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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两难境地 ...

  •   他将手中的图纸摊开:"你瞧这水闸的设计。"

      纸上绘着一处水闸的剖面图,吴希澈这些日子测量河道,几乎将这段水路丈量了个遍。明希凑近了看,只见那闸门的构造颇为奇特,与寻常的大不相同。

      "这是上游一处最大的水闸,"他指着图上一处标记,"往年修缮时都说是这里的闸门容易坏,可我看这构造,分明是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

      "你瞧这机关,"他手指沿着图纸轻轻划过,"只要在枢纽处稍作调整,便能自如地控制水量。若是有心人从中作梗......"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乡民匆匆跑来:"大人!上游水闸又坏了!"

      吴希澈闻言,立刻带人奔去查看。这已是他上任以来第三次查看水闸,每次去都要仔细记录水位变化。那些衙门里的人虽说他太过认真,却也不得不跟着他四处奔波。

      明希见他披着蓑衣走在前头,背影清瘦却挺拔,心中不由得一暖。她知道他这些日子为查这水患,几乎是起早贪黑。便是深夜回来,也要伏案研究那些测量数据,直到烛火将尽。

      一行人来到上游,只见水闸附近聚集了不少百姓。河水滚滚,水位已然涨到了堤岸边缘。吴希澈仔细查看了水闸构造,又让人测量了水位,眉头却渐渐蹙起。

      "大人,这水闸年年都是这般模样,"一个老者叹道,"每逢赶集前便要断流,可到了月中,水势又会猛涨。那些住在低处的人家,一年里总要被淹上几回。"

      "可那些富户的宅院倒是安然无恙,"另一个汉子忿忿道,"他们的房子偏生都修在地势高的地方,水再大也淹不着。"

      吴希澈听着这些话,目光沉沉。他示意衙役们退开,自己却爬上水闸仔细查看。片刻后,他忽然从闸门的缝隙中掏出一物:"这是何物?"

      众人凑近了看,只见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铁片,上面隐约刻着些记号。那记号虽已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出是匠人们常用的暗号。

      "这......"明希心中一动,"莫非是修建时留下的?"

      "不止如此,"吴希澈声音低沉,"你看这闸门内侧。"他指着一处凹痕,"这是水位标记。若是有人事先熟悉这些记号,便能借机控制水量。"

      他说着,又唤来几个衙役,让他们下到水闸底部查看。不多时,那些人便捞上来几块形状相似的铁片,上面都刻着暗记。

      "果然如此,"吴希澈眼中精光一闪,"这水患,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他们利用这些记号调整闸门,想要多少水,便放多少水。"

      明希看着那些铁片,又想起账册上那些可疑的数目,心中渐渐明白过来:"所以那些维修费用......"

      "正是。"他点点头,"这些年的修缮,怕是都被人动了手脚。不然如何解释这般巧合?每逢赶集便断流,一到月中便涨水,偏生那些富户总能安然无恙。"

      话音未落,忽听得上游传来一声巨响。有人惊呼:"不好!堤岸塌了!"

      吴希澈脸色一变,立刻带人往上游跑去。明希见他冲在最前头,心中又急又气,前几日才说过他不会水,如今又要去冒险。

      明希跟不上他们,独自走在岸边,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却浇不灭心中的疑惑。远处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妇人正蹲在浅滩处清洗玉石。

      她走近了看,见那些玉石虽是毛料,却泛着莹润的光泽。一位老妇人正拿着石头仔细地擦洗,见她来了,便热情地打招呼:"这位小哥是来看玉的?"

      明希点点头,在河边蹲下。近处看得更真切了,那些玉石虽未经雕琢,却自有一番韵致。触手生温,质地温润,比起她在京城见过的玉器,竟是不遑多让。

      "这玉石,可是本地出产的?"她随口问道。

      "正是。"老妇人一边洗着玉石,一边说,"我们南屏的软玉,最是难得。从前每到集市,那些外地的商人都要来收。一年到头,光是靠着这玉石,便能换不少好东西回来。"

      另一个妇人接过话头:"可不是。从前啊,这河边有好些手艺人,做得一手好簪钗。那些玉饰品运去西南,能换回上好的丝绸、茶叶。如今......"她叹了口气,"如今这水路不通,商人们也不来了。"

      明希听得认真,又见那老妇人手里的玉石上隐约有些划痕,便问:"这玉石怎么会有伤痕?"

      老妇人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这个......"

      "阿婆不必害怕。"明希轻声道,她循循善诱,"我是跟着吴大人来的,吴大人是朝廷命官,是来为各位主持公道的。"

      听到吴希澈的名字,那老妇人稍稍放松了些:"这些玉石啊,都是从上游运下来的。每回运送,总要被人克扣。那些人也不懂得爱惜,随便往船上一扔,石头自然就磕碰了。"

      "是了。"旁边一个年轻妇人补充道,"从前我家相公就是做簪钗的手艺人。那手艺,在整个南屏都是数得上的。可这些年,玉料越发难得,价钱也被压得极低。到后来,连买米的钱都赚不够,只好弃了手艺,去外头讨生活。"

      明希又问:"那这些玉石,如今是卖给谁?"

      "还能卖给谁?"老妇人冷笑一声,"每到集市,总有些外地商人来收。价钱压得极低,我们也只好忍着。若是不卖给他们,这玉石便要烂在手里。"

      正说着,忽听得远处有人喊:"快收起来,有人来了!"

      妇人们慌忙将玉石收进竹篓,三三两两地散去。明希站在原地,望着她们匆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自幼爱美,偏偏生了个玲珑心思,对美的捕捉极其敏锐,若是用南屏的玉做首饰,定然物尽其用,并且能赋予首饰莹润的美感。最初吴希澈的建议她不过当做玩笑,而如今静下心来一想,倒是十分可行。她有自信自己可以设计出大受追捧的式样,从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却误打误撞地冒出了头,也许,真的可以试一试呢?也许她的巧思真的能带来巨大的改变呢?

      转念又想,这南屏的玉料如此独特,却偏偏叫那些奸人钻了空子。他们借着水患困住商路,再趁机压价收购。那些手艺人失了生计,不知多少人家因此流离失所。更有那些茶肆里的姑娘,说是来卖艺,谁知道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她正出神,却突然听到吴希澈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明希回过神来,“你回来了?“随后,将今日在河边听到的事娓娓道来。说到那些玉石上的伤痕时,她心中不免愤懑:"这些人好生歹毒。不但断了商路,更是断了百姓的活路。"

      吴希澈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玉簪上。那簪子是他找人照她的设计图打造的,虽不及京城的精致,却也别具风韵。

      "其实这南屏的软玉,做工精细的话,未必就比不上京中的玉器。"明希抚着那支簪子,忽然眼前一亮,"你还记得我常常提起的京中那间首饰铺子吗?"

      "记得。"吴希澈笑道,"你说那铺子的首饰,虽然精致,却少了些灵气。"

      "是啊。"明希眼中闪着光,"可这南屏的玉料,生得温润独特。若是有好手艺人精心琢磨,未必不能做出新的样式来。"

      吴希澈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下了然:"你是想..."

      "我们开个作坊吧。"明希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期待,"若能找些手艺人来做首饰,既能帮那些妇人谋个生计,将来水路通了,这些玉器运去外头,岂不是两全其美?"

      烟雨朦胧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子。吴希澈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高高在上的杨府小姐。谁能想到,她也有这般为他人着想的一日?

      "只是..."明希忽然迟疑,"你说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僭越?"她转过身,声音低下去:“说实话,我也并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不和你一样,见到旁人受苦便会起恻隐之心,你大可以说我心肠歹毒。”她不由得又有些赌气,但最终心里一沉,接着道:“但我想要办好这个作坊的心却不假。我出来也这么久了,你看这南屏的女子,下河筑坝的有之,铺子里做工的有之,自己开店的女掌柜有之,我今天看到这些,我觉得你说的对,我能用我会的东西做点什么不一样的,这样,我懂这些东西便不算白学一场,便是你说的问心无愧了。”

      江风携带着湿意打在脸上,似乎因为这层水汽,她的眼睛格外澄明,她就这样抬头看着他,目光炯炯。

      "我怎会觉得你歹毒?"吴希澈笑着摇头,"你这主意极好。谁说做这些都是得发乎于德?你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你实现了自己的志向,同时也惠及旁人,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这样一个大能人,谁会说你歹毒?况且,管旁人怎么想做甚,只管做你认为对的便是。你在京中时最是懂得这些,如今却要把这本事用在助人上,这不正是极好的么?"

      她被他说的有些志气满满,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你说得对,这玉质当真极好。若是能打磨成你画的这般模样,定能让那些奸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况且,如今得你相助,我倒觉得有了主意。"

      她听出他话中有话,抬头问道:"什么主意?"

      "你想啊,"他压低声音,"那些人利用水患垄断商路,无非是要牟利。若是我们能做出好的首饰来,让更多商人知道南屏的好处,他们自然会想办法打通水路。到那时,这水患之事,不就水落石出了?"

      明希听得入神,忽见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由得嗔道:"你倒会打算。"

      "这可是你教我的。"他笑道,"你不是常说,要想治本,就得从根子上想办法?"

      明希一怔。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还是在杨府时,她指点府中下人办事的心得。没想到这人竟记在心里,还真的用在治理政务上了。

      "我让人查了查账目,"他又道,"那些维修费用确实有问题。只是证据不足,一时难以追查。若是能从商路上做文章,倒是个法子。"

      "轰隆"一声巨响,上游河岸塌陷,浊浪翻涌。吴希澈闻声便往前冲去,明希心中一惊,连忙跟上。远处隐约传来哭喊声,似是有人落了水。

      雨势渐大,河水混着泥沙奔涌而下。明希赶到时,只见河岸边已聚集了不少人。一个老妇人正站在岸边哭喊,说是她家的牛被冲走了。那牛是她家的全部指望,若是丢了,下半年的农活可怎么办?

      眼看着那牛被急流冲得越来越远,众人只是干着急,却无人敢下水相救,反而其中几人撺掇着找吴大人,吴大人解决。明希左右张望,却不见吴希澈的身影。她心中一紧,循着河道望去,只见那人已经脱了外袍,正要往水里跳。

      "你疯了?那就是一头牲口!"她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你不会水!"

      老妇人见状,立刻哭着要跳下去救牛,周围人纷纷拦住她,她却举头四顾,以头抢地:“这可怎么活呀,吴大人,让我死了算了,全家的指望就在这了!”

      明希看着老妇人,怒道:“牛没了人还在,万事便有转机。你在这哭天抢地,看似是可怜可悲,实则是以命相逼!你要吴大人用命去换你的牛,还是非要逼他逼死你自己!”

      吴希澈对明希安抚一笑:"那是他们一家的活命钱,她若没指望了,指不定跟着这牛去了。"说着便要挣开她的手,但又对她眨眨眼睛:“我不傻,既然他们苦心布局,不如人所愿一次又怎么会罢休?”

      明希气极,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便在他肩上重重打了一下:"你给我站着!"说完便将自己的外袍一甩,纵身跃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在水下睁眼,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便奋力游了过去。那确是一头水牛,正被急流冲得东倒西歪。她靠近时,那牛似是受了惊,猛地一蹬腿,险些将她踢中。

      明希躲开那牛蹄,抓住牛绳使劲拽。那牛力气极大,她一个女子如何拉得动?正当她暗暗着急时,忽听"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水里。

      是吴希澈。

      他手足并用地朝这边游来,神情焦急。可他本就不会水,这般勉强,反倒令他呛了几口水。明希见状又急又气,松开牛绳朝他游去:"你这是要寻死吗?"

      "我见你在水里..."他咳嗽着说,"我只知道你在水里。"

      这一句话,不知怎的,就这样直直地戳进她心里。明希怔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抓紧我!"

      二人合力将那水牛拽到岸边,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牛拉上岸。那老妇人连声道谢,却见吴希澈摆摆手,立刻把自己湿透的外袍扯下来包裹住明希,拽着她便往驿馆走。

      雨还在下,打湿了二人的衣衫。明希见他走得急,知道他是生气了,自己本来也生着气,却又忍不住想笑。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难得见他发这般脾气。

      "你笑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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