平日你的花花做派我也不多说什么,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摇到她头上。”

      他使力揪起刘申,凑到其耳边说,“她就是晋郡王府新来的虞家嫡女,今日刚被长公主称赞一番,势头大好。你仔细着你的皮,忘了大人让你做何吗,不要在惹是生非。要是乱了大人的计划,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刘申听见“晋郡王府”后就冷汗涔涔,跌坐在地上,两眼呆滞,喃喃自语:“竟是虞家那位,竟是……”

      -

      虞戚刚入府走过游廊,就被神色慌张的婆子喊去了主母院子。

      郑妈妈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对主家忠心耿耿,却跟了母亲一个性子,毫无主见,遇事只会哭天嚎地,请示老爷,也难怪上一世她对虞父深信不疑,给其做了刽子手,让母亲生命渐渐消逝。

      “画堂,你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去。”

      虞戚坐在床边虚扶着母亲,拢了拢薄被。已然燥热的月份,别家都早早取出存冰置于冰鉴降温,可自己母亲的房中门缝紧闭,见不得风,稍有刺激就气急哮喘,止不住地咳。

      偏偏虞戚火气最盛的时候,有人非得添柴浇油。

      郑妈妈还盯着矮桌上那碗热腾的药汁,急切地说:“二小姐,您回府前夫人梦魇惊醒,又……小姐还是让婆子我伺候夫人喝了药在离去,也好向老爷交代。”

      “嗯?!”虞戚早已发现那药,原本柔缓平静的神色霎然犀利,“郑妈妈,您抬眼看看我的四肢,可有异常?”

      郑妈妈“扑通”一声跪下,瑟缩着双手抵在额前,颤声回应,“自是没有异常。”
      大夫人瞧着自己女儿神情不对,伸手抓住虞戚的胳膊,浑身颤抖地说:“好戚儿勿气,母亲这不是好着呢。罢了,郑妈妈你先退下,喝药画堂自会服侍。”

      “是。”
      郑妈妈起身踌躇,不肯挪动,不安、犹豫都浮现在脸上,虚飘飘的眼神在药碗和夫人身上游走,最终下定注意,后退着离开,终了还在盯着药碗。

      大夫人心思纯直,虽有糊涂,也看出了药有不妥,奈何日渐亏空,身体钝了,心也钝了,叹息自己竟走到这般境地。

      “画堂,父亲可曾来信?”
      “回小姐,刚驿站送来一封信笺,还没来的及禀报,奴婢这就取来。”

      看着画堂的背影,虞戚不由感叹,一家子相处几十载的家仆,比不上签了活契的女子有慈悲之心。上一世,母亲死后,这一院子的奴仆绝大一部分都去了姨娘院里,唯有画堂守着,直到身契截止离开。

      屋内剩下了依偎着的母女,暗色床帐半敞,大夫人就隐匿在其中,让虞戚心痛不已。

      她端起来那碗汤药,热气氤氲,褐色汤汁里还有些许药材浮渣,细细嗅来,苦味中依旧夹杂着荔枝香,“母亲,您可信女儿。”

      大夫人眼神虚呼,只伸出手来接药碗,瓷勺碰着碗壁,清脆的声音浸在浑浊的药汤里,也变得虚无缥缈。

      “这是你父亲三拜名医先生求来的,喝了这些年了,不差这一次。”

      虞戚看着母亲一匙一匙入口,凝滞着盯着床头垂着的络子,不知所措,末了,她接过空碗残渣,用帕子细细拭去母亲嘴边的药渍,又将梅子甜脯喂给母亲。

      甜腻过头的果脯抑制住了药的回苦,大夫人靠在虞戚身上,用头轻轻蹭着女儿的肩头,似做安抚,又似做给自己的慰藉。

      -

      虞戚陪着母亲读完了酸皱皱的信,无疑就是父亲表述了对夫人如何思念,奈何公务繁重,得要明日傍晚才能进京述职,终了写上一句“念念吾妻”,看起来多么情丝缱绻。

      她恨不得绞碎了装信的绢帛,却无可奈何。夜里孤枕难眠,清晨被支离破碎的梦魇住,惊出一身冷汗。

      春锦听闻虞戚窸窣换衣的声音,这才推门进来,接过她手中的檀木梳,“小姐,昨日里那流民,现已在府后的厢房里住着。”

      虞戚:“好,等给母亲请安后,随我去瞧瞧。”

      新府不比金陵城内的府邸大,居于京都一隅,脚程慢的,半个时辰也可仔细瞧尽。

      虞戚思忖之际,也已然到了小厮的厢房外。黛瓦灰墙,低矮的屋顶她垫垫脚,伸手堪堪够得到房檐。

      朽木破败,“吱呀”一声,门艰难的敞开。晌午的阳光明媚,照在身上也格外舒坦,也映出了厢房内的细小灰尘,冲破了昏沉。

      床上趴着昏睡的男子猛然转头,用提防的眼神直直的看向来人。

      目光相对,虞戚惊诧于此人的瞳色。男子不与昨日那般狼狈,清晰的面庞姣好,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灰蓝色的眸子在光辉中分外亮眼,这倒让虞戚更加确信他就是先皇与外族嫔妃的孩子。

      男子颤巍地抬起头,记住了虞戚的相貌,继而瘫软在木枕上,就盯着女子的绣鞋,在裙摆下忽隐忽现,上面嵌着的绒球,多像雪呐。

      “咳……贱民见过小姐,谢……谢小姐收留……”

      虞戚看男子似是伤到肺腑,引起炎症,烧坏了脑子。

      “春锦。”

      虞戚唤春锦搬来木椅,坐在离床榻两三步远,也不言语,半晌,“贱民?贱民怎会穿着这如意暗纹锦缎袍,这料子就是我,也没见过几个穷苦百姓穿的起。”

      “你是何人?”

      泊忞忽然惶恐起身,不顾疼痛,穿着单衣,蜷缩着跪在地上,如惊弓之鸟般慌不择言,“泊忞,是我的名,太痛了,他们囚着我,心情好了给点稀粥霉饼,心情差了尽是毒打。我本是江南富商之子,可水患后家破人亡,姐姐,我没家了。”

      “我一路跟着流民随着运河进京,这一身衣裳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本是想当来换钱,却被人卖作男伶。他们……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那群人盯上,后来就遇上了姐姐。”

      泊忞空荡的衣袖里,胳膊尽是伤痕,额头不停的磕在石板上,“求姐姐收留,我从小随父押镖,身上有些功夫,待伤痊愈,定会为姐姐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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