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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养老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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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轻晚在怀疑和猜忌中往里面挪了挪,让余向这尊雷打不动坐副驾的大佛上了后座。
杨叔见缝插针地利用时间,手都摸上方向盘了,还不忘再咬一口肉夹饼。
池轻晚闻着车里还有手抓饼的味道,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有点儿饿,但到底不能腆着脸去问杨叔要两口肉夹饼充饥,干脆阖上了眼。
杨叔把还没吃完的纸袋子放在了中间凹槽里,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池轻晚。
“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熬夜,对身体不好。”杨叔说。
看池轻晚上来倒头就睡的样子,杨叔下意识觉得池轻晚和自己儿子差不多,随口嘱咐了一句。
池轻晚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但也不想被叩上个熬夜的帽子。
于是他附和了一声杨叔,才说:“昨晚没睡好。”
杨叔还自顾自地说着熬夜的坏处,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池轻晚的解释。
倒是旁边有人听见了,积极得要命。
余向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盒饼干递到池轻晚手上,问:“做噩梦了?”
噩梦。
吓得池轻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捧着手里的饼干不敢动弹,像接了一枚定时炸弹一样。
怕不是有读心术。池轻晚腹诽道。
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目光锁定在饼干盒上不敢乱动,生怕和余向对视,更害怕对视上之后这厮能从自己目光里读出些什么东西。
因为池轻晚垂着头,所以他没有看到,余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蜻蜓点水般笑了一下。
“饿了就吃点儿,路挺远。”余向说。
池轻晚“噢”了一声,说:“那更不能吃了,小心吐你身上。”
杨叔在前面听到池轻晚的话,心里有点儿发毛。
他本着开玩笑的意思,颤巍巍问了一句:“小池没喝药吗?”
瞧,口无遮拦吓到人了吧。
余向递给池轻晚一个极其无语的眼神,自然地接了杨叔的话。
“刚起床就先给他把药翻出来了,吐不到车上。”余向说。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笑点在哪里,总之就是莫名戳中了杨叔的笑点。
车已经行驶到了一个路口,停下来在等六十秒红灯,杨叔就笑了半个红灯的时间。
杨叔笑完看到池轻晚小心翼翼捧着饼干的神情,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调侃到,免不了安慰一句。
他爽朗地说:“没事儿,向向给我老早就说过你晕车,只要车上载着你,那我开车就包稳的。”
一句话就把余向给卖了。
池轻晚倏然侧过头看余向,余向罕见地有不好意思的表现,僵硬地把头转向了窗外。
好像每每余向有这种难得的反应时,池轻晚就会感觉格外兴奋,甚至有把余向脑袋掰过来,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的冲动。
他抖着肩膀笑了会儿,问杨叔:“他啥时候说的?”
杨叔沉思了一下,说:“老早了,刚联系我来接你的时候就打了招呼。”
池轻晚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小的感动。
他想转过去很真诚地说句谢谢,又觉得这种词汇放在他俩的关系中会显得疏离。
杨叔不是柔情似水的那类型人,起码在开车这件事情上,他和绝大多数西北汉子一样,第一是安全,第二就是感觉。
什么是感觉呢?他开爽了就是感觉。
如果余向不提前招呼他的话,那池轻晚坐在这辆车上,估计也会被突然的急刹杵得头晕眼花。
余向说得路挺远,池轻晚做好了一连坐三五个小时的准备,但约莫过了一个半小时,车就已经稳稳停在了路边。
池轻晚坐了一会儿就又闭眼靠在了背椅上,这会儿成功陷入了熟睡。
只是人睡着后身体不受控制,譬如池轻晚此刻的脑袋——就是搭在余向肩上的。
余向一直没说话,默许了池轻晚靠在自己肩上。
这会儿车停下来,他微微转头就可以看见池轻晚舒展的睫毛和安静的睡颜。
他没直接叫醒池轻晚,而是摁着按键降下了车窗。
冷风扑面钻进车内,杨叔倒不在意,坐在前排乐滋滋地咬着肉夹饼。
“这孩子一看就是熬夜了。”杨叔含糊地说。
余向很轻地“嗯”了一声。
几秒后,池轻晚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冰窖,抖了两下缓缓睁开眼。
他醒来总要在原地赖上一会儿,早上要粘在枕头上,中午要粘在课桌上。
此刻就粘在了余向肩上。
池轻晚迷迷糊糊地问:“到了吗?”
余向清冽的一声“到了”近在咫尺。
池轻晚猛地抬头,余向也没料到自己一句“到了”会踩到他的尾巴。
一个冒冒失失,一个没反应过来。
——成功发出了一声很闷的碰撞声。
池轻晚大脑短路片刻,在迷茫中总结出了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他枕着余向睡着了。
醒来以后还把枕头的下巴给磕到了。
……重开的按钮在哪里?
余向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的确挺疼,他抵着牙龈动了动下巴,感觉应该就是单纯被磕了一下。
转头看见池轻晚一副犯下滔天大罪,生无可恋的模样,他这个受害人还得主动低下头去哄人家。
“脑子磕坏了吗?”余向说,“下车,到了。”
池轻晚“噢”了一声,窜下车对杨叔说了再见。
冷空气扑打在面上,也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
梨花镇的街道比城中要窄许多,两旁街道一眼扫过去没有高楼,大都是低矮的街边小铺。
分布还格外杂乱,没有集中的美食街。
这边是一间面店,隔壁却是寿材铺。
他们要去的养老院就在寿材铺旁边,一扇大铁门上用红漆喷了“梨花镇养老院”六个大字。
看到这个布局的一瞬间,池轻晚眉心微蹙。
不知道是养老院缺德,还是寿材铺有病,总之这两处地方紧紧挨在一起,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养老院的门开着,余向站在门口拨了一个号码,过了半晌就有个顶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从里面晃出来。
大叔看到池轻晚和余向的年纪时有点儿茫然,试探着问:“你俩来看地方?”
听他口音也是外地人,大叔刚张口,池轻晚就嗅到了一股韭菜包子的味道,有点儿熏。
余向把手机揣回兜里,淡淡道:“嗯,家里人没空。”
他的反应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间天然有种成熟的气质,老板瞬间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热情地冲他俩招手。
“里面请,里面请。”院长说,“我们这养老院是整个普桐乡镇里面最划算高档的,找我们准没错。”
他领着池轻晚和余向进了铁门,和池轻晚想象中有很大不同,这里并不是像医院一样的布局,地方也小。
更像一个小单位,一栋大楼前只有块儿空地,稀稀拉拉摆着些健身器材。
小石桌前坐着几个老爷爷在下棋,一眼看过去显得温馨。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下棋,从大门到楼门的这段距离,池轻晚看到的更多是面无表情,在原地呆坐,亦或站着发呆的老人。
楼门口有个老爷爷,端着一个塑料碗蹲在柱子旁边。
老爷爷人应该很慈祥,冲走过来的池轻晚他们笑了笑。
池轻晚扫了一眼他碗里盛的什么,发现塑料碗里是半碗白米汤,很干净的那种白米汤,除了米和汤之外就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唇抿得更紧,侧头看了眼余向,发现余向脸上表情也不是太好。
从他们进来之后,老人看到了不少,护工却是一个都没看见。
虽然不要求做到一对一的看护,可这个养老院似乎连一对多都做不到。
“我们这儿一共六层。”院长余光看见池轻晚瞥见了碗里的米汤,连忙说:“一楼是食堂和一些办公室,二楼是宿舍,上面四层就都是房间了。”
他领着池轻晚和余向进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在走廊尽出拐上楼梯。
池轻晚一愣,问他:“电梯在哪里?”
“没有电梯的,就六层楼,不高。”院长走起路来啤酒肚跟着一颤一颤,扶着楼梯扶手上楼。
池轻晚:“……”
没有电梯,还要把床位堆在上三层。
池轻晚很想现在转头就走。
他胳膊轻轻碰了碰余向的,给同样眉头紧皱的余向使眼色。
“再忍忍。”余向安抚他。
院长转过头来,一双小眼睛精明地在池轻晚和余向身上流转,问:“什么再忍忍?”
余向没说话。
池轻晚也没说话。
都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看着他,面无表情。
院长意识到自己在自讨无趣,撇了撇嘴转身继续上楼。
到三楼的拐角处,院长又转过来谄媚地问:“你们要看哪种房间?单人间在三楼,双人间四楼,三人在五楼,六楼是四人间。”
就差把逼人住双人间的意思顶在脑门上了。
池轻晚此刻特别想一拳挥在他的啤酒肚上面。
“四人间。”余向说。
院长“噢”了一声,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问:“真不考虑一下单人间吗?那四个人住在一起得多不方便。”
余向没说话,拉住了池轻晚的衣袖,径直略过他往上走。
院长想炸,但刚刚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以杀人的一记眼刀递过来,让他不得不夹着尾巴跟在他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