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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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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原本停了的小雪,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变成了鹅毛大雪。
颜一看着外面的大雪有点走神,累确实累,但是他喜欢体力劳动时候放空大脑的极致疲惫,这一年他有时候很难集中注意力,工作室迟迟不开工也有这个原因,他的工作对创造力和集中力要求很高,这半年精神力的承载量好像仅限于干些零碎的小活,可以画个插画,做个文创,弄个手工,但是离正儿八经本职建筑设计,还差太远,一是思路干涸,二是压根也没项目,“一松”工作室,设计经验为零,投标都不好意思投。
身体疲惫到极致,大脑反倒清醒一些,可以思路清晰地思考一些事情。
颜一打了个哈欠,大明看时间太晚,问着:“住哪儿?开车太滑我送你,哥从小到大田径校队,身体素质过硬,驾驶技术一流。”
颜一起身,说着:“不用,我今天睡工作室。明儿见,我最近闲着,给你打几天工。”
大明跟颜一很合得来,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处出来老友的感觉,看他从前门出去,往广场方向走,大明推门追出来问:“哪儿去呢?不直接上楼?这都过十二点了。”
外面的雪积到脚踝,颜一转身回他:“出来走走,空气太好了。”
大明喊住他,去店里拿了件长款运动羽绒服扔给颜一,嘱咐着:“套上。”
颜一听话裹上,冲大明摆摆手,沿着大厦旁主路溜达,迎面的车站竟然驶来一辆夜间公交车,司机以为颜一是在站点等车,到站停泊,开了前车门。颜一鬼使神差顿住脚步,还真上了车。他太久没坐公交车,上了车才学着绑定软件扫码买车票,车上空无一天,师傅问他去哪儿,颜一问:“能转一圈再返回吗?”
司机师傅世面见多了,平淡道:“可以,终点站换乘反方向。”
凌晨雪夜的街道颜一还是第一次见,公交车的路线是沿北半段的三环路行驶,雪仍旧下得大,车速不快,中途也上来几个下夜班的人,半夜召集起来加班铲雪的环卫工人们集结在路边,不时看到洒融雪剂的车辆穿梭经过。
银装素裹的城市沉静肃穆,颜一擦了擦车玻璃上的雾气,看着城市夜景有些恍惚,又是一年新年,不过今年自己的周遭换了乾坤。
大明的羽绒服外套大了几码,宽松被子似的暖烘烘裹在身上,车里空调打得足,颜一在暖意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到终点站还是司机师傅喊醒他,带他去另一辆始发车,还跟同事交代这小哥融金大厦站下车。
颜一谢过司机,窝在座椅上继续眼迷离,司机大哥驶岀枢纽站的时候感慨道:“这明儿可有的堵车了,还下这么大,”然后哼了一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颜一笑着听,揉揉眼睛,搭话问着:“我以为夜间公交车停运了呢,上次坐得十几年前了。”
司机大哥:“已经停了几趟线了,还有下夜班的老百姓需要这趟车,您这是也刚下班?”
颜一:“我看看雪景。”
司机大哥:“哟,好兴致,那您看着。”
等车子慢慢行驶到融金大厦,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正是人最困的时候,颜一裹着衣服下车,大厦外壁的景观灯已经关闭,除了主干道路灯照亮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深邃空间,颜一辨了下方向,戴上羽绒服帽兜,往B栋门口走去,穿过广场的时候,隐约看到前面一个红点,还会动,像是有人站在黑暗中吸烟。
猩红的烟头抬起落下,颜一好奇地抬眼看,寻思着还有哪位也这么神经,大半夜出来赏雪,在凌晨三四点,黎明前夜最深最冷的时候。走近了闻到烟草气味,绿化带的感应灯被颜一的脚步惊扰亮了起来,光线骤亮,颜一看清了对方的脸。
竟然是“RESTART”的时柏。
时柏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修长挺拔地立在凌晨深夜的风雪之中,四境无人之下,也是连头发丝都一丝不乱的样子,跟“RESTART”广场雕塑中挺直冷硬的钢铁材质如出一辙。颜一看得有一瞬的呆怔,仿佛见到了像鬼一样的风雪旅人,而且对方肃穆的样子实在太有距离感,极不好相处的样子,之前听身边金融圈子的朋友谈论,说时柏心机深沉,喜好难猜,被金钱和权力养出来的男人,确实不需要随和和附和。
时柏应该早就看到有人过来,也已经看向了颜一,在这个诡异的深夜,寂静的大雪中,视线相触,突然就打了个照面。颜一脚步停顿,毕竟看清了脸,对方又算是公众人物,犹豫着要不要问个好,但是那样好像很突兀,而且已经打了照面,认识的人会相认,不相认的估计真的就不是故人。
颜一见对方也没什么主动反应,就继续裹着羽绒服,朝B栋入口匆匆前行。
时柏忙碌一天,凌晨才得到喘息,在办公室反复看了很多遍那段监控视频,暂无睡意,干脆下楼透透气。下雪的时候并不冷,空气新鲜,心肺清爽,他脑子里过着一条又一条把人找出来的办法,但是然后呢?
寂静的雪夜被远处驶来的公交车惊扰,车在融金大厦站停下,远远看到有人下车,那人还在站台上踉跄滑了一下,时柏站在广场入口雕塑旁,是去AB栋大楼的必经之地,眼看着那人戴上帽兜,裹着过分肥大的羽绒服快步朝他走来,感应灯骤然亮起,时柏看清了对方的脸。
谁能想到风雪夜旅人竟然就是他寻而不得的人?
颜一好像没有被岁月改变太多,还是白皙秀气的模样,从凌晨三点公交车上下车以及这身过分肥大的羽绒服,都是颜一不曾改变的随性风格,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只不过时柏内心的惊诧很快被隐隐不悦取代,颜一竟然只是看他一眼,就又匆匆往前走,这是一丁点都没认出来吧。
以前时柏帮颜一讲题,再难的题时柏都能精准找到最简洁的思路,那时候颜一就天天感慨:“谁脑子能快过你啊!”
此刻仍旧如此,时柏见颜一头也不回往前走,突然开口说道:“您好,能帮刷一下门禁吗?”
要不是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大半夜被人这么一问,颜一觉得都可以算是恐怖事件了,他好脾气地停下,回身问着:“您忘带卡了吗?楼里应该有安保吧。”
时柏比颜一高几乎一头,眼神睨过来,声线跟这雪夜一样,冷冽得不像很有礼貌的样子,说着:“喊了,没人。”
时柏的发丝上,衣服上确实都落了雪,颜一对此人为何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满腹疑惑,加班出来透气?结束应酬刚回来?黑灯瞎火的大冷天让颜一犹豫了下,心软说着:“我的卡是B栋的,不过AB栋车库连着,您跟我进楼,从车库入口上楼试试,应该有消防楼梯。”
时柏熄灭指间的烟,说着:“谢谢。”跟在颜一身后往B栋走。
颜一刷电梯卡,进电梯按了B2,犹豫了下,还是问着:“您跟我的一个高中同学长得很像。”说完又有些后悔,这不跟宝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异曲同工嘛,颜一见对方沉默不接话,估计是经常被人无厘头地攀关系搭话,心里八成是戒备又反感,颜一又找补道:“我晚上看新闻的时候还跟朋友说来着,您跟我同学可能是亲戚,长太像了。”
时柏:“……”
颜一尴尬地不再搭话,人在低处勿戏人,人在高处勿扰人,对方不接话茬,是不是同学也没必要非得求证了。地下车库的楼层马上就到了,颜一好心想着对方可能初来乍到不认识路,多问了一“您……知道怎么过去吧。”
时柏斩钉截铁:“不太清楚。”
颜一:“那……我带您去看眼吧。”他走在前面,也是得边走边找标识边,地下车库很大,绕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A栋的电梯间,试了试,电梯到1层大堂不用刷卡,颜一送佛送到西,也到了A栋1层大堂,确实不见安保的影子,估计是值班的偷懒睡得太熟,他大声喊了几句:“有人吗?”就是喊不出来人。
颜一寻思着这RESTART后勤部门今儿估计有人得写辞职报告了,按理说不至于,还是因为刚入驻新办公区,各种培训、人员交班没跟上,再或者,对于凌晨三点钟游荡在大厦外忘记带门禁卡的BOSS这种事情,无法预测到应急预案里。
他回头看时柏,问道:“要不您给人打个电话,或者……爬楼梯上去?”
时柏抬手腕看眼时间,说着:“里面很多道门禁。”
那是要继续干等的意思吗?大堂空调没有开,很冷,时柏穿着质感很好的羊绒大衣,但是时间久了肯定也是冷。颜一犹豫了下,问着:“要不……您去我工作室待会?好歹能开空调。”
时柏答应得很利落:“那就添麻烦了,怎么称呼?”
颜一:“颜一,颜色的颜,一二三的一。”
时柏心里不爽更甚,因为“我确定你是你,但是你不能确定我是我”。
他朝颜一伸手,很礼节地握住颜一温热的右手,说着:“幸会,时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