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蝶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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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晚上被萧承璟带到停尸房，看到熟悉而陌生的面庞之时，那不明的哀伤才渐渐涌出些真实感。
她紧紧闭着唇，那双有神的黑眸落在蝶柳那张惨淡的脸上，似是被刺了一下，慌忙转移开视线。
不闻不问，只作不知。
但当直面死亡之时，谁都无法逃脱。苏尚玉心里想着，自己终归是从未真正害人过，或者，从未真正见到因自己而死之人。
无可辩驳，她就是推蝶柳死亡的凶手之一，若不是她劝萧承璟将计就计，自信对齐李二人的猜测，蝶柳仍会回到李府，而非以一种平静的苍白躺在这个破败的停尸房。
或许自己过于圣母，竟能对着推自己下水之人心生怜悯，但目前的她确实见不得因自己算计而死的人的死相。穿越前不过是一个平凡之人，穿越后又如何能这么快适应人命如芥尘？
太过可怕。让从未真正接触死亡的她心生畏惧。
她怎么会死了呢？
苏尚玉颤抖着手，不敢上前，甚至不自觉退了一步，然后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狭小的停尸房中，身后男人胸腔上的热气氤氲过来，缓解着她僵冷的身体，她一动不动，不敢上前，又无法退后。
耳边划过墨色的发丝，勾缠着钻进衣襟，男人垂下脑袋，从未有过的近距离地在耳边说道：
“你怕死人啊。”
语气，竟带着一分难得的温柔。苏尚玉却没办法注意到这不合时宜的暧昧动作，她目光既无法离开蝶柳的尸身，又不敢直视她的死亡。
“怎么，害怕她因你而死？”耳边的絮语仿佛魔鬼的气息，语调带着安抚的温柔但隐隐透露出底下的漫不经心与漠然，“你是第一次杀人？”
苏尚玉咬着牙，不语。僵硬着握着拳的手指被一根根轻柔掰开，又一一握住，相对她而言过高的温度自指尖传来，就听到耳边一声轻笑，好似阴天里的一缕初阳，
“放轻松点，你会习惯的。”
随着回温，苏尚玉终于能闭上眼睛，她喃喃着像是在跟自己说：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习惯的。”
她的情绪其实已经渐渐缓和了，哪怕没有萧承璟的安抚，她也会在一时的慌乱中捡回常伴的理智。
她第一时间就退出了萧承璟的怀抱，这种带着危险的诱惑只能让她陷入他人的操控。她无心思考一向保持距离的萧承璟为何这次突破了自己的原则，但直面死亡的恐慌和计划失败的沮丧让她感到混乱。
苏尚玉深呼吸几口，停尸房味道不太好，但是不知是萧承璟的吩咐还是最近正巧无人死亡，只有蝶柳一具尸体。
冷静下来之后，苏尚玉问道：“齐连没发现蝶柳的身份？”
萧承璟自苏尚玉离开后，靠着木柱把玩着手中的扇坠，有些无趣地回答：“发现了，齐连那个老贼为了确保我入套，放了不止一个暗间。”
“那他不想知道蝶柳的背后是谁？”
“啧，”萧承璟像个多动症患者一样，张开了手臂，又垂下，“对那老贼来说都一样，他得罪的人太多了，第一个，便是我，或许他太想拉我下马了。”
“我已经查到了他跟李淳溪的故交，”萧承璟转着扇子，微微仰头靠在柱子上，眼睛望着房梁，“李淳溪已经是弃子了。”
“呵，你知道李淳溪跟我说什么？”
“他将咽江河坝的脏水泼到了金陵傅家头上，可觉得紧张，傅家小表妹？”
苏尚玉没心思跟他贫嘴吵架，现如今蝶柳这条线已经断了，若是如意阁中，或许有些许线索，但如今，苏尚玉已经对如意阁起了提防，不敢再全然相信。
而作为被蝶柳推下过水的受害者，她似乎很可能成为嫌疑犯。
当然，黑心男主萧承璟也逃不过。
“你想查蝶柳的案子吗？”忽然，昏暗中，萧承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语调平平，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苏尚玉顿了顿，她不知道。
蝶柳可能是齐府杀的，也可能是李家害的，甚至可能是捉摸不定的如意阁干的。
但这些，都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其实她死的很奇怪，”萧承璟踱步到那句冰冷的尸体前，将白布再掀开了一点，指着鼓胀的胸腔，泛白的皮肤，“她真的是被淹死的，就在今日。”
苏尚玉：？
苏尚玉上前几步，皱着眉看他指的方向，她不懂法医，但是古代仵作的技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原始，至少淹死和掐死能验的出来。
“你再猜猜，李家小姐还能不能回来？”
苏尚玉沉默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很显然，至少短时间内，李家小姐回不来，但就算是侥幸回来了，面对被抄家斩首的结局，很难说到底哪种境况更好。
“李淳溪当真如此忠心？”
“有时候，官场之事，是被逼着走的，”萧承璟用扇子抵住下巴，“待到回首四望，便发觉已经深入泥潭，求救无门。”
“你为何建议我查蝶柳的案子？你必然是发现了什么。”苏尚玉转头，直视他的眼睛。
他微微弯了眼角：
“那个金镯子，没有任何修饰，但有意思的是，它的重量，恰好是三两四分。”
“那又如何？”
“正巧，三月初四，江南织造府，将会送上这一季的贡绸。”
“听闻你在如意阁打听……江南织造案？”
【叮——支线任务：江南织造案进度30%】
霎那间，苏尚玉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的转头看着蝶柳那张苍白的脸，心中原本动摇的猜想落实了下来。
她真的是如意阁的暗探。毕竟只因被发现自己和萧承璟关系而猜测她是暗间，这个理由过于单薄。
但若是加上金镯和系统……世上难有如此之多的巧合。
所以当初，她是故意引萧承璟过来的……苏尚玉心下复杂，但是并不会因为对方手下留情而后悔。
她对这个年轻的生命，有生命轻易逝去的怜惜哀伤、对死亡的恐惧、对命运难测的不甘，唯独没有愧疚后悔。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终归要经历这一遭，过于柔软的同情，只能让她前路更加艰险。
无人，可以救我。
“顺着蝶柳的消息找，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真相。”萧承璟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她，“我会帮你的。”
“你在匡我，”苏尚玉冷静地指出了他的骗局，“你自己也想要真相，你不信从齐府逃出来的暗间只会传递我之前要打听的消息。”
“……太过敏锐的女人真是不好哄啊。”萧承璟一秒收回那副姿态，“傍晚之时，李家小姐失踪一案因为蝶柳尸身的发现已经迅速立案移交大理寺，你的好表哥身为大理寺少卿，主管此案。”
“他不用避嫌吗？”
“傅明书的人品还算凑活，”萧承璟客观评价，“更何况昨日你落水一事被及时控制，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落水了，大面上傅明书没有任何嫌疑。更何况今天一早就去拜访李家，得知李家小姐失踪了。你那表哥，终归是当官的。”
何止是凑活？比起您来真真算得上是个圣人了。
“只是查到后面，我们俩终归是会被怀疑上的。”他低头凑近了那颗圆溜溜的脑袋，低声道，“你可想好了办法？”
苏尚玉嫌弃地用手指推开对方的脑门，“说的好像我们是凶手……比我想象的境况好许多，至于怀疑，只要在怀疑到我们之前找到凶手不就行了。”
“哦，看来你有思路了？”被戳脑门推开的萧承璟也不恼，慢悠悠问道。
“有些想法。但不确定。”苏尚玉不太想无偿分享情报，更何况这涉及到自己的支线任务。如果可以，她更想和正人君子的操心表哥合作。
“你先管好李淳溪吧。受贿上百万两的咽江一案，你别死在里头。”苏尚玉冷笑着，摊开了说，“三皇子可不喜欢被虎口夺食。”
萧承璟闻言嘴角扬地更高了，笑眯眯道：“多谢关心，我一定在送你进齐府之前努力活着。”
该死的狗东西，还想着让自己趟火坑呢。
回到了傅府，苏尚玉换好了衣物躺回了被窝。
她对萧承璟说的，并非虚张声势的假话，而是真有些许猜测。
只是，如何能匡得表哥一道查案，还需细细思量。
夜已深，窗外传来飞鸟扑扇翅膀的声音。
傅明书仍在书房，看着手中案卷，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他晚间看到了呈上来的蝶柳案宗，从早上去往李府得知李小姐失踪后便觉隐隐不好的预感一下子落了地。
本来，一个仆从的死应该交给京兆府管辖，但涉及到一个五品官宦子女的失踪，不得不送到了大理寺。
他早间去往李家之时，恰逢爱女如命的工部侍郎李淳溪报完官回来，敏锐的他察觉不对，敷衍几句回来了。但谁知，晚上就出了那个夙夜不归的李小姐侍女死亡一事，导致担忧至极的李淳溪哭着将事情闹大，让他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傅明书隐约间，直觉有什么不对，但事情发生的过快，而早上便无心上值的李侍郎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工部，传来一种潜在的压迫感。
李家小姐昨日早退宴席，傅明书其实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而她并未归家，想来确实是那段时间遭遇不测。跟在身边也消失一夜的蝶柳，则是最后的线索。
傅明书不敢抱着李小姐还在人世的期望，也只能寄希望尽快找到凶手，一为真相，二也为了免得后续有人反应过来，将自家表妹和傅家牵扯进去。
傅明时再次仔仔细细地看着案卷，通知李侍郎蝶柳之死的同时，也询问了李侍郎和他女儿最近的境况。
李家小姐跋扈，得罪的人不少，但大多是同龄人，要不没有能力做到半路掳走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要不就是没有到致人死地的深仇大恨。
而工部侍郎李淳溪，才干出色，为人也算温和，在官场上算得上是不上不下的新起之秀，有传言与三皇子一党走的颇近，但也没到三皇子亲信的地步。他的官位，大多是因六年前主管修建的咽江河坝工事的功绩而来。
咽江……傅明书手指划过这个词，微微施压，若有所思。
咽江位于江南河流要道，自建成以来不仅防洪防灾，更是成为往来运输的枢纽，让京都与江南更为繁茂，可以说，凭借这一工事，若不是当初的李淳溪没有背景且资历过于年轻，区区一个工部侍郎真是委屈他了。
但去年年底，咽江多地部分旧河坝决堤，淹没了几片小村庄，但幸而损失不大，上报朝廷后让地方刺史自行处理。事情不大，甚至没有当时三皇子母家子弟私自用贡绸打赏乐妓闹出的事大。
说起来……傅明书忽然回忆起昨日的落水，皱着眉想到了什么。
昨日，是锦衣卫指挥使萧承璟救的表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蝶柳（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