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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流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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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元二年,南国深受百姓爱戴的镇国将军邾元赫战死沙场,南国皇帝念其战功赫赫,故追加谥号镇国大将军。
同年,与南国比邻势同水火的胡人一族趁机一举攻破由邾元赫镇守的南胡两国交界处的宁泽镇。
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宁泽镇民们纷纷北上逃亡,寻求朝廷庇护。
叶渺便是逃亡中的一员,彼时她适才九岁,暴乱发生时,她堪堪只来得及拿了一个玻璃珠,就被父亲抱着逃命去了。
时间仓促,父母也仅仅才拿了一袋干粮,逃命要紧,包袱应是越少越好。
宁泽镇是一个规模较常规较小的的村落,里面大多住着苗人,叫镇也不过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于是皇帝大放下权,宁泽镇属于直辖自治,镇长由朝廷内部从三品官员任职,隶属邾元赫部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邾将军自刎后,胡人便开始大肆进攻宁泽镇的原因。
因为邾元赫,才是他们真正惧怕的敌人。
“吉,我们要去哪里啊?”被扛在阿爹肩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问道,此小女孩正是尚在逃亡路上的叶渺。
从未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她自然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带着自己急匆匆地“搬家”,也不知道此刻“搬家”的真正含义。
一旁衣着简朴的妇人慈爱地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柔声道:“渺儿,我和你吉要带你去北都呢,以后啊,我们就会一直生活在那里。”
“我们为什么要搬家?我不想去什么北都,吉,里阿,我们回家好不好?”
两人的脸色皆露哀伤之色,片刻过后,叶母再度出声:“渺儿,我们的家园已经没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家园为什么会没了?”叶渺睁着澄澈天真的双眼,不解地追问。
“因为啊”,叶母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拖长的尾音好似一声悠长绵延的叹息。
“守护着我们家园的英雄已经不在了。”
镇疆大将已殁,宁泽镇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看着大人眼中的悲戚,小小少女的眼中也浮上了一丝难过。
可是无论她怎样伸长脖子往后瞧去,除却山丘黄沙还是黄沙山丘。
听族人说,北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了。那里有会喷火的龙,还有会下水的怪兽。每一样,无不在吸引着尚年幼无知的叶渺。
日头愈烈,正午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叶渺在父亲宽阔的肩背上昏昏欲睡。梦里是大片大片的梅子林,挂在枝头的梅子又红又大,她伸手去摘,却被突然惊醒。
母亲不知何时将她护在了怀里,紧紧搂着,不远处,是战马嘶吼和短兵相接的声音。
漫天黄沙中,她隐隐看见几个人搏斗的身影。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胡人追来了,大家快逃呀!”
恍若一声惊雷,在每个族人心中炸出了恐惧与惊慌。
这时,突然从黄沙中跑出一人,细看之下,那人身穿南国将士的铠甲,肩上扛着一个半大的少年郎。
有人认出那是镇国将军朱元赫身边的副将叶振协镇。
叶渺的视线被那个半大的少年吸了去,他人生得样貌极美,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绝色。
想必这样的人,长大后定是不凡。
经年后,当邾涑回忆起与这人的初见,都难免一声叹惋。
那双笑时如弯月的双眸,便是在这时,如一根利刺,扎进他心脏最深处。
叶渺记不大清族人们跟那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位英俊的大叔跪了下来,对着众人磕了三个很响亮的头。母亲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的额头亲了亲,“渺渺,答应里阿,好好活着。以后,你就是小公子的人了。”
叶渺紧紧地抱紧父亲的脖颈,直到来人用力把她掰开,她挥舞着双手在空中凌乱地抓着,却只抓住一团虚无。
许是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离别,她手脚并用地打在叶振的身上,一边痛哭一边呼喊,“吉,里阿,我不要!”
人群中德高望重的老族人发了话,“快把孩子带走吧。”他浑浊的双眼望着上天,嘴里轻喃着祷告。他们这一行人大多病残老嬬,错过了最佳的撤离时间,等待他们的结果已然既定。若能在死前护住将军之子与叶渺,也是值得。
叶父郑重地向也叶振作揖,“今后,叶渺就托付给您了。”语毕,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叶渺怔怔地望向亲人们离去的方向,泪珠子成串落下,但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邾涑捂住了她的嘴鼻,核桃大的眼睛紧盯着她,笨拙地安慰道:“别哭。”
“里阿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她闷闷的嗓音从他的掌心传来,带来一阵酥痒。
“你叫什么名字?”
“叶渺。”
“那么,今后我便叫你渺渺吧。”
说罢,两小孩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帘外架着马车的叶振,也不经红了眼眶。
这北都,离变天不远了。
长途跋涉半月,在临近边境官府的援助下,叶振带着两个孩子平安抵达北都。
邾涑生母长宁夫人早早候在将军府门前,痛失亲夫的憔悴使她整整瘦了一圈,身体状况大不如前,邾涑在看见母亲的刹那便湿了眼眶。
“吾儿,平安归来便好。”千言万语哽在喉间,都不抵这一句之重。
他拉过身后的小丫头,向母亲介绍道:“母亲,这是叶渺。”
然后对着叶渺说,“渺渺,这是我的母亲,长宁夫人。”
糯糯的童音响起,“夫人好。”
早在数日前,叶振便飞鸽传书将宁泽之事禀报,长宁看着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童,心里既欢喜又酸涩,蹲下身抚着肩膀平视她,柔声道:“好孩子。你们肯定饿坏了吧,膳食已经备好了,让王管事带你们去偏厅用食吧。”
待人将两小孩领走后,叶振跟着长宁到了书房。他思忖一番方才开口道:“夫人,我对外宣称叶渺是我远房表亲的孤女,此番随我进京不过讨个活计,现下时局莫测,奸佞当道,她的身世决计不可暴露。”
“依协镇所看,你觉得在府中给她安排什么差事合适?”
“以她今时身份,免不得当奴做婢,但末将绝不会就此看低她,力所能及之处绝不亏待于她。”语罢,拱手作揖。
长宁的视线却是越过他,往园中的合欢树望去。“叶振,你有你的使命在身,但我长宁向你保证,我独孤长宁不会亏待那孩子一分一毫,今后我以伴读书童的名义将她留在涑儿身边,至于他们究竟有无缘分,全看造化了。”
叶振再度南下出征之际,邾涑带着叶渺来为他送行。安定门外数千人高举着大旗,号角长鸣。
叶渺跑到叶振的跟前,垫着脚将手中的平安符递到他手中,“这是夫人带我去求的平安符,她说今后您便是叶渺唯一的亲人,从嫁需由您主持父礼。”
叶振接过平安符,连说三声“好好好。”遂翻身上马,凛凛风姿,一如话本折子里那所向披靡的常胜将军。
邾涑收回视线,旁若无人的牵起她的小手,往府中马车走去。
一旁的大臣倒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镇国将军世子的新书童倒是受宠,就不知皇家那几位公主吃不吃味。”
“这可就说不准了,小孩子家家的哪懂得那些情啊爱啊。”说话的是八柱国之一的秦国公。
“秦国公,不是每个女孩都跟你家红玉郡主一样,一天只懂得打打杀杀,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温婉样,难怪太子成天躲着她。”
秦国公的脸色瞬间难堪了起来。
此时,正在练兵场跟士兵切磋的小郡主没来由打了个喷嚏,侍卫阿碌从营帐外跑来,凑到她耳边说:“郡主,明天邾世子会带着书童去上书房,太子殿下一定不会逃课的。”
秦红玉嘴角微扬,眼里满是玩猫捉老鼠游戏的精光,“好,那我们准备准备,明天去迎接新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