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某》芥一

4、十月白

　　青天白日，徐徐微风吹的人心痒痒。

　　洛长安的手掌十分有力，捂得桑落几乎喘不过气来。

　　少女白皙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两种力量对抗在一起，强与若相交，桑落立马就败下阵来。最后挣扎着点点头，表示不会说话了。

　　洛长安唇角弯了弯，他手一松放开她。桑落立马弯腰蹲在地上喘气。等缓过神来，桑落扯着男人的袖子将他拉到假山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桑落双颊粉红，急得直跳脚。

　　这可是谢府，今天是谢倾昀的大日子，是他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少年扬了扬下巴，靠在假山上。他的身后垂柳飘飘，流水缓缓而下。

　　“你也是来给谢倾昀过生日的？”桑落思来想去，只能有这一个原因了。

　　这洛长安穿着，谈吐看着都不像是个普通人，说不定家底也很丰厚，是谢家沐家那样的大户。

　　如此想来，他会受邀来谢家给谢倾昀过生辰，也是意料之中了。

　　洛长安闻言却抱着拳，皱了皱眉。

　　谢倾昀，听着是个男人的名字。

　　这人都穷成这样了，被追债的赶着跑，居然还有功夫惦记男人？

　　“嗯？”桑落左顾右盼，生怕此刻有人过来，见洛长安一直沉默不答，没忍住又问了句。

　　洛长安掀起眼眸，淡淡道“不认识。”

　　“那你来这里？”桑落小心的试探道。

　　他不会已经看见自己把他的玉佩当成贺礼送出去了吧。

　　要是洛长安知道自己已经胆子大到了这种程度，只怕会亲自把她捆起来送给那个屠夫做小老婆。

　　桑落心里藏着事情，心虚的不敢看面前的人。而洛长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想起自己正在查的东西，面前的姑娘嘴一张一合的，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路过。”洛长安答道。

　　半响，假山后面似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桑落偷偷往假山的缝隙中看了一眼，是程程带着个下人过来了。

　　洛长安丝毫不慌，倒是吓坏了桑落。她对身后的人说“怎么办？躲不掉了，要不你就说你是跟我一起来的。我虽然身份地位都不高，但是谢倾昀毕竟把我当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打死你的……”

　　“可是谢倾昀也拦不住他爹的命令……怎么办……”

　　洛长安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桑落紧张的说了好多话，身后的人却不发一言，想必已经是被吓傻了。

　　看着凶巴巴的，没想到这么不经事，关键时候还得看自己。

　　桑落心里暗暗发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地上空无一人，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男人此刻已经无影无踪了。

　　桑落“……”合着他突然出现，就是来吓唬她的吗？

　　程程远远的听见假山后面有说话的声音，他走过来一看，面前却只有桑落一个人。

　　“姑娘方才同谁说话呢？”程程忍不住问道。

　　“啊？有人吗？”桑落佯装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心虚的说道“无人啊。”

　　今日府上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程程忙的满头大汗，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答道“那许是我听错了。”

　　桑落附和着笑了几声“你跟着你们家少爷，是比别人忙一点。”

　　“姑娘笑话我呢。”程程笑的一脸憨厚。他心有余悸的左右看了眼，方才凑近几分，低声说“今日的事情是老爷安排的，少爷拗不过。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桑落立马反应过来，程程说的是那些个娇气的小姐。

　　心中漫延上苦涩的一瞬，桑落勉强笑了笑，忍不住问道“那你们家老爷中意谁呢？”

　　程程是谢倾昀的心腹，打小就跟着他。程程知道谢倾昀和桑落的关系，对待桑落自然是要比对待别人亲近些，有什么消息也愿意透露给她。

　　果然，程程眼眸一暗，迟疑几分，说出了桑落早就意料之中的答案“沐家。”

　　青州城五大商，谢家居上，剩下沐家，李家，柳家，孙家四家平分秋色。

　　沐家做的是布料生意，青州城的衣料铺子有九成都是沐家开的。这些年随着新一代掌权人的成长，沐家渐渐脱离了其他四大家。眼瞅着，不日就要赶上谢家了。

　　再说沐家的两个千金，都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大小姐嫁给了知府的长子，二小姐沐卿衣从小饱读史书，自小在闺阁中便久负盛名。

　　从青州城最热闹的云水街，再到桑落的偏僻酒肆，谁人不知沐二小姐容色倾城。

　　一提起她的名字，那穿着软烟罗，纤纤身影仿佛就在面前走动。

　　这样的人嫁给谢倾昀，桑落心悦臣服。

　　“如此，是你们少爷有福了。”桑落虽然心中失落，但是却并无妒忌之意。

　　程程闻言皱了皱眉，有几分生气的样子，说道“别人不知道少爷的心思就算了，难道姑娘也不知道吗？”

　　桑落的脸颊染上红，有些克制的问道“什么……什么心思。”

　　春日的微风徐徐而来，吹着少女的乌发。她有些害羞，所幸的是谢倾昀不在面前，不然她会更加抓狂。

　　谁知程程义正言辞道“少爷如今一心只想读书考功名，哪有心思去考虑什么成家娶妻？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姑娘也不支持少爷吗？”

　　桑落内心刚刚涌起的期待被浇了一盆水，他喃喃道“支持……支持的。”

　　他要考取功名，她就做那唯一支持他的人。他要娶别人，她也会毫无私心的祝他幸福。

　　程程激动的情绪这才平息几分，他说道“少爷在夫人那儿走不开，今日府上做了很多可口的点心，姑娘随我包些回去吧。”

　　“这不好吧……”桑落口是心非的推辞道。

　　程程继续热情的说“少爷还说让姑娘以后不用送那么名贵的礼物，他和姑娘做朋友，看中的是的姑娘赤诚坦率。”

　　我哪有什么赤诚坦率，不过是比别人生活的更艰难一点罢了。桑落跟在程程身后想。

　　谢府的厨子都是青州城顶顶的手艺，从不外借。听传闻是谢倾昀的爹为了照顾他娘的口味，特意从京城重金带回来的。

　　香喷喷的桂花糕，刚刚蒸出来，上面还撒了去年秋天收的干桂花，用纸包了，也收不住香气。

　　程程给桑落包了两大盒，然后送她出府。

　　桑落提着沉甸甸的盒子离开，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姑娘放心吧，姑娘是少爷的朋友，没人说什么的。少爷说了，今日是他照顾不周，改天一定来姑娘的酒肆照顾生意。”程程笑着说。

　　“谢谢你们家少爷，祝他心愿得偿。”桑落费力的提着两个盒子，和程程客气的说。

　　何止谢倾昀不想成婚，桑落亦不想他娶别人。

　　“我一定转告少爷。”谢府门口人来人往，程程笑着将桑落送了出去。

　　等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谢府门口，程程才拍拍袖子回去复命。

　　今日谢府邀遍青州闺秀，只为与谢大公子想看一眼。

　　全府上下都做足了功夫，只为促成一段佳话。谁曾想到，主人公却待在书房里躲清闲。

　　谢倾昀今日表现不佳，被母亲叫过去训了一顿。

　　“你以为你爹只是看上了沐家的产业吗？青州城有哪家的生意比得上咱们谢家。那沐卿衣可是青州男子个个都争相求取的，你怎么如此不开窍！”

　　母亲如此苛责，谢倾昀也不敢再违抗，没再说出那些个要考取功名的胡话。

　　整个人恹恹的回到书房里，捧着书，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人人都不理解他呢?

　　他懒懒的躺在榻上，一手背到颈后，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书，长发沿着软榻的边沿散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落在泛黄的纸张上，也不知看进去了没。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嘎吱一声。

　　程程满头大汗的进来了。

　　谢倾昀扶着那榻子坐了起来，瞳仁放光，盯着程程“东西送给她了？”

　　程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乐呵呵的说“送出去了，桑落姑娘很是高兴呢。”

　　谢倾昀手里捧着那本书，端坐着，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如此便好。”

　　程程毫不客气的搬了个板凳，坐了一半，拿袖子扇着风，嘴里抱怨道“少爷你是不知道，今天可是累坏我了。那些个千金小姐，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刁难起人来，那可是有一套呢。”

　　谢倾昀不羁一笑，拆穿他“得了，今天没少收银子吧。”

　　程程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点点。”

　　青州城的女子们思慕谢倾昀，可是他又不好风月，也甚少出现在酒馆赌坊。于是便有人将银子悄悄花在程程这里，买一些谢倾昀的消息，喜好习惯等等。

　　谢倾昀知道程程赚点钱不容易，对这件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此以往，谢倾昀边被描绘成了那个只好诗书，不近风月的美人面。

　　据说谢大少爷出街，马车经过云水街。少年掀开帘子想要一睹繁华，谁知竟引来一众女子的尖叫。

　　有女子云水街上遥遥一见，便心思神往，长久下去竟得了相思病。

　　可这谢大少爷不缺金银，不好女色，一心只好诗书。

　　旁人也就罢了，可那沐二小姐可是青州城人人思慕的良配啊。连程程都觉得有些可惜，他垂头丧气的问“少爷，你当真就对那沐二小姐无意吗？”

　　谢倾昀手里握着书，笑着说“你即知我的心思，又何必再问？”

　　程程拍拍袖子站了起来“行，算我多嘴。”

　　见程程又要出去忙碌，谢倾昀急忙叫住他“对了，那玉佩你还给她了吗？”

　　“没呢。”程程为难的说“老爷今天去库房了，我不方便拿出来。”

　　谢绍怎么会突然去库房呢？

　　谢倾昀猜不透，只好摆摆手“算了，你先出去吧，改日我亲自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