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四条

40、游龙

　　长离似乎有些烦躁，他和裴元查完重甲使用数据，又去调阅渭水今年的财务报表，那急匆匆的架势好像自己活不到明天了一样。

　　终于在一项S＋档案的调取时，长离因为级别不够被隔绝在了门外，裴元和渭南分区执行官同时松了口气。

　　“裴老，刚人多不好问，听说联盟取消能量塔的文件已经在走流程了？那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实行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和青玉待久了，裴元听见这话第一反应竟然想先反问对方你是瞎了吗？

　　刚一共就四个人，什么人多，分明是见长离黑着张脸害怕才没敢问。

　　“差不多吧，最快年后就能批下来。”

　　裴元看着手里没什么纰漏的档案，并没有注意到分区执行官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

　　“现在取消能量塔，那些已经植入芯片的人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有放在会议上讨论过，但直到裴元回白玉城前，联合会议上都没有商讨出相应的措施。

　　裴元曾私底下打探过，联盟早在两年前就有叫停能量塔计划的打算，只是有几位执政官一直投反对票，理由是现阶段联盟内使用芯片人数较多，匆忙叫停会引起社会舆论。

　　毕竟先天具备操控机甲的人占少数，大部分人还是需要依靠芯片。

　　一旦失去芯片，现役外勤部门近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将无法正常工作。

　　联盟成立至今一路腥风血雨，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换做是裴元在那个位置上，也要再三思量。

　　“暂时还没有商讨出相应的措施。”档案室一时间只剩下裴元翻动纸张的声音。

　　长离和分区执行官的秘书一起站在门外，长离靠在门口，秘书有点怕他，所以离他有些远。

　　裴元和分区执行官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落进长离耳中，如果说两年前反对是因为联盟使用芯片人数过多，两年后的今天人数不减反增，为什么今年却同意了呢？

　　没了能量塔，市面上现有的芯片都会被淘汰，这个提案不止影响普通民众，还有很多芯片生产厂家，在这之中涉及到的利益牵扯极为复杂。

　　“走吧。”裴元从档案室出来说。

　　长离应声并跟在裴元身后出了渭水分部大厦，一出门长离就问：“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裴元摇摇头，“上次倪裳暗访他们都能提前收到消息，更别说我这次是明察，就算个别地方有纰漏，也早就收拾干净了。”

　　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上一件事还没理清楚，下一件事就被外力推倒了他们面前，好像是为了刻意拖延什么一样。

　　长离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眉心一紧，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

　　裴元话没说完，就被长离护在了身后，一片被神力包裹的树叶凭空出现，长离抬手挡了下，掌心顿时被划出一条血口。

　　“谁？”

　　空气中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轻叹，长离皱了皱眉，眼神紧盯着那片把他划伤的树叶。

　　树叶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这种时候青玉竟然敢让你自己出来，她可真是心大。”

　　庭梧原本不想露面的，但降渊的出现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片树叶上，只差最后一步。

　　庭梧刚想将树叶收回，长离却先一步用神力将树叶击碎。

　　她的目标是自己的血。

　　庭梧啧了一声，觉得长离有些不识相，她本来想速战速决，现在看来恐怕要在此处浪费点时间。

　　瞬息间，重剑和弯刀相撞，登云和赤华同时发出一声嗡鸣，那是独属于神器间的特殊感应。

　　长离和庭梧各退后半步。

　　“麻烦。”庭梧仰起头，看着长离道：“怎么？青玉是快死了吗？竟然把她的神骨给了你。”

　　长离皱了皱眉，虽然之前在神识里他和青玉已经把这件事说开了，但有之前的各种案例在前，长离实在没办法分辨这次青玉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被我猜对了？”庭梧收起赤华，既然赤华和登云会产生共鸣，那她就用别的方式。

　　街边的落叶化成一把长鞭，冲向了登云。

　　长离手上的伤口在落叶靠近时突然崩开，原本冲向登云的落叶转而扑向长离，登云将落叶斩碎后，又会有新的落叶接踵而至，长离只好带着裴元不断后退。

　　庭梧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看着，视线相对的一瞬间，长离胸口感受到一阵凉意。

　　庭梧在等什么？她不怕青玉会突然出现吗？还是她故意把自己往某个方向驱赶。

　　长离决定不再后退，他任凭一片飞叶割断了自己手腕上的桃核手串。

　　一瞬间闪电划破了风平浪静的天空，天边雷声乍起，猛然劈向庭梧。

　　庭梧瞳孔骤缩，慌乱下只好召出赤华挡在自己身前。

　　赤华自然抵挡不住，手串中施下的术法虽然不是青玉全盛时期的神力，但当神力穿过庭梧身体时，那熟悉的疼痛足以勾起她心底的恐惧。

　　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神罚，是那日在酬勤台险些将自己劈的魂飞魄散的神罚。

　　庭梧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血道：“果然是她。”

　　落叶散开，长离掌心的伤口凝结成了疤，听了庭梧的话，长离自然想到那日在青玉识海中看到的记忆。

　　长离私心认为当年庭梧被神罚所伤与青玉无关，毕竟青玉在他体内留下神罚是为了保护他，而庭梧以及五位主神算是误打误撞。

　　如果没有秋绥的那场意外，孟章就不会执意毁剑，也就不会触动长离体内的神罚。

　　只是长离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庭梧那天会去酬勤台，如果上次因为融合青玉神骨时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当时在场的应该只有五位主神和天道才对。

　　连身为淮水龙神的云璃都不敢轻易靠近酬勤台，庭梧当时出现在那，真的只是为了在孟章毁剑前抢走他吗？

　　就在长离陷入沉思之际，一片鲜红的树叶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

　　“小心！”裴元近乎极限的反应将长离推开，红叶瞬间穿透裴元右肩。

　　那刚好是长离心口的位置。

　　裴元闷哼一声，长离顾不上庭梧，抬手按住裴元肩膀，将神力缓缓注入裴元体内。

　　庭梧挑了挑眉，她没想到会有黄雀在后这种老土戏码。

　　“看我把神罚逼出来才敢露面，堂堂妖皇，也太跌份儿了点吧。”

　　凤柒看了庭梧一眼道：“在那边等着你的那位已经走了，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现在离开，而不是在这耍嘴皮子。”

　　“那可不行。”庭梧站起身，冷声道：“咱俩的目标一样，你觉得我会把他让给你？”

　　凤柒手持乾曜，剑尖指向庭梧。

　　“你被神罚所伤，连赤华都召不出来，凭什么和我抢？”

　　庭梧冷哼一声，虽然她说自己和凤柒目标相同，但她只想要长离一点血做引子，凤柒想要的可是长离的神骨。

　　她当然知道现在冷眼旁观是最优解，但万一长离出了意外，青玉那个疯子把这笔账记她头上可就完蛋了。

　　结界自凤柒脚下展开，他看着不为所动的庭梧，知道她已经做好了选择。

　　“很好，既然不想走，那就一起留下来吧。”

　　长离眉心紧蹙，一旦凤柒的结界完全展开，他就会被结界限制，而且，长离低头看向裴元，一个凡人是没办法在凤柒的结界中撑太久的。

　　庭梧刚刚触发了神罚，只要她不临阵倒戈，长离有自信自己能等到青玉赶来。

　　“拿着。”长离将一枚鸟羽放进裴元衣兜里，裴元不明所以，但是仍保持着一副虚弱的姿态，等着长离把话说完，“你先走。”

　　裴元万万没想到长离憋了这么半天，想出来的办法是让自己当个逃兵。

　　不等裴元反抗，一股神力已然将他包裹住，在结界完全封锁前，裴元眼前一黑，眨眼间回到了虞老冬休的地方，刚好和明旭打了个照面。

　　“诶？裴老？你怎么在这？”

　　裴元膝盖一软，差点栽倒，还好明旭反应迅速将他接住，血迹从裴元肩膀处晕开，明旭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许久没有反应的游龙忽然无召而出。

　　“什么情况？”任凭明旭怎么努力，游龙都不肯入鞘。

　　风中传来一阵叹息，惊的明旭汗毛直立，青玉给他的那枚黑子忽然从袖口飞出来，明旭只隐约看到个虚影，然后那个模糊的虚影和游龙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见长离送走裴元，凤柒并不意外，“怎么？觉得自己能拖住我？”

　　“可以试试。”长离是不怕对上凤柒的，单从上次看，他和凤柒之间的差距并不大。

　　庭梧总感觉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尤其是当登云和乾曜撞在一起，神力不分上下时，庭梧更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快点走了。

　　凤柒打不过长离，这是庭梧没想到的，毕竟凤柒是当年让神界诸神头疼的存在，要不是云璃一直从中周旋，这家伙可过不上什么安稳日子。

　　重剑和重剑碰撞的声音实在不算悦耳，庭梧站在原地观望片刻，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长离的神力一直在被结界吞噬，以至于下一次攻击时长离的神力远没有前一次强。

　　好在长离没那么自负，几招下来就已经发现了不对，于是他只好被动防守，但情况依然没有好转。

　　什么情况？

　　庭梧释放出一丝神力，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神力被吞噬，说是吞噬，不如说是消散。

　　这么多年，她只在虚空中有过这种感觉。

　　庭梧闪身至长离身前，并用剑柄制止长离迎击。

　　“这是谁教你的术法？”

　　这种质问时的语气和青玉太过相像，导致凤柒下意识的想回答，却在答案脱口而出前回过神。

　　“强行召出赤华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随着话音落下而来的是乾曜的剑刃，庭梧并没后退，而是提着赤华迎了上去，赤华比乾曜灵活很多，但几招下来庭梧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长离想要上前，却再度被庭梧制止，长离不满的皱起眉，庭梧摇头道：“别逞能，这个结界有问题，你不要在这里释放神力。”

　　“不错嘛，这都看出来了。”

　　庭梧弯了弯嘴角，“你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青玉的神力，你要她的神力做什么？”

　　“什么？”长离闻言不敢再释放神力，只好站在原地，因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结界会吞噬你释放的神力，但是我的神力只会在结界中消散。”庭梧嘴角的弧度骤然消失，她看着凤柒，再度开口问：“这是谁教你的术法？”

　　会用虚空这种术法的神，庭梧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之所以这么刨根问底，只是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位就好。

　　凤柒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问：“你希望是谁？”

　　长离站在庭梧身后，他看见庭梧的肩膀忽然绷直，好像一旦放松下来，她就会被心底那个答案压倒在这里。

　　“是谁？”庭梧不由加重了语气，凤柒却只是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下一秒，乾曜不带任何犹豫的袭来，看见庭梧颤抖着手准备扛下这一剑时，就在长离打算放手一搏时，结界被一道神力从外面劈开。

　　只听“铿”一声巨响，乾曜的剑刃被砍断了。

　　凤柒不可置信的看着落在地上的那把剑——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