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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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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唾沫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倒也算不上小,白某猛地望向宋玮意:“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莫遣心从始至终紧盯白某不放:“白真蝉好眼力,宋兄乃是陪我一起来的。”
宋玮意老老实实问好,自以为白待诏将他嚼舌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白待诏,在下忽想起后院还有师兄弟还有许多画作未完,在下告退。”
说着脚底抹油便要开跑,被白某一声制止:“不必。”
“正巧平野阁前朝画卷未整理完,你便在这里整理,也权当是这个见证。”
至于什么见证,白某并没有说清楚。
宋玮意也不想明白,他真想此刻自己眼瞎耳聋,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最好是个彻头彻尾的残废。
“既然如此,白某也不多说。”
白某从莫遣心手掌中抽出自己握住狼毫的右手,将狼毫放回原位,与刚拿的位置半分不差:
“只是白某不明白,为何莫掌院一开始不声明自己的身份。”
“怎么没有声明?”
莫遣心起身专门表演一番,模仿今日上午的模样:
“此后我莫遣心便是翰林画院的一员了,听从白真蝉的指令。”
白某却笑了起来,带着几丝寒意:“莫掌院说笑了,大家都是掌院又哪里来的听从之说呢?”
“怎地没有?”
莫遣心跑到白某身旁的蒲团坐下:
“盛朝自古以左为尊,真蝉是左掌院,而我是右掌院,怎地不是右掌院要听从左掌院的指令?”
白某冷笑一声,吓得不远处正抱了两摞卷轴的宋玮意一颤:“神童倒是生了一张巧嘴。”
“不敢不敢,不如真蝉生的巧生的妙。”
说着莫遣心此人好似专门证明自己的言论一般,盯着白某那张脸不肯放了。
白某受不住,还是他先移开了目光,正色道:
“莫掌院想统领哪一方的画作呢,是后妃画像,还是——”
未等白某说完,莫遣心便打断了他:
“真蝉不必多说,这些事情全权交由真蝉处理。”
他轻声多说两句:“真蝉当我不存在便好,闲情雅致的时候便画上两张,没有那便作罢。”
“莫掌院这是想偷懒了?”白某的眼光灼灼,好似要将莫遣心盯穿:“如此胆大,是想让白某多奏上几条?”
一边忙着整理画作的宋玮意都要替莫遣心捏一把冷汗,当事人还乐呵呵地笑呢。
白某心底自知陛下让莫遣心来翰林画院也并非真的要他管理什么,无非是想用些挂名职位留住莫遣心。
毕竟,这是门面,又怎么能让门面做这些琐事。所以他现在无非一逞口舌之快,若是再闹到陛下面前,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定是他。
“真蝉说笑,”莫遣心笑得坦荡:“我可没想偷懒。”
“院内大小事务仍交给白某全权处置,当真?”
白某需要再确定一番。
“自然当真。”
这些事情莫遣心想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上赶着找苦吃。
“宋玮意,你可听到了。”
白某高声叫道。
彼时宋玮意正将卷轴放入书架之上,倒也不是他多么认真地真要整理前朝书画,主要是人在眼皮底下不做不行,一旦做了还真得做到位。
他耳朵听得认真,刚叫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差点一个没踩稳,要摔下来,得亏平衡力够强,扶住了木梯连连称是。
原来让他见证的是这东西。
“若是以后莫掌院要管白某要掌权,那可就由不得莫掌院了。”
白某起身垂眸向仍坐在原地的莫遣心说道,后者的眼角都要笑到天上去,回答得也甜:“自然!”
话一说完,白某甩袖便走,踏云而行,端的是一派优雅,要比来的时候闲适上不少。
宋玮意作揖送行:“真蝉好走,我就不送了。”
莫遣心目送白某许久,直到人出了门,又轻柔地关上了门后还未收回目光。
伸出手在莫掌院眼前摇了又摇,确保人没瞎之后,宋玮意皱着眉头问:
“莫掌院就这么答应了,以后白待——白掌院找你麻烦,岂不是也没地说理去?”
“这又什么好怕的。”莫遣心笑得自在,往后一仰顺势倒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就怕他不来找麻烦呢。”
宋玮意惊讶一瞬,好像没听清他在说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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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莫掌院进了翰林画院,他画作的复制临摹品也越来越多,这倒是让之前十年间被收走不少高价画的人苦了脸,也不知谁先提出建议,说能不能去白掌院那边求求情,将之前没收了的画作都给请回来。
毕竟翰林画院每个人的俸禄都算不上多,唯一能拿的出手去的也就是平时一些达官贵人的打赏,但这种事情总归是少,先不论买神童大人的原书画了,就算是买上个复制品,也得花上两个月的俸禄。
但即便如此,十年间翰林画院一直不乏神童的画作悄悄出现,大多数都是敬仰崇拜者买了细细品鉴的,但因为翰林画院早被白掌院禁了神童的画作,见一张收一张。
那些俸禄还有赏悦之情也就打了水漂,现如今神童大人都成为掌院了,白掌院哪里还有收画的道理,这也就出现了不少想将之前被收的画作收回来的人。
辛苦钱还有那份情感,有可以拿回来的机会,谁会愿意丢弃呢?
鸣凤轩开门便是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一张软榻,上面放了一只窄桌案,右侧摆了一张明示板,上面挂了许多牌子,都是些需要完成的作画任务。
往日画师们作画便是在这边领了牌子,接了任务,方能去到后院作画。左右两侧各放置了许多画轴书卷,近乎摆了一整个房间。
莫掌院已经入主鸣凤轩,但白某的软榻桌案还没来得及撤,毕竟掌院所在之地,总不能无端端让白某一个人占了去,想起陛下的警示,此时更不能亏待了莫遣心。
但白某能拖一天是一天,他倒也不急,只等着自己某日忽然大发善心,或者莫掌院什么时候亲口提了出来,自己再办也不迟。
他端坐在软榻之上,正拿了这两日赶出来的画像端详,是一位不太受宠的妃子画像,一般若不是陛下亲自下令,或者不能得罪的妃子的口谕,白某是不怎么亲自下手的。
这一张便是手下人所画,还算凑合,白某思索着是不是可以修改上两笔,锦上添花些,这下笔画师估计年龄不大,技巧还算不上娴熟,毕竟是他手下出来的,若是将残次品放出去,岂不是扶了他的面子。
拿了狼毫正要修改,门外便有人请见,白某以为是来领牌子的,没说什么就让进了。
结果如同下饺子似的,一串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了,各个低头不语,生怕冒犯了白掌院,为首的是个在画院有多年经验的待诏,论辈分,白掌院还得叫上一句师叔。
“风师叔,这么大排场是做什么?”
白某停了手中的狼毫,直起腰板来等着他们发言。
他口中的风师叔便摆了摆手,将身后的人都赶到了屏风外去。
“白掌院。”风师叔作揖行礼。
白某连忙下了软榻,将风师叔扶起:“白某说了许多次了,风师叔何必多礼。”
但风师叔也是端端正正将礼给行完,白某也没再劝阻。
“是白某怠慢了各位,”白某笑得一派祥和,他抱臂身体略微后仰,面上的笑容乍一看不掺一丝作伪之意:“这是来讨伐白某来了?”
“下属哪敢,其实我们——”风师叔望向身后,隔着屏风也看不真切,但那些隐隐约约的人影好像给了风师叔莫大的勇气。
“风师叔但说无妨。”
白某又回了软榻上坐着。
“我们乃是来‘请画’!”说着风师叔便又作揖,头低得厉害,白某都怕闪到了他的腰:“请画?”
白某思索片刻,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确实许久未曾作画。最近几月的牌子都是扔给下属作画算了,因着大家得力,所以他也清闲许多,平时无非分分任务,改改画作,便交上去了事。
再加上最近朝内也无大事发生,没有宴席、没有新秀,陛下也不曾召见他几次,王孙贵族也没请他助子孙学画。
倒真是许久未作画,对于一个入驻鸣凤轩的画师来说,的确怠慢了些。
白某又连忙起身还礼,声称真是自己的万分过错,待到后几日必定——
“白掌院这是答应了?”
风师叔兴奋无比,甚至无意识打断了白某未说出口的话,但后者心情大好,也并未追究,自然地回应道:
“作画本就是掌院之责,又有何不能答应的?”
风师叔正要向身后人张扬,但摆出了呐喊的姿势,却听到这一句,心下觉得奇怪,白掌院当真听清了他们的请求吗?
莫不是误会了他们的意思:“白掌院,您是想自己作画?”
“自然。”白某回答得响亮,底气十足,面上带着柔笑,散发出一股善意柔和的光芒来:“既然大家都聚集‘请画’了,白某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呢。”
说着他便坐了回去,轻叹了口气:
“只是最近画牌稀少,倒真是不知画什么才好了,风师叔可有什么建议?”
风师叔愣在原地,风师叔不太敢吱声,风师叔怕自己未来的日子不太好过。
待到白某轻哼疑问下,风师叔颤巍巍发言:“清水塘的莲花快要开了。”
“到时候的确是一番好风景。”白某摩挲着手中狼毫:“多谢风师叔了。”
风师叔站在原地不敢动。
白某便下手改画,等了一会儿却看到风师叔还未走,屏风后还站着许多人,体贴道:
“风师叔便带着大家下去吧,这心意领了,白某不敢忘,别让大家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风师叔欲哭无泪。
望望身后踌躇等待的众人,再看向这边稳坐台上的白掌院,风师叔扑通一声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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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遣心这两天几乎将翰林画院逛了个遍,其实翰林画院说大也算不上大,说小呢,肯定也算不上小,因着他看得仔细,或者不如说贪玩耍乐,这才费了两天时间。
他已经与翰林画院的一草一木都打得热乎了,无论是画师还是侍者,每一个都眼熟打趣过,与他那忠实崇拜者宋玮意更是如此。
彼时莫遣心正在平野阁寻画赏画,宋玮意推门而入就拉着他要去看热闹,两人扒在前堂去往鸣凤轩的后门处,两只脑袋一上一下,看着鸣凤轩前的小院内除了立着两颗参天梧桐树,还站着乌泱泱一堆画师们。
“这是做什么?”
莫遣心好奇问道,他试图透过屏风看到其内的白某,但当然失败了。
“请画呢。”宋玮意朝着上边的那只脑袋,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说道:“莫掌院可不知道,您的画作在翰林画院有多受欢迎。”
“请画便请画,怎么又与我牵扯上关系了?”莫遣心好奇,只觉得‘请画’难道不是画师们请白真蝉作画?
“和您关系可大了去了,这请的可是您的画作。”
莫遣心倒是更不明白了:“请我的画作不找我,去找真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