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四条

39、开局

　　青玉把手中的黑棋丢给明旭。

　　“这是？”

　　棋子中蕴含着一股熟悉的力量。

　　青玉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我要回九幽一趟，如果长离回来，让他回白玉城等我。”

　　青玉说走就走，甚至没等明旭答应。

　　霖妖从渭水回来后就一直待在长生殿，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比长生殿更清闲的地方了。

　　“你见到降渊了？”鸣泉问。

　　“见到了。”

　　霖妖的神识已经不需要依附于牌位了，她抱着万钧坐在蒲团上，听见鸣泉倒吸了口凉气。

　　“青玉把他杀了？”

　　“没有。”还好霖妖一直闭着双眼，不然这会一定会冲着鸣泉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都不知道降渊本体在哪，哪能说杀就杀。

　　按照青玉的脾气，这次不把搅局的那几位一锅端了，都对不起她浪费的时间。

　　“没杀？”鸣泉疑惑道，这实在不符合他对青玉的刻板印象，转瞬一想，鸣泉不敢置信的问：“她不会又怀疑是我们把降渊放出来的吧？”

　　霖妖没吭声。

　　神和神之间的智商差距远比神力差距要大，譬如鸣泉，他的智商远不及明旭，好在自身有把杀伤力很大的神器，可惜这个神器最后落到了宿桉手中。

　　没听见霖妖回答，鸣泉显然更慌了。

　　“她会继续把我们锁在长生殿，还是会直接杀了我们祭奠天道？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整个长生殿都充斥着鸣泉绝望地声音。

　　霖妖被他吵的头疼。

　　“那就死。”

　　“什么！”鸣泉顿时大惊失色。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霖妖问。

　　其实她只是说着玩而已，没想到鸣泉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她不是在找神器吗？我们直接把神器给她不就行了。”

　　霖妖指了指自己怀里的万钧，“喏，我上门送给她她都没收。”

　　鸣泉彻底没办法了，长生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青玉为什么会突然找神器？”鲜少说话的凤眠开口问。

　　“也许，是为了锻造出新的属于她的神器？”

　　如果青玉这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堕神，鸣泉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

　　毕竟青玉自己的神器踏天被长离折断了，她手中只剩下断魂。

　　可是平心而论，现在天道生死未卜，剩下的这群小神仙实在不是青玉的对手。

　　她想荡平六界简直是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找什么神器。

　　“所以不是青玉在找，而是降渊在找。”霖妖说完后觉得这个结论颇没道理，“降渊要神器做什么？他又用不了。”

　　神器在失去原本的主人后有概率会自主选择下一任主人，但这种选择是有一个优先级的——同源血脉的优先级远大于神力强弱。

　　降渊。

　　据天机阁藏书记载，他是某位上古神所产生的妄念，那位上古神因常年在九幽修行，受九幽影响而成了堕神，父神将其斩杀后，降渊却仍存在于世间，父神只好引忘川水封印住降渊。

　　一个妄念，按道理讲是不该有同源血脉的，所以霖妖才会认为降渊无法使用神器。

　　凤眠忽然道：“如果降渊身边有能使用神器的神呢？”

　　霖妖本想说凤眠想的太多，这世上没有和所有神器都算同源的神。

　　话到嘴边，霖妖呼吸一滞，上次青玉来长生殿走一遭，除了最后那番话，其余的那些话基本都是诈他们的。

　　鸣泉这些年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根本没机会和宿桉有交流，更别说当年一个只剩下一缕残魂，一个被封印在了忘川下。

　　放眼整个神界，谁最想要借宿桉的手杀了青玉？

　　在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前，长生殿的大门轰然打开，青玉看了眼几位主神，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她朝殿内巡视一圈，确定自己来的很是时候，于是问：“我打扰你们开茶话会了吗？”

　　鸣泉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青玉挥手合上殿门，“无意打扰，有点事要问你们。”

　　比起上次怒气冲冲的模样，青玉这次的态度过于和善，但还是把鸣泉吓得躲在了寂辞身后。

　　“等下。”霖妖在青玉开口前打断了她，“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想杀你的是天道？”

　　这句话说的太过直白了，连桌案上的烛火都被吓得颤了颤。

　　青玉神色自若的看着霖妖，良久，她轻笑了一声。

　　“知道。”

　　“什么时候？”霖妖问。

　　青玉抿了抿唇，不知道霖妖为什么突然追究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长离意外被引到长生殿那次。”

　　霖妖怔怔的看着青玉，好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青玉从始至终都是天道把长离引到长生殿的，在天道提出要她去忘川巡视时，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你知道它想杀你，还上赶着送人头？”霖妖脸色通红，情急之下竟伸出根手指指着青玉，“那降渊费尽心思找神器，是不是想重铸酬勤台。”

　　“那倒不是。”

　　霖妖松了口气。

　　“降渊应该是想重铸父神的躯壳。”

　　青玉的语气过于波澜不惊，好像重铸父神躯壳跟今晚吃什么一样重要，甚至前者在她心里未必有后者重要。

　　“砰！”鸣泉在接二连三的惊吓后，终于倒在了桌案上。

　　长生殿里一片死寂，青玉伸手扶起了鸣泉的长生牌。

　　“小心点，我现在可没空花时间在刻个长生牌出来。”

　　“所以，天道帮降渊杀你，是为了重铸父神的躯壳？”霖妖问。

　　这实在过于匪夷所思，霖妖他们并没有见过父神，天机阁的藏书中对父神的描述也不过只言片语。

　　在这之前，霖妖甚至觉得所谓的父神，不过是天道为他们为何存在于世间所编纂出的虚构的领导者。

　　“或许吧，谁知道呢。”

　　青玉并不急于知道降渊的目的，重铸父神的躯壳有个十分苛刻的条件——需要将六位主神的魂体融合。

　　如果六位主神是刚有自己的独立神识，那降渊姑且能将他们六位的魂体融合在一起。

　　可惜如今父神已消散于天地近万年，六位主神一死四伤，还有一位不知所踪，光是想办法复活秋绥就够降渊忙活了，所以青玉一点也不着急。

　　“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术法，能探寻过去或者未来？”

　　比起降渊要怎么复活秋绥或者怎么重铸父神的躯壳，青玉更关心的是降渊以及自己是怎么从忘川出来的。

　　“那不就是溯洄和窥天？”

　　鸣泉说完就后悔了，青玉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种术法。

　　她问的显然不是这两种是个神就会的术法。

　　好在大家都知道鸣泉嘴比脑子快，短暂的沉默后，凤眠道：“这种术法就算有也会被归为禁术，如果你有办法回到神界，可以去天机阁内找找。”

　　青玉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眼前这几位如果会她说的那种术法，也不会被困在长生殿这么多年。

　　一听到天机阁，原本一直在养神的寂辞终于睁开了眼。

　　“现在是谁掌管天机阁？”他问。

　　青玉想了半天，愕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如今天机阁阁主姓甚名谁，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父神还在时当时的神族并没有所谓的天机阁，而父神消散后青玉被封印在九幽数千年，而后和孟章及天道关系微妙，就算知道神界有个天机阁也不会随意去窜门。

　　所以哪怕这位天机阁阁主与六位主神同时间问世，青玉却始终没记住她的名字。

　　“好像一直没变过。”青玉故作思索道。

　　在长生殿陷入一片死寂后，青玉发现一件足以震惊神界的大事。

　　“你们该不会也不知道吧？”

　　果然，在青玉问出这句话后，霖妖看地，凤眠看天，鸣泉傻笑，寂辞则是直截了当的闭眼装死。

　　很好，如果说青玉不知道天机阁阁主是谁，是因为她不学无术，那眼前几位可谓是和天机阁阁主同僚几千年，居然也不知其姓甚名谁。

　　这其中的缘由就过于耐人寻味了。

　　民间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这话放在神界本也适用。

　　只可惜于神界而言，土皇帝一直都是天道，除了个别犯错的神会被贬走外，其余的神唯有自己请辞或是突然陷入冥想中才能换别的神顶替空了的职位。

　　青玉在神界多年，见过许多神消逝，入魔，唯独天机阁阁主，从她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起，就没见换过别的阁主。

　　就连当时天道将各方诸神并入九城，也没将天机阁算入其中。

　　如果说天道是怕新上任的帝君们对天机阁指手画脚，想要自己管理，也说得过去。

　　但在青玉的印象中，天道好像也没怎么管过天机阁，往年神界集会也没见天机阁阁主露过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青玉总觉得天机阁写的东西都是胡编乱造来的。

　　“这可麻烦了。”青玉叹了口气，“现在没人能进入神界，更别提去天机阁了。”

　　天道出尔反尔惹怒了降渊，降渊才决定对天道下手。

　　青玉起初对天道这种迷惑行为十分不解，这会倒是有了新的看法。

　　“那就先想办法找到天机阁阁主。”

　　这次鸣泉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在场的都不认识天机阁阁主，更别提找了，就算面对面遇到了都认不出来。

　　凉意从桃核手串攀上青玉的小臂，青玉皱了皱眉，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长生殿。

　　直到感受不到青玉的神力后，凤眠才开口问：“天机阁真的有她说的那个术法的记载吗？”

　　“也许有。”寂辞道。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霖妖忽然问：“我们和天机阁阁主共事那么多年，居然没记住她的名字。”

　　就算他们平时不去天机阁，但平时神界众神集会除了青玉外，其余各方诸神都会到场。

　　天机阁要入酬勤台记录集会要闻，方便日后编写入册。

　　孟章在时主持的集会没有几千场也得有上百场，总不可能每一次天机阁帝君都没去过。

　　“也许，只是现在的我们不知道。”凤眠施术切断了长生殿与九幽的神力感应，转而道：“你们猜，想要重铸父神躯壳的那位，会不会主动来找我们？”

　　霖妖抬眸，看着桌案上越烧越旺的烛火。

　　“我已经露过面了，只要那位不傻，就一定会找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