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饶恕》腊月甜栗

4、第四章

　　可能凌晨三四点钟，人的大脑也容易陷入短路状态，又或者颜一满脑子都在自我怀疑，这位到底为什么跟他同学长得那么像，也无人可求证，高中同学早就没有任何联系的了。他走在前面，那人跟在后面，气场有种沉甸甸的压迫感，颜一神游想着恐怖片里请鬼请神的情节，心里七上八下更乱了。

　　他带着人绕了一大圈返回B栋，大明的羽绒服过于保暖，颜一走出了一身薄汗，进了B栋边走边脱羽绒服，刷电梯上了3层工作室，颜一摁开了密码锁进门，赶紧开灯开空调，把沙发上的抱枕整理了下，请时柏先坐，又去烧了一壶热水，拿了印着工作室LOGO的新水杯给时柏倒水，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就随口介绍道：“这是我自己烧的杯子，您是头一个用的，我上个月专门去瓷都找老师傅学的，给工作室烧了一整套，喝点热水吧，也有茶，有点晚要不还是喝热水？”

　　时柏接过水杯，说着：“谢谢。”

　　颜一自己也渴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问着：“您怎么这么晚在外面。”

　　时柏：“出来透气，想事情。你呢？”

　　颜一诚实回答：“楼下公交车站有夜班车，我坐着绕北城一大圈，看了看雪景。”他让时柏稍等，本着见了就是缘，来了就是客的心态，热心地抱出来一床被子，说着：“我这工作室新开的，什么都新，这被子都是新的，我去南方住过一段时间，农家乐房东阿姨养蚕，我帮她采桑叶养了一段时间，又学着做蚕丝被，一颗一颗挑的蚕茧，百分之百纯手工，您盖着在沙发上睡会吧。”

　　沙发对于时柏的身高体格来说，稍微局促了些，不过总不好让对方睡他小卧室，颜一实在好困好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又说了一遍：“您跟我同学长得太像了.”

　　时柏摸了摸柔软的蚕丝被，问道：“因为像才领回工作室休息？”

　　颜一忙摆手：“不不不，是您太有安全感了，整个A栋都是您的，您来我这里简直是蓬荜生辉。”

　　时柏：“……”

　　颜一看把人安排妥当了，又拿来前几天刚做的贝壳小夜灯，关掉客厅大灯，说着：“我明儿还得早起给朋友帮忙，先去睡了，您也休息会吧，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您随意就好。”

　　时柏看颜一回休息室关上了门，他手指捻着那床崭新的蚕丝被，被面也是质感温润柔软的丝绸，淡雅浅绿色绸缎上绣着松树纹样，不知道沾染过什么香薰，有很淡的木调香。沙发旁边的茶案上摆放着颜一特意拿过来的贝壳灯，打磨过的贝壳在灯光下流转温柔的荧光，夜灯底座上刻着“一松”的LOGO。

　　时柏安稳坐着，好像在等颜一睡熟，他打开手机软件，查询“一松设计工作室”的相关企业信息，一查也挺无语，注册时间、注册资本、关联关系乏善可陈，也搜索不出相关设计作品，不像是正儿八经运营的企业，在时柏眼里颇为儿戏，倒是搜索出了社交平台上“一松”工作室的账号，时柏一条一条翻看，说是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其实满满都是颜一的个人风格。

　　账号的存续时间是半年，“一松”工作室的注册时间也是半年，时柏仔细浏览着每一条视频和动态，清晰地将颜一半年的活动轨迹都捋出时间轴线，天南海北没少逛，看到了颜一养蚕做蚕丝被的视频，也看到了他打磨贝壳灯的视频，还有一手泥巴在烧瓷塑胚的照片。

　　但是半年以前的呢？时柏将其列为不安要素，因为网络上毫无痕迹。

　　颜一最近的更新是宣传“DM”咖啡，还有给咖啡店画的主题形象“豆哥”，怪不得白天见到他拎着那么多咖啡店袋子，估计是给店里帮忙，看来仍旧是好说话的老好人性子。里屋休息室安安静静，颜一应该已经睡熟，时柏打开手机灯，起身细细参观颜一的工作室。

　　时柏不喜欢无序，厌恶杂乱无章，但是这么多年来，颜一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无序也可以充满趣味的人。工作室分区简单明了，两张硕大的工作台占据了大半空间，休息区是简单的沙发和茶水台，墙上的搁置架放着颜一从各地淘来的小玩意，估计里面很多都是他自己鼓捣的手工艺品。

　　工作室所有的椅子都不相同，材质、造型、颜色谁跟谁都没关系，但是摆在一个空间又很洒脱和谐，各种造型的搁置架、手办收纳盒、展示橱柜，时柏都能想象出颜一带着得意的表情从四处收集这些家居的乐趣。

　　上学的时候，颜一每隔几周就会换个新文具盒，里面的各种笔也是造型各异，有次听力考试，时柏抬眼被前座颜一大猩猩卡通头的中性笔吵到了眼睛，愣是错过了听力一小章节，考完试忍不住戳了戳颜一肩膀，问他今天用的什么笔。颜一大方方亮出自己文具盒，显摆道：“周末去野生动物园，买了好多支笔，还有花豹、小熊猫、秃鹫，怎么样？超可爱吧。”时柏当时觉得将这些动物笔拥挤地塞在动物主题文具盒里的颜一更可爱。

　　时柏参观了一圈，脱下外套，铺开颜一的新被子，躺在稍微短了一截的沙发上，在贝壳灯柔和的光线下打量这个空间，还有紧闭着的休息室房门。他想，该用什么科学办法求证此情此景的真实性，关于消失那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又在正常人鲜少游荡的后半夜撞进视野，甚至现在，半熟不熟地同处一室。

　　颜一在闹铃响第三遍的时候才醒，体力透支的好处就是睡得格外沉，坐起来浑身酸疼，拥着被子发了会呆，险些继续又睡成回笼觉，猛然想起外面还有人，搓了搓脸走出卧室小隔间。出来看到时柏已经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自己刚买的闲书，对比颜一晨起的凌乱，人家时柏精致妥帖得仿佛没睡过。

　　沙发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抱枕都重新归置到位，茶案上用颜一自己烧的那套茶具泡了茶，他看到颜一出来，给颜一冲了一杯，说着：“被子很舒服，谢谢。”

　　颜一挺自豪，捧着热茶喝，说着：“当然舒适，多少道工序才做出一床被子。”

　　时柏问他：“加一下联系方式，我买下被子，给你转钱。”

　　颜一：“？”

　　时柏看颜一一脸疑惑，晨起眼皮肿肿的，很好揉捏的样子，刚从被窝里出来的人带着一种暖烘烘的温度，闻起来像冬日暖阳中的松林，柔和了寒冬。时柏已经把二维码亮给了颜一，加好友当然是可以加的，颜一添加，但是犹豫道：“我就做了这一床……”

　　时柏询价都没有询，颜一话音未落，时柏的钱已经转账过来，颜一仔细数了数几个零，抗拒道：“倒也不用这么多，我不能收……我真的就做了这一床，要不我给你订一床？一个地儿产的，或者我把商家链接发给您，房东阿姨自己家的，还托我帮忙推销一下呢。”

　　时柏看他挣扎舍不得的样子也觉得有趣，倒也没再为难，又问着：“你这是设计工作室吗？平时都设计什么内容？”

　　颜一老实回答：“还没正式开工，团队人没齐，过些日子再说。”

　　时柏对如此没有明确规划的经营行为很不赞同，但是因为是颜一，又很合理，时柏觉得颜一的宇宙世界一直有一种可以自洽的神奇力量，不理解但是尊重。

　　时柏又问：“屋里用了什么香氛，很助眠，可以推给我。”

　　颜一诧异：“香氛？没用啊？”

　　俩人原本是社交距离站着，时柏突然朝颜一方向探身，好像还闻了一下，但又不至于让人不适抗拒，距离感把握得正好，他问着：“那是你身上的味道吗？松木香。”

　　颜一抬手闻了下自己衣服，说着：“哦，这个，是放衣柜里的雪松香包，我自己找木头刨的花，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调香师，对吧，还防霉防蛀，您也喜欢这个味道？我给您拿几个。”

　　时柏：“这个舍得了？”

　　颜一：“……”

　　颜一准备早点去大明那里帮忙，估计时柏也要上班，就去屋里拿了几个香包帮时柏装好，问着：“您是回公司吃早饭吧？”话音刚落，大明已经在外面敲门，喊着：“颜一，起床了吗？我妈包的馄饨！”

　　颜一过去开门，大明拎着保温桶进来，嘟囔道：“吃我店里三明治吃烦了吧，我妈给开小灶了，一大早起来包的馄饨，快尝……尝……”

　　他终于看到屋子里还有人，而且还是昨天刚在新闻里看到过的人，诧异问着：“您是时总？妈呀，真的是颜一同学？”

　　颜一觉得昨晚那诡异局面说多了更可疑，总不能说对方并没认领同学情或者同学亲戚情，但是俩人后半夜又睡了一屋，他只能糊弄道：“嗯……就是……时总……好饿，还是中餐有致命吸引力，阿姨包的馄饨好香，谢谢阿姨。”颜一觉得时柏应该是赶时间要去公司上班，但是还是客气了句：“时总您要不要一起吃？”

　　时柏从善如流，端正坐下，说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