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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几日后,腊月十五

      休养了段日子,月桥身子见好,这些天,她将陈乡绅女儿的嫁衣和鞋垫绣好了,对襟小袄也打了样,若手脚快些,十来日就能做齐全。

      邻近晌午的时候,月桥往食盒里装了些酱羊肉和果酒,雇了辆骡子车,这便出门了。

      月桥不晓得燕丰这几日有没有回城,便先去了趟蒋府,谁料扑了个空,非但燕丰不在家,便是田太太也大清早出门去了,侍妾银蝶儿偷偷同她说,太太带王妈去寺里上香去了。

      哪个寺,广慈寺?田太太莫不是去看燕丰了?

      月桥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她在广慈寺撞上了田太太,到时候那妇人少不得又要聒噪,说她狐媚子,不让燕丰安心念书。

      月桥啐了口,不管了,有些事不能拖,她今天必须去找蒋燕丰说清楚。

      婚姻不仅仅是男女互相喜欢就够了,往后还有几十年要携手度过,若是日子在刚开头就这样憋屈痛苦,那么,还有必要继续下去么?所以她必须找燕丰谈谈,他得像个爷们那样,能挺直了腰杆站出来,解决他母亲那日羞辱轻视她这事,如果他依旧逃避,或者两头和稀泥。

      那么,这段关系就到此打住吧。

      想到此,沈月桥立马上了骡子车,出城朝广慈寺去了。

      **

      天灰蒙蒙的,天又开始飘起了雪粒子。

      官道上也冷清得很,一前一后行着两辆马车,均朝广慈寺的方向走,前头那辆蓝呢布围车里坐的是田太太和王妈,后头那辆是程家的。

      车里暖哄哄的,今儿田太太可是精心捯饬了一番,茉莉油将头发抹得一丝不乱,用白狐皮昭君套拢成个高髻,唇上涂了程小姐送她的上等口脂,浓郁的嫣红色,衬得她的薄唇也丰满圆润起来。

      田太太怀里抱着汤婆子,掀开车帘,往后面跟着的那辆轻简马车瞅了眼,面上带着些许怒色,冲王妈抱怨:“你瞧见了没?那会儿在城门口与她会合,我笑着迎上去,邀她与我同坐一辆车,想着娘儿俩好好说会子话,谁知她眼睛都长头顶了,只冲我淡淡见了个礼,转头就让丫头搀扶她上了车,老娘今儿真是热脸贴人家大小姐的冷屁股了,她还没过门呢,就这般不敬重我这婆母!”

      王妈揉着田太太的腿,笑着劝:“程姑娘打小就没了娘,自然没人教她迎来送往的礼数,太太您也说了,她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所以举止有些矜持傲慢也能想来,再说了……”
      王妈暧昧一笑:“她一个未婚女子去广慈寺不是什么光彩事,臊着呢,可不好意思跟您说话,等她将来进了蒋家门若还是这般态度,您大可拿出长辈的姿态教她规矩,不急这一时的高低长短。”

      田太太被哄舒心了,揶揄道:“说来就好笑,程冰姿是读书识字的官小姐,却能做出这种偷会情人的龌龊事,沈小桥出身低,姑姐又是那样风流下作的人,瞧瞧,人家本本分分守着规矩,从没和燕丰越矩半步,那日我看见了,那守宫砂还红愣愣地巴在她胳膊上呢。”

      王妈笑道:“那太太以后可要多疼一些二姑娘,别让程家的欺负了她。”

      “那要看她和我是不是一条心。”田太太扶了下髻边的金凤钗,勾勾手指,让王妈凑近些,“昨晚上听老爷嘟囔了一嘴,过了年,程庸就会授官,据说是走了朝廷勋贵的关系,将会在京都长安任职,近来程老爷紧张得要命,不怎么让府里人出门,生怕惹出什么事影响了他官程和名声,哎,若是以后程老爷能照顾一下燕丰,春闱的时候漏个题,或是带着女婿多去王公大臣家走走,肯定对燕丰的前途是有利的。”

      王妈忙奉承:“那可不是,程家没嫡子,女婿就是半个儿子,那程庸不提携咱们家公子,他提携谁呢。”

      ……

      **

      另一头,程家的马车行在寂静雪路,即便腊月的天再严寒,依旧冷不掉程冰姿心里的激热。

      她并未盛装出门,相反,穿了半旧的袄裙,髻上只戴支白玉簪,精心勾了远山眉,用茉莉籽粉仔细匀了面,没用胭脂,所以显得略有些苍白病气,但唇上薄涂层浅粉口脂,又有几分柔美娇态。

      程冰姿面无表情地转着无名指上戴得碧玺戒指,那会儿刚出城,她给田太太见礼,没想到那妇人一见面就抓住她的手,直将她的袖子往起撸,俩眼睛有意无意地朝她臂上扫。

      她知道田太太看什么,守宫砂在不在。

      程冰姿嗤笑了声,当时她什么话没说,正如她知道蒋老爷在外宅养美人,她也一个字都不会同田太太讲,以后看热闹多好。

      不多时,马车便摇曳到了广慈寺,今儿是十五,寺里自然是香火鼎盛。

      程冰姿并未去参拜,她带了贴身婢女喜莲去找燕丰,田太太和王妈等人则去广慈寺求签吃斋,她们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庙门口会合,到时一道返回县里。

      因着这两年北方有战事,粮食、果蔬、布匹、药材等不知不觉都涨了价,这不,连佛寺这种方外之地也想法子挣银子,除过收佃租和香油钱,开始另辟蹊径,将多余的客房租赁给有缘人。

      燕丰租的厢房就在偏僻后山,原是一大片菜园子,犯了错僧人被罚来此地做苦工,如今荒废许久了,正是清静读书的好去处。

      雪是白的,泥是枯黄的,上山的小径是蜿蜒难行的,绕过片竹林,一处寂寥小屋豁然出现在程冰姿眼前,没有围墙,院中有棵大槐树。

      此时,燕丰身上披着厚披风,手里捧着本书,正怔怔地在树下发呆。

      而院中正在劈柴的小伙子是燕丰的仆人--云耕,浓眉大眼,厚棉袍也遮不住他一身腱子肉。

      “呦,这不是程小姐么。”云耕率先发现了程冰姿,忙起身见礼,怕吓着女人,他忙将手里的斧头藏在背后,扭头冲蒋燕丰笑道:“公子,您快瞧瞧是谁来了!”

      蒋燕丰其实早都看见了,他并不激动,甚至还有些排斥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闷头大步迎了上去。

      “你、你……”蒋燕丰不晓得说什么,停步在程冰姿三外,老半天才笑着说:“小姐瞧着清减了许多。”

      程冰姿抿唇一笑,美眸立马红了。
      这不是她预想的小别胜新婚情形,燕郎对她太客气疏远了,她要燕郎的人和心都属于她。

      “公子也瘦了。”
      程冰姿抬眸觑去,他依旧高挺清隽,十分惹眼,只是身上稍有酒味,愁绪凝在了浓黑的发梢,与雪相互缠绕,无声地诉说心里的苦闷。

      这时,一旁立着喜莲发现了两位主子的尴尬与不自然,忙笑着上前打圆场,摸了下臂弯挎着的包袱,拥着自家姑娘往前走:“今儿十五,田太太邀我家小姐来寺里上香祈福,太太那头抽了枝好签,正听大师讲解哩,便让小姐先来这头跟公子说说话儿,她过会儿就来。”
      喜莲故意仰头,啐了口:“今冬的雪下起来就没完了,我家小姐身子弱,公子不请她进屋避避寒?”

      蒋燕丰这才反应过来,侧身忙说:“请,小姐里头请。”

      程冰姿低着头,用帕子拂去眼角的泪,小步进了屋子。
      四下环视了圈,屋里很暖也很干净,陈设简单,靠墙有个四层的书架,一只大立柜,靠墙的窄桌上供着尊菩萨,金炉里燃着三炷清香,地上摆着只厚蒲团,依稀可见跪痕,桌上摊着书和宣纸,纸上写满了沈月桥。

      蒋燕丰亦跟着进来了,着急忙慌地将宣纸收起来,扭头喊仆人去沏茶来,特特嘱咐小姐爱干净,杯子一定要多用滚水涮几遍。

      而这时,喜莲笑着说烧水沏茶是丫头的活儿,还是她来罢。

      没一会儿,喜莲就端上来两杯热腾腾的茶盏来,说公子要提神读书,沏的是味儿稍苦的绞股蓝,小姐这两日上火,泡的是菊花。

      送罢茶,喜莲乖觉地退下,将门关好,说她和云耕小哥儿去雪地里抓野兔子,你们俩好好说话,公子可不许欺负我家小姐。

      顿时,屋里又是一片安静,寒风吹得窗户纸噗噗直响。

      蒋燕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或者说压根不敢与这个女人对视,默默走去书桌那边,给程冰姿拉了张凳子,温声道:“请坐。”
      随之,他坐到书桌另一面,胡乱地整了下书本,用余光看去,冰姿坐下后也不说话,低着头落泪。

      蒋燕丰双手捧起那杯绞股蓝茶,瓷杯热度一点点熨烫他冰凉且颤抖的双手,抿了口,茶汤似乎比素日更苦些。
      他正是要躲开,这才不声不息地躲到了广慈寺,没承想冰姿竟找了上来,她来做什么?问他有没有和月桥说清楚?逼他赶紧做了断?

      若他说舍不得月桥,冰姿会不会告给她父亲和祖父,说他强/奸?那么他的功名会不会被革除?
      若他甩了月桥,沈红绫那悍妇报复该怎么办?报复不怕,就怕相熟的好友街坊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攀高枝儿,嫌弃糟糠未婚妻。

      蒋燕丰越想越烦躁,手几乎要将被子捏碎了。
      他这会儿真有些后悔了,若是那晚在程府没喝多,没与冰姿发生肌肤之亲……对了,还记得那晚黑咕隆咚的,又匆忙,他会不会走后门了?冰姿还是清白之躯?

      蒋燕丰深呼了口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最近还好么?”

      谁知冰姿眼睛一眨,豆大的泪啪地一声落在手背上,打断男人的话头:“爹爹准备让我嫁给二表哥。”

      “什么?”蒋燕丰震惊了,身子不由得朝前探了些许,有些恼火,“你爹不是说,待我明年秋闱中举后,就让咱俩成亲么?”

      程冰姿只是低头啜泣。
      她从方才见到燕郎时,就看出了他的退缩和疏远,亦看到他在纸上写下的名字。

      她忽然特别恨沈月桥。

      冰姿手拂去眼泪,一副愧疚的样子:“你知道的,我爹年后要授官,可程家早不似当年般显赫,我祖父虽个渭州学政,但在朝廷没有过硬的关系,不能为爹爹谋个好前程。正巧,我姨丈永安伯如今为秦王殿下做事,在京城还算有些头面权势的,爹爹便想将我嫁给他的次子,也就是我二表哥,两家结为亲家,相互在官场上照应。”
      冰姿冷笑数声:“你说可笑不,爹爹说大表哥孱弱多病,膝下又无子,将来伯爵之位定是二表哥承袭,届时我就是有诰命的伯爵娘子。”

      这完全出乎蒋燕丰的意料了,愤怒和屈辱感油然而生,他想冲去程府大骂程庸小人行径,明明要将女儿高嫁给旁人,却故意来府里逗弄他和他父母,可即便愤怒,他又能怎样?人家冰姿的二表哥是伯爵公子,有权有势,他不过是七品小官之子,区区秀才。

      蒋燕丰两条胳膊颓然耷拉在桌上,拳头紧紧攥住,俊脸没有一丝血色:“可是,你已经不是清白之躯了,若是嫁给了伯爵公子,他只要与你同房,肯定会发现的,到时候你怎么说?”

      “我不会让他发现!”冰姿一把抓住燕丰的手,眸中含泪,“我打算洞房花烛夜灌醉二表哥,再往床上抹点血,就说我的初夜给了他,总、总之我能混过去,再说伯爵夫人是我亲姨妈,能护着我哩。”

      蒋燕丰反手握住女人的小手,无奈一笑:“可是说傻话了,这种事还能糊弄过去?我就是觉得你爹实在有些过分了,明明答应了让我娶你的。”

      程冰姿心里讥诮,这便是男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可便是燕丰如此薄情疏离,她都爱,就跟着了魔似的。

      “你别担心,也千万别对我有任何抱歉。”冰姿往开推燕丰的手,几乎泣不成声:“我今儿来就是同你告别的,你明年照旧娶了沈姑娘,你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冰姿猛地抬头,望着男人俊朗的脸,忽然变得很激动:“二表哥就算家世再好,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哪里能比得上你博学多才,我会永远把那晚记在心里,哪怕后半生要被表哥苛待,孤寂到老,我也不后悔那晚上把自己给了你。”

      燕丰顿时呆住,他噌地一声站起,一把将清丽孱弱的冰姿揽在怀里,紧紧地抱住,仿佛她是只风筝,只要松手就会飞走。
      在这瞬,他又爱冰姿了。
      他的两个女人,月桥一直对他保持着距离,将他的喜欢看做理所应当,可是冰姿,是这般热烈地爱着他、敬仰他。

      “我、我不想你嫁到伯爵府。”燕丰咬牙痛苦道。

      “我也不想。”
      冰姿紧紧抱住燕丰的腰,瞧,男人都喜欢听女人说奉承又追捧的话,燕郎这不是就亲近她了么。
      此时,她的脸紧贴在他胸膛,能听到他心跳得极快,也能察觉到他情动后身上的反应。
      程冰姿仰头,痴痴地望着已经开始微喘的男人,泪眼盈盈道:“我,我就想最后再看你一次,哪怕以后日子再苦,心里也是甜的,燕郎,你能亲一下我么?”

      燕丰脑子像浆糊一样,什么都没想,俯身就吻了下去。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往开解冰姿的衣赏,带着她往小床那边去。

      “不要去那儿。”
      冰姿搂着男人的腰,将意乱情.迷的男人带到菩萨跟前,垂眸扫了眼地上的厚蒲团,粉颊含着春:“在这里,我要让菩萨看着我对你的心。”

      燕丰咽了口唾沫,在、在菩萨跟前做这种事?未免有些亵渎神灵了吧……

      不过,也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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