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崔府大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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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朝沿袭前朝官制，礼部侍郎官居正三品，在朝中已是上游，但多少抵不过世袭一品军侯府的尊贵。
更遑论周亭声父子正领军职，是手握实权身披累累军功的武将。
在被周亭声扶着走下马车时，崔延夏看见的就是自己那总不可一世的父亲崔韬笑脸盈盈侯在门外的模样。
记不清有多久未见他对自己笑过，哪怕今日她不过是顺带沾了侯府的光。
崔延夏冷眼瞧着崔韬上前和周亭声寒暄，像极相熟之人模样，继又迎着人热热闹闹入门去。
所有人都像是开心极了，可落在她的眼里却觉得似冰寒心，更没什么兴趣去附和那些人的虚假善意。
渐渐的，她落在最后，昂着头看向熟悉的崔府大门。
周亭声被人簇拥着，突觉身侧一空，艰难从尴尬的气氛中挣扎而出，便见自己的新婚妻子站在后头发呆，瞧着并不开心。
他心里一突，忙回到崔延夏身旁，拉起崔延夏的衣袖柔声问：“阿悄，怎么了？”
轻轻的关切，好似雀鸟尾翼落在窗台，没有带来任何波澜，却给书生的窗景填上一抹人间之色，霎时所有飘渺无存的恍然都随之消散。
崔延夏回过神来，心里兀自讶异着周亭声竟然唤自己的乳名，面上依旧淡然抬眸对周亭声笑笑，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今天没那么冷，贪恋日光罢了。”
周亭声了然，干脆揽过崔延夏的手，带着她走近崔家人，又旁若无人般自顾说着：“过几日带你去城外，我有一好友，他在山上寻得温泉眼，到时候你尽可好好享受惊春景色。”
行文在一旁也笑着点头：“世子往年也去过的，那里风景可好看，世子妃一定会喜欢。”
一来一回，他们给了崔延夏足够的场面，崔家人把侯府对崔延夏的在意皆看在眼里，顿时也反应过来他们竟习惯忽视崔延夏，差点丢了脸面。
到底是娘家人，崔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拉到侯府的面前来。
心知肚明这一点的崔韬极快地抓住话茬，笑弯眉眼堆起熟稔的官场微笑，朝着周遭的崔家二房三房抛去视线，众人皆会意忙道：“世子对延夏这样好，可真是我们崔府的荣幸。”
站在崔韬身旁的崔家主母柳怀萍亦是颔首应和，“也是我们延夏的福气。”
一来一回，崔延夏很快便被拉入话题中心。
崔延夏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对着崔氏夫妇福了福身，“女儿晓得的，多谢父母多年养育之恩才是。”
话语中，她刻意加重养育二字，又在崔韬收起笑容的档口加重笑容，仿若方才的敷衍和虚假不过是一时气愤一般，内里她还是那个渴望父母疼爱的女儿，“父亲，外间风大，您身子不好，我们还是先进去罢。”
周亭声亦应道：“走吧，今日是小婿拜访，诸位长辈不必当我是什么世子，只做寻常亲人就好。”
崔韬幽幽看过崔延夏的脸，他不再找到方才自己内心一紧的理由，只当自己警惕过甚，如今又得周亭声送来台阶，在官场沉浮惯了的人自是顺梯而下，迎着人便走进正厅，又招呼着女儿和妻子回后宅聊些体己话。
崔延夏本就带着目的而来，不再继续留在男人堆里听着无甚意义的官场话，转身就要走。
只是刚迈出一步的脚，突然又被牵绊住。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放心，在她眼里周亭声就是个单纯莽夫，不懂崔韬这样的文官心里的复杂弯绕。她虽是想借着周亭声的权势
复仇，但绝不想让他成为崔韬的青云梯。
借着小女子的羞怯情态，她在周亭声纳罕的目光中拉起男人的衣袖，待周亭声俯身时忙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无论说什么，只可信一半。”
言毕后，她站直身子，抬眸对上周亭声复杂的眸光，定定点头。
周亭声看着崔延夏眼底的精明，不禁失笑：“知道了，别担心。我等你一起回家。”他们如约扮演着恩爱夫妻，她知道他会懂他的意思，而他更明白她的深意。
崔延夏见周亭声的确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也就放心下来，带着梅、兰二人便退出前厅转入后宅院门。
一路望去都是熟悉模样，只是世事相同人不同，崔延夏也对崔府没什么留恋，径直踩过院中青砖打帘步入廊下知轩堂——柳怀萍的屋前花厅。
柳怀萍此时已端坐正堂倚靠在小几一侧吃茶，瞥见崔延夏走来便摆摆手：“来了就坐吧，一家人本也不必拘什么礼。”
崔延夏坐下来便环顾一周，奇道：“怎不见青姚妹妹？”
提及崔青姚，柳怀萍脸色一软，“嬷嬷昨日的功课她还未完成，晚些时候大抵会放出来，你也知道你妹妹的顽劣性子，不管束着
点难坐住的。”
崔延夏心里暗笑一声，怕是崔青姚还在气头上，柳怀萍不许她出来惊了世子大驾而已。
“那真是可惜，大夫人托我带来的回门礼本有好些是送给家中子女的，瞧着里头几朵簪花极美，青姚妹妹定当喜爱，还想着让她先挑喜欢的去。”
暗芒自眼底忽闪而过，崔延夏不动声色接过兰香捧来的盒子，轻轻掀开盖子便递给柳怀萍。
里头物件都是上好品相，柳怀萍一瞧便信了崔延夏三分，更何况是侯府大夫人的礼，是极为珍贵的。她笑着合上盖，“是她喜欢的样子，难为你念着她。”
闻言，崔延夏垂下头，似是颇为怀念道：“延夏一直感念小姨的救命之恩，自是把青姚当亲妹妹的，毕竟……”
毕竟，她的同胞兄长早已夭折，母亲也……
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勾起两个人的久远回忆。
柳怀萍亦坐直身子，无不哀婉叹息：“你母亲瞧见如今你得嫁世子，也会欣慰的。”
“小姨，延夏有个不情之请。”
崔延夏突然双膝跪地，惨白着脸求道：“今朝回门，我知不该提这样的要求犯父亲忌讳，可生育之恩岂敢抛却，即便她是罪人，女儿也想见见她，只当最后的道别，以后女儿怕是再难有机会回来……”
柳怀萍又叹出一口气，双眸含泪，拉过崔延夏的手轻轻拍了拍，“姐姐她、你也知道，祠堂里没有她的牌位，饶是我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女儿只想在她生活过的地方，遥遥拜上一拜。”崔延夏终是落下泪来，扑在柳怀萍的腿边，就像终于找到亲人的小兽依偎在血脉的温情中。
柳怀萍垂眸看着崔延夏的发顶，目光却落在发间鎏金簪子上。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随意丢弃在庄子里的弃女，而是尊贵的世子妃，是一品侯府的未来女主人。
此时此刻，崔延夏的脆弱哭泣，给了她极为独特的感受。
向来，她在筵席之上见到侯爵府的贵妇人们无不是笑脸作陪，哪里有被人求着的时候。
于是崔延夏越卑微，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侍郎府主母，而是当今忠平侯府的姻亲，是世子妃的嫡母，世子的丈母。
她看着金色在崔延夏的发间闪烁，竟忍不住颤抖着手指，抬手悄悄借着抚慰“女儿”的动作，虚虚点在那荣誉之上。
世子妃？
真是荒谬的三个字，怎么会落在崔延夏的身上？
这是她自周亭声上门求娶那日起就没想通过的疑问，此时又如阴霾袭来，牢牢笼罩在她的头顶。
为什么会是崔延夏？为什么会是她的女儿？
为什么……即便不是青姚，至少也不该是崔延夏才对……
可是，她拗不过崔韬的欣然应允，也看不穿官场中的来往，只能眼看着崔延夏走出崔府，一袭红妆向着侯府而去。
哪怕，崔延夏是她的孩子。
如今崔延夏既然自己漏出把柄来，她又明知姐姐是崔延夏的软肋，何不抓住机会，至少给她的青姚出口恶气。
越想越觉得此招可行，柳怀萍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依旧装作慈母模样拉着崔延夏的手。
“苦了你了，既如此，我便带你去知微轩，只不过可要当心些，别叫你父亲发现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话既说在前头，这事儿就算不得是她偷带人去故人之地。
崔延夏抹去眼泪站起身时，看见的就是柳怀萍和善含笑的眉眼。
她亦是扬起感动惊喜的笑，顺从地被柳怀萍搂在怀中，向着崔府最荒凉的小院走去。
若是旁人瞧见她们相依的背影，兴许以为这真是继母与姑娘的舐犊情深。
可惜，这词在她们之间用不得。
她们彼此，谁也不是真心的。
——
男人们的交谈里，行文趁着周亭声喝茶的功夫凑上去，附耳在周亭声一侧低声道：“世子，方才兰香姑娘来传话，说是世子妃要去看看曾经住过的院子，让您再多等些时间。”
周亭声疑惑地眨眨眼，同行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本就是要等她的，自然不会在乎这一时半刻。
何至于差人来特意告知？
“兰香只说这个？”周亭声觉得有些不对劲，反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行文摇了摇头：“兰香没说，只是匆匆就走了，好像很着急。”
着急？周亭声皱起眉，刚要再追问细节时却见外间亦走进来一婢子，正在崔韬耳边说着什么。
只见崔韬脸色一变，当下便要站起身，但又好似顾忌周亭声在场，好不容易又按下去怒火。
“叫她们出来!”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发火，又在看见周亭声望来的视线时笑着摆手，“家中幼子懂事，叫世子见笑了。”
崔韬没有解释更多，仿佛刚才那冲天的怒火不过是周亭声的错觉。
可就是这样，却惹得周亭声心里更沉上一分。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家中幼子闯了祸。
是他的妻，受了欺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崔府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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