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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抄家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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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弄堂街的青石板路上。一个身着麻衣的卖糖画小贩摊前已经熙熙攘攘的围了一圈百姓
穿着一袭流金粉衣的少女把几块碎银子扔在糖画板上
“今日摊上这些糖画,我都要了”
几个打算买糖画的百姓见少女头上插满玉钗,就连裙边上都绣满了精致的纹样,身后又跟着两个丫头,便自认倒霉,嘟囔几句离开了
小贩自然是高兴,笑着将糖画一个个用油纸包好“今日的糖画是最好的,姑娘真是...”
“嘉城关,有‘双面糖人’,勿返。”
何清晚低声一字一顿的将这话传给小贩
小贩脸上的笑僵住了,连手里的糖画都不小心磕碎了一个角
周边好似一瞬间安静,秋风中只听得见何清晚腰上小铃铛的清脆响声
小贩的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瞟着何清晚
“本店还有西北来的新品——梧桐叶糖画,姑娘...尝尝?”
那小贩脸上笑的仍然灿烂,眼神却像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何清晚睫羽轻颤,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疑惑,“梧桐叶糖画?现下看来,这大抵是什么密语了...”
“不用了,他说...不好吃”
这话说的自然而含糊,何清晚缓缓将散落的几捋发丝挽至耳后,眼眸微微一转,定定看着小贩
小贩闻言默默松开了左手拉着的袖子,口中又打着哈哈
“害~这都怪我手急,这个磕碎了,不如,今日这些糖画就送给姑娘了”
“多谢”
何清晚拿出一个糖画,递给一旁的何清熙,带着两个丫头,吃着糖画,一路有说有笑的逛着
桑衣阁
“阿姊,这件是新贡的苏绣,这手感真细腻呢”
“关键是啊,上面还绣了一对儿鸳鸯,说不准...说不准..”何清熙和两个丫头打趣着何清晚
“诶呀,你们几个...”何清晚故作生气,几个人有说有笑
突然
椿也发髻凌乱,大步跑了进来,“库佟”跪在了何清晚脚边
“二小姐,三小姐...”
椿也突然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神一转,瞟见桑衣阁中人颇多,因为她突然的闯入,已经收获了不少目光。便拿了两件衣服,不等何清晚反应,一手拽着何清晚,一手拉着何清熙,来到了阁楼的更衣房
“椿也!发生了什么事么,做什么着这样慌忙”
“何府被抄家了”
“抄家?!”
何清晚脑子里“嗡”的一声,后退了一步,紧握成拳的指尖微微泛白,定定盯着椿也,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椿也喘着粗气“刚才送老爷去早朝的马童跑回来,说早朝老爷得罪了陛下,陛下下令要抄家”
椿也说的太急,呛了一下,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小姐咳咳夫...人吩咐,你和三小姐快走,去姑苏,投靠,叔叔何箫”
椿也脸上全是泪珠子,抓住她家小姐的裙角,哭的话都说的含糊了
“老爷夫人走不了了,夫人就你们这么两个女儿了,小姐你又甚少出门,夫人自有办法应付”
何清晚再也坚持不住,脱力跪坐在地上,一股股寒意涌上心头。
何清熙年纪小,今年堪堪九岁,听说家里出了事,吓得不知所措,只是一手拉着何清晚的臂弯,一手死死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溢出,她却不肯哭出声
何清晚带着哭腔,用力摇晃着椿也,渴求一个答案
“你告诉我,爹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走了爹娘怎么办,他们年迈,可经不起杖刑啊...”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落在纹样精致的裙角,脑中不自主的浮现了昨夜天牢中血腥的场面——
椿也抱扶住何清晚,将一个包裹塞到她怀里,缓了一口气
“小姐,奴也不知到底为何圣上会治罪,不过事情紧迫,这是夫人让奴带给你的,你拿上,带着三小姐,快快出城去”
楼下传来喧闹声...
“此地不宜久留,小姐你快走”
闻言,何清晚连连含泪点头,拉着何清熙,将衣衫换成了平民样式,随后往城门奔去。
椿也看着何清晚的离去背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心中早已淡然
“小姐啊,奴今日算报答你幼时相救的恩了,愿你安好...”
随后椿也换上了粉色流金裙,又多插了几支金钗,吩咐完丫头,假装不知情,坐着马车回府了
但不料
何清晚并没有出城,她放心不下何府,放心不下爹娘,又加上事发突然,妹妹何清熙已然已经吓傻了,这事情也不清不楚,她便乔装打扮,暂租了一处客栈住着
未时
京城主街围了一堆百姓,指着告示议论纷纷,何清晚将妹妹安置在了客寨,她带着面纱,于人群中偷偷瞄着告示上的内容
告示上墨迹斑驳,何清晚目光紧紧锁在那刺眼的文字上——“何成被关入天牢,夫人郜氏和二小姐为保清誉当场撞柱而亡,其余家眷发配为奴”。
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抽离,只余下她一人,在这冰冷的现实前颤抖。
眼前浮现出娘亲温婉的笑容,父亲严厉的教诲,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青石板路上,转瞬即干,她缓缓望向何府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及心中那份痛楚来得深刻。
何清晚神情恍惚的回到客栈
“怎么办”
“我该如何...”
“阿娘死了,爹被关进了天牢”想到这何清晚早就哭的通红的眼睛又不争气的流下一行行清泪。秋风顺着木窗吹到她的脸上,冷得很
一个热热的小手握住了何清晚冰凉的指尖“阿姊,不哭,你还有岁岁,岁岁可以保护你...”何清晚看着何清熙小小的脸上露出的坚定的神情,擦了擦脸上的泪
“阿姊哪里轮的到你来保护,阿姊可以保护...你”何清晚的泪水根本止不住,就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二人相拥在一起,此刻她们唯有对方是可信赖的至亲
安抚好何清熙后,何清晚也实在睡不着,就一个人坐在木桌前,想着些事。不过一想到今日那白纸黑字告示,何清晚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哀感来...
何清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泪眼凝视着窗外的随风舞动的树枝,一道思绪悄然钻进脑子
随后她屏气凝神,手指敲着木桌面,闭着眼开始仔细回想那夜天牢里面的模样
“无人打扫的杂草......死刑犯打翻的烈酒......老鼠虫子的腐烂的尸臭......”
何清晚揉了揉眉头,通红的眸子失神的看着一处
“还有......还有夜半巡逻兵把守的七个转角三十六处岗位......不过这通风口......”
何清晚抬头透着四四方方的窗户望向夜空,星象在眼中愈发清晰,计上心来。
“秋日已至,北风将起——”
何清晚嘴角轻轻勾起
“既然此案不明不白,那就干一场大的”
不多时,一张简略的天牢地形图绘制完毕
“先用孙子兵法第十二计,‘火队’,然后,便可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何清晚低声自言自语,心中早已生出万全的谋略
.......
廿十九日夜,月黑风高
何清晚让何清熙一人在客寨里呆着,自己一身麻衣,拿着食盒,趁着夜色,冒充送饭的宫人,混入天牢
凭着记忆,何清晚稳步找到了重刑囚的牢房
天合年间,由于张风等佞臣在朝中得势,天牢中关了很多忧国忧民的清官
他们“无罪”!
何清晚一回生二回熟,凭着大理寺卿何成平常的念叨的记忆,一个一个撬松了天牢的锁
子虚案的王大人,乌有案的李少卿,莫须案的齐尚书...
直至尽头,何清晚找到了那个五日前还让她在院中罚跪的“小老头”
此时,何成已沧桑不堪,衣衫褴褛,面无血色,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鞭痕,正蜷缩在角落,闭着眼。
何清晚一下没控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控制不住抽泣着,撬开了牢门的锁
“父亲——父亲——”
“你醒醒,你睁开眼睛,女儿来救你了,女儿来了”何清晚摇晃着赵成,眼泪打湿了破烂的麻衣
何清晚红着眼眶,颤抖着手,搭上了何成的颈脉...
冰冷的皮肤下,连细微的搏动也没有一点。
何清晚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滴落在何成那布满伤痕、青紫交加的脸上
“我能救你的,我可以...我可以救活你....”
何清晚抽泣着,颤抖着手打开旁边的食盒,拿出银针,三针下去,赵成却仍没有反应。
她失意的抱着何成冰冷的身体,脸上泪水打湿了破烂的囚衣
身后一道身影悄然接近——
是宋临川,他看着少女抽泣无助的身影,就像看着当年的他,明明前几日,她还是那样自信从容。
宋临川轻轻落在何清晚身旁,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将何成的遗体轻轻扛起,动作中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与温柔。
何清晚抬眸,眼眶通红,望见宋临川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擦了擦脸上的泪
“一会我会于此处,西北方三角,南方两处放火,我们趁机从东门走!”
她连说话带着哭腔,就连话语的尾音都在颤抖,但逻辑却很是明了
“好”
宋临川转身,扛着何成,快速往东门奔去
何清晚顾不得悲伤,连忙起身,拿出火折子,不出所料,西北风起,干燥的杂草混合腐烂的动物尸体,火势一触即发...
何清晚在狭窄曲折的牢道中穿梭,早已打湿的麻衣根本不会沾染火光,趁乱溜出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