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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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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王妃在清宣殿前昏倒,流产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皇宫各处,一时间就连宫外的一些官员都是得知了消息。
廷尉府中的书房里,房门紧闭,换上一袭简衣的林深致正在案前细细端详着一幅画,那幅画上画的是一名女子,该女子面若桃花,面上带着淡而浅的微笑,端庄典雅的姿容,高贵又美丽。
若是宫中任意一个宫人见了这幅画,都能看出画上的女子是谁。
那是已逝了的先皇后。
没有人知道林深致还珍藏着这样一幅画,当年先皇后逝去后,她的物品全都被圣上命人收了起来,无人可以动,那么林深致这幅画,自然不会是从宫里出来的,而且看那墨迹手法,也必然不是宫中画师所作。
这画其实是林深致在听闻先皇后抑郁成疾、不幸离世后,心中悲痛至极,故而作此画以为怀思,这么些年来,他一直藏得很好,从不让人碰,也从未让人发现。
他原以为,那是对已逝之人的感叹,后来他才懂,那是不可得的相思。
案旁还放着今晨自王府收到的盒子、也就是王妃送予他的礼物,里面装的是一枚玉佩,林深致并无发现有什么特殊,此时案前的他面色复杂、眸光深情又念念地看着摆在案上的画,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一动不动的。
明明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江复也遭到了报应,但他的心却还是缺了一块似的,怎么也补不完整。
就在他怔然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林深致从入府后便明令吩咐过下人,凡是他在书房闭门时,无大事绝不可来打扰,这几个月来,下人们也谨慎做事,从未来扰,此时敲门,想必确有要事。
只不过如今江丞之已成定局,到底还有什么要事值得在这种时候打扰他?
“什么事?”林深致被打断追忆,有些烦躁,小心收起画放好,声音微沉。
来报的下人深知自家大人脾性极好,从不轻易动怒,如今这般想必是生气了,下人心惊胆战,但仍旧壮着胆子,他带来的消息十分突然,而大人向来最是关心那位的情况,应当是要及时汇报的。
“大、大人,宫中传来消息,献王妃在清宣殿前流产,出了好多血,此时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
林深致不顾形象的急喝一声,他骤然起身,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去,“快让人准备马车!马上入宫!”
而在他抬步之际,却因为太过急切而碰到了放在岸边的那个木盒子,嘭的一声,盒子被撞掉在地,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滚落出来。
出来的是一枚碧绿色的玉佩,还有一封装好的信。
林深致下意识的看去,便是瞳孔一缩,盒子里为何会有一封信,他怎么没有发现?
他很快明白过来许是盒子里有暗格,我故意将信放在里层,既然如此,那信便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宫中传来的消息,林深致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他颤抖着手将地上的信捡起,一点一点的打开,里面的字娟秀有力,熟悉到了极点,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某些经历,他瞬间大惊失色。
林深致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去,一边身躯抖得愈发厉害,脸上的神色,难以置信与惊喜至极、还有恐惧,不断变幻。
蓦然的,他的双眸淌下泪来,修长的手指仿佛要将手中的信件捏碎,他紧咬牙关,仿佛在忍受着什么。
待看罢信来,林深致抓着信便是瞬间转身夺门而出,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顾只穿着简衣,完全失态了、惊慌失措地让人快速准备入宫的马车。
待坐上马车后,林深致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原先看画时候的深情与眷恋的眼眸,此时转而看着手上因为他不自觉地用力而抓皱的信件,他压抑着心中的波涛汹涌,含着泪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将信上的褶皱抚平,又哭又笑。
马车迅速穿梭,以最快的速度入了宫道,并在距离清宣殿最近的放置点停下。
尚不待下人汇报,林深致便迫不及待地自行跳下车,接着便是一路疾奔,往清宣殿的方向而去。
他现在唯有一个念头,老天爷,不要让她有事,让我见见她,只是见见她就好!
信上的文字仿佛印在了林深致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令得他心绪翻涌,泪流满面、若癫若狂。
“见字如面:
暌违日久,未悉近况,不知君可尚安?因身体抱恙,亦心中有欠,故未应君见,望莫怪。
许是上天垂怜,当年我于坤宁宫中临终之时,不曾料竟能以他人的身份再次与君重逢,实属我之幸也。
回首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距昔年我与君初识已有数载,犹记当年初见时,春日正盛,如少年胸中凌云之志,耀眼夺目。
君曾言,定要有朝一日成就国之栋梁,为国尽忠、效力。用之则行,今日江复落狱、我王家沉冤昭雪,亦印证君当年之志。少年意盛,落子无悔,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有志者事竟成,初见君时,我便知,凭君之才用,定能如乘风之鹤,平步青云。
君无愧吾父学生之名,亦对我王家有大恩,吾父九泉之下若有知,必深感欣慰、涕零感激。故附昔日恩父留于我之京城长宁街侧房契地契一份,借以赠君,以为报答。
前世今生,容卿自问无所建树,于父不孝、于君有欠,常顾自哀伤。而今前程恩怨已了,容卿无憾,亦无所念,唯愿君前程似锦,所愿所想皆成就,未来一片光明灿烂!”
容卿!容卿!
是你、原来竟是你!
......
我好似又死了一次,浑身疼痛,身体轻的仿佛要飘起来。
耳边仿佛传来的春柳的哭泣声、还有沈忻州带着抽噎的呼唤,我在梦里笑了,只因我还从未听见过沈忻州哭着说话的模样,实在是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
只是隐隐约约的,前世时,我又好似听过那么一回他带着痛哭、呼唤我的名字。
那时我已经死了。
残余的灵魂偶然经过了献王府,看到了久违的他,当时的他,一个人躲着、痛哭流涕,嘴里溢出我的姓名,伤心得不得了。
似生若死、辗转梦回间,我想起了第一次前往太常寺拜访高太妃回来后,我重病稍愈,太医对我说,“王妃忧思太重,加上本便身体虚亏过甚,长此以往,恐会损伤寿命、有性命之忧。”
我点头,装作听了进去,接着便问太医,能否开些有益于怀孕的方子。
太医面露愁容,说我的身体太弱,又总是郁郁难欢,别说能不能了,怕也是很难保住那一胎。
我那时只告诉他我实在是想要一个孩子。
太医最终只能长长叹了口气,给我开了方子,并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怀上了,切记小心谨慎、好生养胎。
我按时吃着药,接下来也很快迎来了第二次前往太常寺的机会,并与沈忻州相认,如我所愿的那样,我与他肌肤相亲,很快有了身孕。
是的,那都是我所希望的、计划之中的,我想要借怀孕让沈忻州对我更加疼爱怜惜,那样他便会越执着于权势、执着于那把龙椅。
不管腹中的孩子能否生下,我的目的终究还是达成了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则是预料之中的小产。
“此次怀上实属幸事,但王妃尚不可放松警惕,切记保持心情愉悦,多补补身子,不然孕事反倒会连累王妃,影响身子康健。”
“王妃,当初微臣便嘱咐过,切记小心,但王妃这段时日里,茶饭不喜、情绪跌宕,这一胎怕是…”
“王妃还请听微臣一言,若再不主动引产,一朝不慎滑胎,恐怕会危及王妃性命!”
当初太医的话语清晰地回荡着,那时候我却是不理,只顾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多谢太医,我自有分寸,往后自会多多注意,此事请勿告之王爷,免得他担心。待王爷忙完后,我定让王爷大赏。”
怀孕是我有意为之,小产也是我算好了的,这一胎我从未想过去保,腹中的胎儿也只是我算计沈景川的一个手段罢了。
上天有眼,让我刚好撑到了这一天。
献王妃独自从清宣殿中走出,还流了产,谁会不多想呢?
当然不管外人如何揣测,沈忻州都只会将这件事的根源全然归结于沈景川的身上,毕竟,我与沈景川的恩怨太过深刻了,深刻到,纵使只是与他相见,我都能心痛到难以自抑。
沈忻州很快便能查明,是沈景川派人偷偷请我入宫,既然如此,错的便只能是沈景川一人。
再加上…我猜,我也活不久了。
原本怀孕便让我不堪重负,用药怀上、并一直勉强用药吊着的胎,忽然间便没了,流了一地的血,我的命,最终亦是回天乏术。
如此一来,沈忻州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沈景川了吧…
只可惜,我还是没能亲眼见证沈景川死去、而沈忻州登上皇位那一天。
梦,似乎还在继续,时光在回溯,我仿佛回到了还是相府大小姐的那年,第一次见到年少又骄傲的沈忻州。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