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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瑶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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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沐家宅子。
沐卿衣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长发用一根红丝绑在脑后,少女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显得更加娇俏动人。
此刻她正坐在荷花池中央的亭子里烹茶,快要四月了,荷花还了无踪影,只是沐卿衣的手法娴熟,淡淡的茶香已经席卷了整个荷花池。
火舌舔舐着小火炉,等到水滚了,淡淡的茶香飘逸出来。少女纤细的手指用白布握住壶柄,轻轻一提,淡青色的茶水便流到了面前的茶器中。
沐卿衣握着那茶杯,将茶杯推对面的人面前。
“爹爹来了许久了,喝杯茶吧。”少女容颜姣好,吐气成烟,随着茶香在整个亭子里飘逸。
茶香入口回甘,只是沐蕴成这个大老粗品不来这。他飞快的送进嘴里,烫的舌头几乎要起泡,烦躁的吐了吐舌头,然后说道“天天弄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跟你姐姐学学怎么做生意。”
沐卿衣手执茶杯,尝了口茶香。方才觉得春天的夜晚不至于那么冷了。
“姐姐有她的追求,我自然也有我的喜好。”沐卿衣放下茶杯,语气淡淡的说。
沐蕴成自知自己这个二女儿是天下一等一的清高,说是说不过她,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个谢绍,简直岂有此理,居然敢这么不给我的女儿面子。我看以后,也不必和他攀什么亲家了。”
沐卿衣闻言,神色终于有些慌张了。她紧握茶杯,央求道“爹爹,你何苦为难我。”
沐蕴成拍了拍桌子和她讲道理。“我的宝贝女儿啊,有你姐姐姐夫在,你还怕嫁不了什么好的郎君。那谢家只是如今看着风光,输给咱们家,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啊。”
沐卿衣端坐着,心中有几分委屈。她自小便知,自己的婚姻将来必定是和姐姐一样,要为了家里产业的发展。若不能像姐姐一样,嫁给一个当官的,也一定是个门当户对的商贾。
可是她喜欢的人却偏偏是青州城人人都思慕的君子,家产也是和自家不相上下的谢家。
“爹爹,可是您从前不也希望我嫁进谢家吗?”沐卿衣委屈道。
沐蕴成闻言有几分得意,他嚣张道“那是从前了,从前谢家独大。我们这些小户少不得要看看他们的脸色。可是如今不同了,有了朝廷里那位在,别说是青州城,就是到了京城。也只有别人给你爹端茶倒水的份儿。”
如今朝中动乱,皇帝终日沉溺于风花雪月,不问朝政。国师董怀把持了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清流不堪重负。
有些为官多年的,为了妻女,纷纷倒戈了。
这个王朝的命运即将颠覆。
沐蕴成之所以如今得意,想必就是攀上了董怀的势力。
沐卿衣脸上浮起愠色,她平时谨言慎行,如今却少不得要说几句。“爹爹,咱们做生意的,何故要跟那些当官的攀关系。如今朝廷中人尚且避之不及,您又何苦往火坑里跳。”
话还没说完,沐蕴成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有几分生气。“你个女儿家懂什么,做生意和打天下是一样的。你不出击,就只能被别人打在脚下。”
沐卿衣忍不住继续说“爹爹……”
“够了”沐蕴成挥袖而去“你且在家好好待着,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偷偷跑出去看那个什么谢倾昀,我一定把你关起来。”
沐卿衣看着父亲离去,不免有些失落。
相比于自己的婚事是小,整个沐家上下五百人,要是牵扯到党政这种大事。他日朝中局势变革,抄家灭门,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可是她一介女儿家能做什么呢。
沐卿衣不免有些头疼。
沐家屋檐上,洛长安不禁动了动脖子。这沐蕴成被谢绍压的久了,心生怨恨,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于是就借故攀上了董怀的关系。
只是自己要查的东西,难道也和沐家有关吗?
月余前,宫中有东西失窃,皇帝平日里醉心烟柳,偏偏在这件事让却上了心,杀了近身的许多人,将此时交由大理寺严查。
洛长安苦寻无果,最终逮到了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阴阴一笑,留下句“就算你们找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随即便服毒自尽了。
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洛长安也猜得到几分,想必不是寻常的金银珠宝。
洛长安查遍了那小太监的生前,发现其竟是青州人,世代在沐家为奴。到了小太监这里,偏偏被净了身送进了宫里。
临行前,董怀诏他入府叮嘱道“做做样子即可,且不必过分上心。”
洛长安遵命。
远下青州,烟柳桃红。
他不入青州城便遭人袭击,如此便知这件丢的东西更加非比寻常了。
昨日下属刀鱼飞鸽传信,上面画了一枚竹叶。
此乃董怀的私家军独有的标志,不过是丢了个东西,为何他如此阻拦。
洛长安跟着这沐家小姐走了一日,从衣料铺子,到她想嫁进的谢家,发觉她和家中掌权的父亲,还有光耀门楣的姐姐各执己见。
她并不想攀上董怀的关系,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洛长安想得出神,靴子踩到了一片瓦片。瓦片移位,发出清亮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明显。
“是谁?”沐卿衣忍不住抬头望去。
几个点灯的下人听见这动静,纷纷侧目,一路小跑过来。
“抓贼了抓贼了……”几个小厮忍不住哄叫起来。
已经被发现了,洛长安所幸不藏了。单手抓住屋檐,灵巧的一跃,从房子后面跳了下去。
几十个沐家家丁听见声音纷纷提着灯笼,从后面绕了过来。洛长安急中生智,扯下廊上的灯笼扔到草丛里。
一时间,灯油点亮了冬日的枯草。迅速窜起火苗,火舌蔓延到了房子。
木头做的房子,一点即着。霎时间,火焰冲天,亮如白昼。
沐卿衣被呛得不行,拿手帕捂着嘴,被几个丫鬟扶着到后面去了。
洛长安回头一望,跟着他的家丁少了一半,大多数都留下救火去了。
趁着府中乱作一团,他来到后墙,迅速翻了出去。
“这这这儿……”几个追上来的家丁嚷嚷着。
洛长安以逃出去便无事了,谁曾想这沐家的人如此难缠。追着他从后墙跳出来,跑了几条街还不死心。
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情急之下。洛长安推开一家破落的店铺,走了进去。
他想着如此破旧的门面,想必早就不开张了。他且躲一躲,或者在这里动手也不引人注目些。
谁知他刚刚推开这扇门,看见桑落吃惊的样子。
洛长安恍然大悟。
也是,整个青州城除了她这儿,还有哪里会这么破。
“你干嘛?”桑落被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快吓出心悸了,这男人总在人意料之外的时候出现。
屋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洛长安比了个嘘的手势。
桑落吓得花容失色“来抓你的?”
洛长安点点头,央求道“帮帮我。”
桑落粲然一笑,威胁道“五十两。”
洛长安皱皱眉,这人是掉进钱眼里了吧。可是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密,要是一旦动手,官府介入,恐怕自己找东西会变得更加艰难。
“成交。”
“去后面躲着。”桑落爽快的说,然后她拿着擦桌子的布,站在柜台前,等着那伙人进来。
脚步声来到酒肆外面又停下,几个打着灯笼的小厮面面相觑。
“好像是停在这附近了。只是……这么破,还找吗?”其中站在前面的问。
“找吧,谁知道那贼人躲在什么地方?”
“找,进去搜搜。”
桑落被那几个小厮的对话说的有几分生气,又不是她的客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的店破。
顷刻间,几个小厮粗俗的撞开了桑落的门。
酒肆里点了个灰扑扑的蜡烛,光线昏暗,却站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正在擦桌子。
桑落瞥见那灯笼上的沐字,忍不住心间一颤。光是看见那个字,居然就让她心中空了一拍。
“抱歉,今日打烊了。”桑落整理好情绪,甩着手中的布说。
那个领头的十分有气势“少废话,我们府里今日进了贼。你有没有看见?”
“没有。”桑落毫不心虚的撒谎。
那人不依不挠“有没有,我们搜一下就知道了。”
“哎哎哎,各位客官。我这可是小本买卖,再说了,这青州城有几个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又能包庇谁呢?”桑落喋喋不休道。
那几个人不死心的打着灯笼在酒肆里搜查一番,碰歪了几张桌子,最后什么也没找到,互相使了个眼色说“走。”
桑落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关上门。
屋里的人轻车熟路的走出来,这个里屋的门楣有点低,洛长安单手掀开帘子。
他嗅了嗅衣服上沾染的气味,忍不住说道“好香,是桂花酒?”
“是桂花糕。”桑落笑笑,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抬头问道“吃不吃,一块三两银子。”
洛长安两手空空却毫不局促的拍拍袖子,他垂眸坐下,笑道“来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