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唯一的嫡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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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延夏是要强的性子，若是过往那些她实在不愿讲的事，若非触及周亭声底线，他不会去问。
但哪怕是不问，他也是长了双眼的人，怎么做得到不管不顾。
至少，那还是他明面上的世子妃，唯一的妻子。
周亭声眸光冷冽，借着茶盏的遮挡，他敛下严重性戒备，轻吹泛白茶沫，对行文道：“去寻她们，躲着点崔府的眼线。”
“是。”行文颔首应道，很快就寻了借口步出正厅，四周瞧了瞧便隐匿身形钻入崔府角落里。
窗外传来沙沙风声，屋内的周亭声转脸放下茶盏，重新扬起笑颜，继续听崔韬说：“世子，今次元日典仪，咱们可都要仰仗巡防营的兄弟们才能安心做事啊。”
“这都是为陛下做事，是臣子的本分。”周亭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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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轩曾有一位女主人，名唤柳慧君。她曾也是崔府的当家主母，崔延夏的生母。
踩过枯枝残雪，崔延夏在冬风中眨着眼，任由衣摆扫过多年无人管顾的破败砖石，直直向着知微轩的正屋走去。
柳怀萍站在院外，没陪着崔延夏进门去。梅香亦留在门外，红着眼睛望向院中难掩脆弱的背影。
吱呀作响的门扉在风里轻轻摆动，崔延夏站在门外，不需要推开门便能瞧见里头的黑。和她的梦一样，是无尽的黑，而她一直奔向那道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光更是从始至终都不存在的。
没有故人在等她。
崔延夏抬手抹过眼角的酸涩，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用力压着，却怎么也赶不走肆虐的情感。
她无措地扶住落满灰的门框，缓缓蹲下身子，靠在门板上捂住了脸。
“阿娘，我穿这颜色好看吗？”
“好看的，阿悄穿什么都好看。”
“阿娘，你怎么不睡觉？”
“……阿娘，不疼不疼，吹吹就好啦。”
“别哭，阿悄。”
别哭，阿悄。世上不会再有亲人替你抹去眼泪，示弱的眼泪若是拿不到酬劳，那还不如干涸在心里，让谁也瞧不到。
手指渐渐收握成拳，崔延夏用力擦去脸颊湿润，终于咬着牙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时间在这里哭，她无比清醒。
视线扫过一室狼藉，瞧见角落逃窜的老鼠时就连眼也不眨便拿起一旁趁手的长条物件，用力一敲地面便惊走恼人的小东西，继而挑起挡眼的旧帘布，很快便走到床榻一角。
崔延夏蹲下身子，摸着雕花窗榻的一角，探手伸入床底窄小空隙，继而手心向上摸着木料上的纹路。
院外，柳怀萍见崔延夏进了屋子里，她方才远远就瞧见那门里的样子，更是可以想象里头该有多么脏。如今看见崔延夏就这样走进去，养尊处优多年的贵妇人不禁皱起眉。
“她进去做甚，里头可没什么东西了。”柳怀萍身旁嬷嬷亦是低声喃喃，“难道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梅香立于一侧，听到声音，头也不回便朗声道：“嬷嬷还是得记住，以后唤姑娘作世子妃，今时不同往日，切莫乱了规矩才好。”
嬷嬷被呛了一嘴，脸色顿时难看，瞥了眼柳怀萍的神色便心下了然，继而挺直胸膛摆出她管事的谱来冷哼：“这不是夫人还在，即便是世子妃也绕不开一个孝道才对，一家人说什么高低贵贱呢。”
柳怀萍远比侯府王大夫人懂得如何用人，一个眼神而已，她向来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梅香幽幽转过头，看着嬷嬷精明的双眼，亦是感慨崔府的风水实在精妙，竟能养出这样相配的一对主仆。
一个装聋作哑内里憋坏，一个凶神恶煞狐假虎威。
梅香揣着手，木着一张脸便回：“可是，你又不是崔府主母，世子妃同你论什么孝道？嬷嬷怕真是老昏了头，如今竟然什么话都敢说出口，难道你还打算与夫人攀亲戚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在崔府横行惯了的管事嬷嬷自然也是气性大的，一朝被姑娘屋里的小丫头下脸面，教她如何憋得下这口气。
她竖起眉头，指着梅香就骂道：“嘿你这丫头，长了张嘴尽是胡言乱语，大夫人可还在这里呢，你少曲解我的意思！”
梅香上下打量一番管事嬷嬷，“就是因为大夫人在我才这么说，幸好现在世子不在，否则就你方才那番话可就是害了我们崔家，害了老爷和夫人。”
“你！你这混丫头！”这一名头落下来，嬷嬷怎么也背不住这偌大罪名，顿时忍不住就要冲到梅香面前撕烂她的嘴，可刚一叫着要发作时，立于人前一直未发话的柳怀萍却像是背后生了双眼一般，掐准时机就转过头瞪嬷嬷。
下人之间的吵闹而已，她本不需在意，可梅香每句话都在往当家主母上扯她就算再坐得住，也不得不拉住身边人，免得这越扯越远，最后全都落到她的身上。
柳怀萍先是给嬷嬷使了眼神，见人乖顺避回身后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梅香。
从前倒只知兰香是个莽撞丫头，没曾想这梅香也是个主子刚得势就猖狂的贱骨头。
她抱起手臂，笑不达眼底，开口道：“她是担心里头年久无人照料，兴许脏了你家世子妃的衣裳。”
不痛不痒说完这话，柳怀萍又偏首瞥向嬷嬷，语气意味深长：“不过梅香说的也没错，延夏如今是世子妃，自不是什么寻常姑娘家了，你以后且得注意着些。”
梅香像是看不懂柳怀萍的眼神般，倒真顺着她的话笑着行礼，“夫人，方才是奴婢僭越了，您是世子妃的嫡母，自是极尊贵的。”
这便是在说，柳怀萍的尊贵都来自崔延夏的这桩婚事。
柳怀萍一瞬差点没憋住冷笑，好歹咽下心中郁结时，便瞥见不远处她派去正厅的人已穿过小径而来。她眯了眯眼，复扬起笑脸对嬷嬷说：“既然延夏心里记挂青姚，便叫她先准备着，一会用膳时见见姐姐罢。”
嬷嬷会意，颔首应了很快转身而去，而柳怀萍方才还在暗道崔延夏进门去是要做什么，如今亦是收了进去一看究竟的念头，忙避开崔韬的人带着奴仆们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梅香看了眼两人离去的方向，默默转回视线。她暗自数着时间，直到院门外传来声响。
崔韬的人终于是到了。
她悄悄吐出一口气，装作若无所觉般，只一心惦记着还在知微轩里的崔延夏。甚至，她还有闲心感叹，果然这事儿不是兰香那直性子能做得来的。
崔睿还未站定便见知微轩里进了人，心里当下有了思量，堆笑拱手道：“梅香姑娘，今日这门怎就突然打开了？”
知微轩闭门多年，是崔韬心中一大忌讳，府中无人敢私自闯入。
梅香转眸看去，瞪大了眼：“崔管家何时来了?”说完这话，她甚至向后小跳一步，惊慌地望着屋内方向，眼底都是心虚忐忑。
崔睿一看梅香的反应就有了猜测，远远又见夫人的身影，登地敛起和善笑意。
“世子妃也该知道，那位的事毕竟做得难看，快些出来最好，否则一旦捅出去，崔府女儿家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他苦口婆心劝道，紧接着不由分说便带着人闯进知微轩，推开尘封已久的屋门，高声道：“世子妃，请吧。”
外间的光洒进久不见天日的内室，人们的步子荡起无数落在地面的微尘。崔延夏跪在床边，双手紧紧交握，苍白面容和泛红的双眸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世子妃，这崔府里说实在又有谁真的尊崔延夏为世子妃。
毕竟，谁也无法忘记那个灰头土脸被丢上马车一脸怯懦绝望的姑娘。瘦骨嶙峋也好、形销骨立也好，崔韬心中没有他，做下人的他们心里自然也就没有她。
“世子妃！”
梅香扑在崔延夏的身前，心疼地虚虚揽住崔延夏已经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指，她急忙呼呼吹着那些附在脆弱创口上的灰尘。
仿若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深深陷进过往痛苦回忆里的崔延夏恍然回神，在各色目光中缓缓眨着眼睛。
许多知道底细的家仆瞧见，多少也猜到崔延夏方才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这种自因为，让他们忽略了崔延夏反握住梅香的手，以及背对着他们的梅香悄悄弯起的眉眼。
崔睿见崔延夏还是呆呆愣愣的样子，弯着腰便劝：“世子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有……老爷已经知道了，你这样属实是不应该啊。”
崔延夏眸色一动，下一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咬牙冷声反问道：“知道又如何，这是我曾经住过的院子，难道回门之日我也来不得？”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父亲曾应允我在普华观为她奉香点灯，今日我来这里兴许也会是最后一次，身为子女，就连道别都做不到？”
崔睿见崔延夏已彻底陷入执念，便也不再继续轻言细语，拱手便直言：“世子妃，为了您好，还是莫要再提那人最好。一直以来您都只有唯一的嫡母，就是如今的夫人。”
听到这话，崔延夏低头便轻笑。
唯一的嫡母，真是可笑。
像柳怀萍那样陷害亲姐姐、抢人夫婿的人，凭什么做她的嫡母？
崔睿不再等崔延夏的言语，抬手便示意，众人乌压压步入内室，几个婢子很快便强硬地扶起崔延夏，不顾梅香的阻拦就要将人拖出屋门。
“世子如今还在正厅，若是得知那人的事，他会如何想您？老奴言尽于此，还请世子妃早些离开这里为好，前尘往事过去了便就丢了罢，莫要引火烧身才是。”崔睿说着刺耳的警告，讥讽地瞥了眼破败的内室。
可还未等他迈出门去，却见他方才刚提及的人就站在院中，冷厉的目光直指崔睿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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