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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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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陶丝窈皆闭门不出,专心温习兄长给的书籍,想着准备一番至少不会落后于人,陶父陶母也乐得见她这般勤勉不倦,
陶明章托人给女儿寻来关于东隅书院的规条章程和自书院开办以来的史记,还有一些有关开国皇后的人物传书供女儿研读,
还特意提点一下女儿,那些显赫世族之间的关系,哪些乃是敌对关系,势同水火,哪些则是姻亲结盟一荣俱荣,让她了然于心,免得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陶丝窈也不负父亲这般护犊之心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有女聪慧如此,陶明章也很是欣慰,
苏氏则拿出压在自己嫁妆箱子里的一方颇为贵重的绿石洮砚赠于女儿作书写之用,这洮砚产自陇原大河深底,,其色碧绿如蓝,质感滑润如脂,数量极少,说是寸墨寸金都不为过,
面对如此贵重的物件陶丝窈起初自然是拒绝的,可是苏氏却说:
“这是当年及笄之时你外祖父送我的,他说女子出世不易,所以更该有如砚台般的坚硬心志,正如诗中所云: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你外祖父愿我用此砚台书写好人生的每一步,且不悔此生,娘亲将它转赠于你,也希望你有如砚台坚实不移的心志,不管日后如何都能不忘初心”
陶丝窈见这砚书承载着娘亲的良苦用心也不再推脱便笑着收下了,
心里暗下决定到了书院要好好用功读书,做个于家国百姓有益之人,方能不负双亲的这番厚望……
晃眼间已是三月初六,此刻临近春分,正是时雨时晴,冷热不定的季节,
这天午后闷热异常,陶丝窈便让人在树下搭了个秋千,茂密的树冠阻绝了大部分的热气,她坐在上面,由茗夏在背后轮流推动,她只需轻点玉足,便能随风轻起荡起,既凉快宜人又乐趣无穷,
因着天气闷热,陶丝窈今日穿了一身兰紫色冰绡束腰春衫,衣衫的袖口与裙角用缥碧,紫苑,两色丝线绣上了细细碎碎的藤罗花卉,衣领与双肩处绣上一些淡青和金色的飞蝶,更添精巧秀致
宛如绸缎的秀发则盘成了靖都当下时兴的龙蕊髻,以浅绿丝带轻系,再以芰荷碧珠头花固定,
发髻两边则别上了小巧玲珑的蜻蜓绒花簪,
这样清雅灵动的打扮极衬她那白如霜雪的肌肤,也将陶丝窈本就温婉的容色衬托的愈发纤丽脱俗,
陶丝窈轻轻点动脚尖,兰紫色的裙角便迎风扬起划出一道优雅轻曼的弧度,秋千上的少女吹着迎面而来的风只觉得身心舒畅,
盈润的杏眸不禁一弯,溢出几分夺目光彩来,那明艳灿烂的笑即便是与春日里最绚丽的花相比,花儿也要自愧不如,
“小姐,这是江公子府上托人送来的,说是那日您送去的汤药效果极佳,如今已然大好,所以特来回礼”
聆春手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从外院款款而归,说话间便笑着将那个木盒摆在秋千前面的石桌上,
陶丝窈听完便觉安心了许多:药有用就好,至少他不会重蹈上一世旧疾缠身的覆辙了,这样自己欠他的多少也能还一些……
她这般想着便从秋千上起身,坐到石桌前将那木盒轻轻打开,只见小小的木盒里装的是一片用青竹片做成的镂空芸签,
签面是以山峰为底,沧海为景自带一股澎湃意境,只是细微之处的做工还是略显生疏,一看便知是新手做的,但芸签上的四方棱角都被磨的极为平整光滑,半点毛刺都没有,可见制者的用心,
芸签下面还压了一张字迹雅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愿卿如愿”
这芸签上刻画手法,陶丝窈自是熟悉不过,上一世她以游魂之身日夜相伴,不知看了江怀湛做了多少次画,也知他自小便极善山水丹青。更曾受到过陛下与太子的赞誉,
只是自她故后……他便再也不肯画这些,偶尔兴致所起,画中之人也无一不是她,陶丝窈知道江怀湛这是在为她的死而耿耿于怀,所以她死了,他也将自己困锁在心上那块方寸之地以愧疚自责日日煎熬着自己。再不肯出来……这样的人又如何画的出辽阔河山?
她在一旁看着也觉揪心无比,她很想告诉他。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想让他放过自己,
但人鬼殊途……她说再多也传达不到他的心里
陶丝窈想着上一世的种种纠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在感觉到有泪水渐渐涌上眼睑后,怕自己万一突然哭了,身边两个小丫头问题不好解释。,陶丝窈便扬起头来强行将泪水敛下,同时将那芸签高举过头顶,假装是在仔细端着,
这时恰好有一束光透过树冠落在那芸签上,光透过镂空之处,在石桌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光斑浮动间好似有什么在此中成型,陶丝窈将泪意压下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好奇的循着那成型的光斑轻轻移动了一会,隐藏在光斑间的那丝奥秘便显现了出来,是一句诗: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
这人怎么……陶丝窈看完这画后顿感面上似火烧一般下意识的便惊呼出声,身后两个丫鬟听见小姐突然惊呼便拥了上来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显然是没听清她刚才那惊呼之言
“没,没什么,刚刚有个虫子突然落在书签上而已,现在被我挥走了”
陶丝窈定了定狂跳的心,随意想了个借口应付到,双手则死死握紧芸签不让人再看见半分,心里暗恼:明明上一世那么木讷肃正的一个人,如今对她倒是花招百出,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还好就她发现了,若是让旁人瞧了去,那她还不得羞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姐这般爱不释手,看来是江公子送的很合小姐心意呢”
见陶丝窈紧握着芸签不放手,茗夏便笑着打趣道,
“你这丫头惯会取笑你家小姐,就该罚你去绣几条手帕磨磨性子!”
陶丝窈没好气的点了点茗夏的头道,
“小姐我错了,你可千万别罚我去绣帕子”
茗夏一听这话连忙拉住她的衣角求饶道,
她完全没有刺绣的天赋。每绣一条帕子十根手指都得被摧残一回……那种痛,那种十指连心的痛,她想想都害怕,
陶丝窈有意逗逗她,便将头别过一边装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而后又默默朝聆春递去一个眼神,聆春当即心领神会笑着拍了拍一脸苦相的茗夏圆场道:
“就你那些鲜血横飞的帕子哪里拿的出手?小姐就算要找人绣帕子也该找我才对”
“也是,还是聆春绣工更见得了人”
陶丝窈强忍着笑认同道,
“小姐,我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差……”
茗夏听出这俩人是在合伙揶揄她当即顶着一双幽怨的眼神,抗议道,
陶丝窈和聆春见她这副模样甚是可爱,终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大笑起来,笑声凝绕着整个院子久久不去……
入夜后
一辆马车徐徐驶入东宫门前,有眼力见的小厮立马迎上去将马牵住,递上马凳后,对从马车缓缓而下的江怀湛道:
“公子,主子在书房等候您多时了”
“嗯”
江怀湛点了点头便迈步朝内院走去
与太子来往多年。太子府的书房书房的路线他自然也是了然于心,不到片刻便来到了书房,
“景安姑姑说今日明嘉回去眼睛都肿成两个核桃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子羡你呀也是真不懂怜香惜玉……”
太子此刻正在书桌前提笔审阅公文,听着这熟悉的的脚步声,他不用抬头知道也知道来人是谁,于是漫不经心的调侃道,而他口中安姑姑乃是当今圣上亲妹景安长公主,也是明嘉郡主的亲母
“殿下说笑了,我已有意中人,若再怜惜旁的女子,那便是滥情了”
江怀湛淡笑回之
“你就是太死心眼……这回姑姑可气的不轻,她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偏被你三番四次的拒绝,纵是个菩萨心肠也会有火,这几日你就躲着点儿,姑姑那边孤会帮你去说和的”
太子将手上的公文批阅好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道,
相交多年,他深知江怀湛是个什么性子,才学过人又识变通,但认定了的事,即便刀斧横颈也别想逼他更改半分,
“谢殿下为我周全此事,今日殿下既如此说了,我也恰好想跟殿下告个假,接下来可能有好一段时间我都不能随时应殿下传召前来东宫了”
江怀湛躬身致谢后,表情尤为认真的道,
“听你这语气……是要出远门?为何这般突然?”
太子见江怀湛突然要告假,不由得有些惊讶,
江怀湛自跟随他后,无论是在学堂抑或后来,无论是在学堂做他的伴读亦或随他入朝堂亲政,都皆是兢兢业业,从不懈怠,即便身体抱恙,也从不耽误。更不曾有一日假休养。如今却突然要告假,这如何能不让他讶然?
“殿下,我近日听闻有好几位世族出身的大人联名上书,说六部中某些女官德不配位,当选其他有才能者替之,还扬言要以死谏君,您对此又是怎么看呢?”
江怀湛没有说明原由,没有急着回答,没有急着回答太子的询问而是反问道
“呵……还能怎么看,那些老家伙惜命很,才不会来真的呢,他们无非是想把自己族中的子弟推上去罢了,
一个个自持氏族出生,身份高贵,自诩受圣贤之教诲,笃行君子之事,却为了自己那点私利,对入朝为官的女子几极尽排斥,欲除之而后快,完全将太祖的那句“英才不论男女”的祖训视若无睹,气焰嚣张至极”
太子闻言冷冷一笑道,他太清楚这些自称清流门第的世家老臣嘴脸了,日日爱国忠君挂在嘴边,却为达到目的,不惜以倚老卖老,一时死谏一时辞官,弄得他父皇有时甚为头痛,若真由着他们这样做了,难免会寒了那些真正忠心耿耿老臣的心,落得为君不贤的名声,
但若妥协了,那帝王威严何在?他们背后那些世族岂不更加有恃无恐?是以每次父皇都颇费心力,刚三十有五的年纪两鬓已然花白,尽显老态,
“天道忌满,盛极必衰,世家如此无非是因为家族在朝中人脉颇广,影响深远,觉得有所依仗罢了,可若打破这种局面呢?”
江怀湛云淡风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