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卿》秋来入画

31、祝君安

　　“殿下…”

　　依稀记得那时候我喊他殿下。

　　于是恍惚之间，我虚弱地开口，并在不明所以中缓缓睁开眼，入眼所见，是床榻前的几名太医，还有人群里的春柳，还有失态流泪的沈忻州。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我以为这是梦，便缓缓地笑了。

　　“王妃、王妃好像醒了！”有惊喜呼声在房中响起。

　　“阿卿、阿卿！”

　　沈忻州的呼唤已经碎不成声，一边紧紧抓住我的手，一边痛哭得难以说出话来，他此时已经听了太医的诊断，万分悔恨当初为何会因为事务繁忙而忽略了我。

　　我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看向他，意识渐渐回转，虚弱地微笑，艰难地发出感叹的气声。

　　“王爷啊…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只是没想到，你我之间的缘分竟是如此的薄。”

　　“上次未能见你最后一面，我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想必也是为了好好与你告别。”

　　沈忻州听到我这一番如同临终托孤的话，心碎不已，哭得像个孩子，“阿卿不要、不要死！”

　　“今日之灾祸，其因其果全系我一身，你切莫自责，错…全在我。”我想要抬起手抚去他脸上的泪，但却已经没有力气动弹，只得气若游丝地道。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阿卿！你撑住，我会让太医救你的！阿卿…”

　　沈忻州见我这般虚弱无力，无法自控地紧紧攥着我的手，只是他似乎也无法欺骗自己了，说到最后时，已然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我大抵猜到了，房中的那几位太医私语里说的都是我这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方才似梦之间，我亦似乎听到沈忻州发了很大的火，而太医们纷纷下跪谢罪，说他们属实是束手无策了。

　　我，应是快死了…

　　想到这里，我轻笑一声，并未太在意。

　　沈忻州得知了我命不久矣，也应从太医那里知晓了，此次滑胎更是令得我本便堪忧的寿数霎时间走到尽头。

　　事已至此，先前负责照料我的太医已将来龙去脉全盘托出，聪明如沈忻州，必然猜测到了这一切都是我蓄意为之，是我故意要怀上这个注定无法出生的孩子，也是我想要借这个孩子算计。

　　“是我对不起你，王爷。”我感受着寿命的缓慢流失，轻声地道。

　　我先前狠心与徐随划清界限，便是想让他远离我，到时也不必亲眼见到我的死，他的心也不会因我之死受阻，不得自由。

　　但是沈忻州，我利用了你。

　　“不、你没错！不要死，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能接受、我什么都愿意做！阿卿！”沈忻州仿若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些。

　　我想要安慰他，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便想告诉他一些真相，“我死后，你派人去我房间查一查，到那时候，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我特意留了一份送给赵鸳鸳、使沈景川中毒的香料在房中，而那种香料还有另一种功效，那便是让怀孕的人胎像不稳，剂量很少，但凭借赵鸳鸳与沈景川之间不稳定的关系，他们之间一旦发生争执，都有可能成为赵鸳鸳小产的导火线。

　　是的，我并不想让赵鸳鸳顺利生下沈景川的孩子，那样的话，便有可能产生其他的皇位继承人，那并非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我希望沈忻州的继位名正言顺。

　　我知道那样对赵鸳鸳不公平，但我身为女子，手上没什么实权，也很难有实权，所以只能用些卑鄙手段。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阿卿，为什么啊？”听到我开始交代后事，沈忻州的心一沉，痛心地道。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言语。

　　“阿卿…如果当初你选择了我，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沈忻州双眼通红，呢喃着道。

　　我想，大抵不会，沈忻州，爱情太薄，撑不起我们的一辈子。

　　一念及此，我轻轻地笑了，眼睛缓缓地即将闭上。

　　这一刻，我飘忽的思绪，似极了前世我在坤宁宫中油尽灯枯时，所感受到的那样，轻飘飘的，似云一般，迷迷糊糊，好像还看到了父亲笑着来接我回家。

　　世间男儿，皆如浮云一缕、草木一束，不及我父远矣。

　　“王爷、王爷，清宣殿那里召你过去！说是圣上要宣旨了！”一道着急的通报传来，两名侍卫匆匆跑来。

　　许是有极大的事，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在这时候前来惊扰。

　　自我在清宣殿前晕倒，宫中随后也传开了沈景川病情加重的消息，而宫中的太医有几位在我这里，剩下的全被召去了清宣殿。

　　“宣什么旨？再大的事能大到哪里去？”沈忻州只死死盯着我，失态地怒吼道。

　　那侍卫沉默了会儿，立即果断道：“说是要宣继位的旨，圣上无子，拟圣旨传位给王爷。”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大惊，他们都明白了，沈景川也已经命不久矣。

　　“清宣殿的太医说圣上病情太重，今日怕是…”一道不知从何处响起的私语声静静地传开。

　　我在最后一刻听闻了这两个消息，心中压了多年的重石终于卸下，沈景川，你永远都对不起我…多年夙愿终得偿所愿，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我终于能够在此生释然。

　　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水，我缓缓闭上眼，我终于可以无愧的、放心地去见父亲了。

　　回首此生，恰如惊梦一场。

　　沈忻州，你本不欠我，是我欠你太多。

　　往后，你要当一个好皇帝，重社稷、爱百姓，亦要懂得珍惜，莫要辜负良人。

　　我本便是一个已死之人，莫挂、莫念，望君此生平安欢喜，所愿皆得偿。

　　“阿卿…为什么、你终究还是爱他吗？就连死…都要与他死在同一天？为什么啊…”

　　沈忻州悲痛的嘶吼我已经听不见，与此同时，自殿外急奔而来的身影我也已经没有机会去辨别，更没有看到…刚好在最后一刻见到我含泪、释然死去的林深致，如遭雷击地呆愣在原地，手里捏着的信件因为他的失神而缓缓飘落，轻轻地掉在了地上。

　　殿外寒风浅浅、凄凉地吹过。

　　半个时辰后，清宣殿传来圣上驾崩的消息。

　　宫中大悲。

　　不久后整座宫城挂起了白幡，跟雪掺杂在一起，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举国同悲。

　　很快，次年春日，沈忻州继位，入庙堂、祭先祖，改元乾宁。

　　同年，追封已逝王妃谢诗行做皇后，称元卿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