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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景明旧梦未曾休 ...

  •   梦里,玄宸回到了景明十五年。

      那一年,天气出奇,九月,漫天飞雪。

      “小姐,快走!快走!”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玄宸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一位老嬷嬷满脸惊惶地站在不远处。

      眨眼间,她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国公府的天井中央。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尸横遍野,鲜血将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她的目光慌乱地搜寻着,终于看到了爹爹和阿娘那熟悉的身影,可他们的头颅却滚落在一旁,死不瞑目。

      “不!爹爹!阿娘!”
      玄宸的声音瞬间拔高,发出响彻天际的悲号。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两具尸首奔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爹爹和阿娘的瞬间,两名身着黑衣、手持佩剑的女暗卫骤然现身,一左一右死死将她拖住。

      “小姐,现在您必须跟我们安全地离开这里,这是丞相最后的命令!”
      女暗卫的语气冰冷,不容抗拒。

      “我不要!不要!爹——娘——!”

      玄宸拼命挣扎,手脚并用、乱踢乱蹬,终被女暗卫点穴禁锢,再难动弹。

      玄宸被她们拖至门后隐匿起来。她的耳朵紧紧贴着门缝,隐约听见一个声音,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寒意彻骨。

      “把这里都清理干净!”
      是永炤!是永炤的命令!
      ……

      玄宸猛地从梦中惊醒,双眼圆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沉月殿天花板上的金莲藻井雕饰在幽暗中闪烁,却只是让这死寂宫殿更显压抑。

      她缓缓回过神来,心中满是苦涩。

      又是一场噩梦,自从那日亲眼目睹国公府被灭门,那场景在梦中便无休无止,时刻提醒着她那惨绝人寰的过往,无情地折磨着她的身心。

      她也始终认为,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对她的惩处。

      若当初她能听从父亲的劝告,或许后来的这场灭顶之灾便不会发生。

      此刻,她彻底清醒。

      沉月殿又恢复了往日那令人绝望的死寂,连殿外长廊的檐铃也无声了。

      “宸妃娘娘,该饮药了。”

      宫女玉簪端药刚进门,玄宸瞥见药碗,眼神一凛,抬手便将药打翻,药汁四溅。

      “哗啦——”

      玉碗掉落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那汤药也散了一地,

      玉簪吓得径直跪地,埋头瑟瑟发抖。

      “宸妃娘娘,息,息怒,息怒。”

      “这药我是不会喝的!”

      玄宸一面对着门外高声说着,一面用手帕轻柔擦拭着打在玉簪脸上的汤药。

      “下去吧,我不怪你。”
      玄宸凑在玉簪的耳畔,低语着。

      玉簪一时间六神无主。她稍稍仰起头,目光快速掠过玄宸的面容,捕捉到其脸上的神情后,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多有停留,小跑着朝殿门外走去。

      不巧,她撞见了正好走到内殿的皇上永炤,

      “陛,陛下......”

      玉簪立刻跪了下来,这突然的一惊一乍,让她身子哆嗦地更厉害了。

      永炤看到玄宸今日一反常态,更焦急地走了进去。

      “宸儿,喝了药,病才能痊愈。”

      “宸妃的药膳再去做一碗!”永炤下令道。

      “是。”

      他又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没等永炤发话,一旁的宫人就已经利索地将这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了。

      “宸妃要是不肯喝药,那就一碗一碗地熬,直到她喝了为止!”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喝你送的药!”

      “朕自有办法让你喝下去!”

      “再取一碗药来!”

      一碗新药递到了他的手上,他大踏步向前,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猛地捏住玄宸那精致的脸颊,他稍用力,她的双唇便被迫分开。

      他另一只手稳稳擎着药碗,药汁泛着苦涩,缓缓向玄宸嘴边送去。

      玄宸挣扎着,试图别过头去,但他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固定着她的脸。

      “喝下去!”

      他的声音低沉冷淡,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他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自他们在宫中从侍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像今日这般大怒。

      他们既惊于玄宸的反抗,又害怕永炤的盛怒威严。

      玄宸始终紧咬牙关,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濡湿了她的衣衫。

      他见状,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捏得玄宸的脸颊微微泛红,再次将药碗凑近,

      “不要逼我用更粗暴的手段。”

      他有些不耐烦。

      玄宸的眼眶中蓄满了愤怒与不甘的泪水,在他强硬的掌控下,咽喉被迫吞咽。

      药汁顺着喉咙缓缓滑下,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几缕发丝被泪水浸湿,贴在她那苍白的脸颊上。

      永炤目光瞬间柔和,冷冽双眸转为淡淡忧虑。

      眼下,他曾许诺的誓言也变得愈发沉重。

      他的思绪不觉飘回景明十五年六月,

      那时他还是太子,但已经稳坐东宫,玄宸也早已成为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妃。

      那一日,玄宸的父亲玄丞相,来到东宫与他共商国事。

      他未曾想过,那日一别,竟成为了他见到玄丞相的最后一面。

      玄丞相一袭紫袍,稳步而至,

      永炤见状,躬身行礼,唤道:“岳父大人。”

      玄丞相站定,行礼道: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君臣有别,日后直呼老臣官职即可,哈哈哈哈哈——”

      玄丞相的笑声低沉而醇厚。

      接着,翁婿二人畅谈了许久,足足有三个时辰。

      眼见天色已晚,忽然,玄丞相的肩头一耸,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他的胸腔中缓缓吐出。

      “唉——”
      “太子,无论日后局势如何变幻,万望保宸儿周全,莫要伤她分毫。”

      玄丞相语调平稳,却带着着强大的压迫力。

      永炤整了整衣冠,神色也变得凝重而庄严,

      “我定倾尽所有护其周全,若违此誓,不得善终!”

      玄丞相听罢,微微颔首,

      而后,丞相再次向他行礼。

      丞相上身缓缓前倾,目光垂落于地面,其额前斑白的发丝顺势滑落,显得尤为刺目。

      “天色已晚,老臣,告退了。”

      随后,玄丞相徐徐转身,一步一步渐次远离,直至消失在永炤的视野中。
      ……

      若未逢当年的那场惊变,如今的她,恐早已身披凤袍,母仪天下了吧。

      然命运无常,风云突变,往昔的誓言仿若风中残烛,轻易破碎。

      如今他眼睁睁看着玄宸深陷宫闱,与自己反目成仇。

      他内心念道:‘当年的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永炤从回忆中抽离,目光中满是迷茫怅惘。

      玄宸嘴角残留的药渍,在她的唇瓣上显得格外醒目,那被强迫灌药后的屈辱与难受在她的脸上展露无遗。

      永炤伸出手想要擦拭她嘴角的药渍,被玄宸一把推开。

      “永炤,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永炤的身形猛地一震,双脚仿若被钉在了沉月殿那冰凉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他的眼中惊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未能发出半点声音。

      良久,他缓缓垂下那只被推开的手,手臂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随后,永炤大步走出了沉月殿。

      他的背影在空旷的宫殿中显得格外落寞,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只留下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

      待永炤离去,玄宸独坐榻上,眼神空洞而决绝。

      她遥望着沉月殿外一隅天空,思绪飞散。

      曾几何时,她也憧憬过岁月静好,与永炤护一方安宁,许一世承诺。然国公府之变,将一切美好憧憬击得粉碎。

      “宸儿,记住,为父一生行事,上无愧于家国社稷,下不负黎民苍生,所谋者,公义也。”

      “日后你若遇困境,当以此为念,坚守本心,莫要被表象所惑。 ”

      父亲昔日所言,字字句句皆落于她的心间。

      父亲一生磊落,所行皆为家国大义,断不可能与这等奸佞行径有半分瓜葛。强加于父亲头上 “谋权篡位” 的罪名,荒谬至极,她决然不信!

      她欲探当年隐情,可如今形单影只、举目无亲,困于这沉月殿中,连那殿门的门槛都难以逾越,遑论踏出殿外。

      岁月悠悠,往昔如梦,她在这深宫内苑的孤寂与禁锢中日渐消磨,满腔的悲愤与不甘,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暗自汹涌,无人知晓,亦无人问津。
      ......

      夕阳西下,皇宫于暮色之中渐失白日的辉煌,被墨色所浸染。

      在宫廷的另一角,方才那位送药的宫女玉簪悄悄与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人会面。

      黑衣人现身便急切追问:“今日沉月殿可有异常?快说!”

      玉簪匆匆讲完关键事,

      黑衣人听完留下一句“盯紧,别出岔子”,旋即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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