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64、卷37 刺客

　　靠着桌子，玉环慢慢滑坐到地上，泪水一瞬浸湿了衣服前襟。

　　为什么将这一切说出来，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心在下沉，感到的是空前的疲惫，和压抑。

　　安禄山要反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天在园子里遇到他，叫她言语刺激之后他很不高兴了。如果那时她有心为李隆基周全几句，他会不会有所按耐呢？说不清她当时是否有意去挑拨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但离开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抹机锋，突然就本能的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了……

　　李隆基现在的处境逐渐艰难。朝中耿直的官员和太子一派踊跃的想要他处死她。是李隆基在保护自己。

　　她知道那个霸道的男人，真诚的深深的爱着自己，她早已相信，他爱得既固执又认真，而且执着到了不惜一切的地步。

　　……“这次回来，我是希望等到你还俗出观，就带你到江南去，置一所大宅子，也省得京城里尔虞我诈。此生，只想与你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人，一切携手看日出日落。”……

　　然而，每当想起李瑁在太真观外说的那个愿望，她就酸涩不已。

　　她告诫自己，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的告诫自己不要被李隆基愚昧的痴情打动——那个毁灭她憧憬的人，是永远不可原谅的！但是，在憧憬毁灭的同时，她不得不承认，他为她筑起了另一个梦。真实的，美丽的梦。

　　三千宠爱在一身！

　　那是许多人可遇不可求的帝王之爱。

　　旷古烁今！

　　……“也许，我们并不般配，可我爱你。现在，你也一样吗？”……

　　她的眼泪越流越汹涌，一种恐将失去的情绪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

　　宫中晚宴。

　　王孙们都在座。

　　某位大臣有件礼物要送给贵妃娘娘。

　　当他手持礼盒向玉环走近时，李隆基微微瞟了一眼，见大臣脸色苍白，眼神扑朔，少年时战战兢兢的敏锐神经在这一刻提醒他这个人有古怪。他多加了一些注意在那人身上。当那人完全来到玉环面前时，捧在手中的礼盒的下突然白光一现。有什么东西从盒底抽了出来。

　　是刀！

　　玉环骇然。

　　李隆基亦没想到。

　　等到刺客被捉住时，李隆基已经淌血，倒在玉环怀中。

　　那人还在大喊着：“像这样的妖孽活在世上，只会危害国祚，我不过是替天行道！陛下，不能再让杨家人这么猖狂下去！陛下，不可沉迷美色，偏宠祸国啊！”

　　他的声音几近绝望。一个天朝皇帝竟为了一个妃子，枉顾自己的性命！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王朝的末路。

　　这时，杨国忠拔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李瑁跃出座位，阻止不及。这个人斗胆行刺，总得审讯清楚他的动机和有没有同党。杨国忠却因一己私怒，草率地处决了他。

　　“寿王爷，快去看看陛下的伤势吧！”杨国忠焦急道，吩咐侍卫速去太医院把太医带来。

　　座上，玉环抱着李隆基，五味翻腾。在她的怀抱中，李隆基浑身抖得厉害。

　　血，大股大股的从他胸口涌出，染在他白色翻领胡服上。如此触目惊心，鲜艳得骇人。

　　会不会死去呢？他！

　　曾经那么恨他，那么怨他，这一刻，那些怨恨都消失殆尽，有的，只是担心和害怕。

　　“陛下，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她惶恐地喊道，“太医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李瑁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

　　怀里，李隆基望着玉环，“你是爱我的，是不是……”他向她求证。声音极轻极低，模糊不清，玉环不知他说着什么。没有回答他。可是，他却笑了，那么安详。阴霾退散。

　　大殿中，几位太医在专心会诊。

　　大殿外，玉环心事重重地坐在台阶上，脸上的泪痕刚刚拭干。

　　李瑁坐在她身边，说道：“原本自己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放手后，亦觉得云淡风轻，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不要说一个韦南琴，就算用他后宫三千佳丽换我的玉环，我也不换。当时，我真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父皇比我更爱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玉环望着天，难过的心情蚀骨穿心，错的人，是她。

　　眼中又有了泪意。

　　九年来，她辜负了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并且，一步步伤害着他。

　　而不知何时，她对他启开了心灵的尘封。内心有情的种子先一步已生根发芽，悄悄长成了参天大树，她竟然浑然不觉。

　　“李瑁，我是不是很傻？”

　　“有时候对错是很难判断的。”李瑁安慰她，“或许，每段感情都会有纠结和磨合，玉环，好好待自己才是真的。可能是我们缘浅吧。”

　　有时候人忘记一切，反而是幸福。

　　“娘娘。”高力士在身后弱弱唤了一句。

　　她收拾心情，转过头来急忙问：“陛下如何？”

　　“情况稳定下来了。”

　　她连忙起身，朝内殿走去。躺在榻上的李隆基听到脚步声，隐隐感觉是她来了，将头偏向她。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神情涣散，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玉环坐在榻边，清水般的眸子里弥散着点点温柔。“你想知道，玉环的恨意还在不在？”

　　他闭目，又睁开。那正是他要问的话。

　　“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这场悲剧该结束了。”她伸手摩挲他的脸部轮廓，“玉环不恨了，要是我真的恨你，我不会让自己走进来。原来，是我自己骗了自己，我对你，不是只有恨，陛下，你为什么那么傻，要为我挨这一刀？万一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办呢？”

　　“三郎……”她轻声唤。

　　李隆基眨动了一下眼睛。她叫他什么？

　　“你……再……说一遍。”

　　“三郎。”玉环再叫他。她知道，他亲近的人，都曾这么叫他。

　　李隆基眼中泪光闪动，这一声呼唤，好像等了一百个百年那么长，令他几乎望眼欲穿。

　　他颤巍巍伸出手，握住玉环的手。

　　她低语道：“我害了你。”

　　“不，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