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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卷33 一斛珠1 ...

  •   见到杨家势力做大,李亨心中不是滋味。充满危机感的张良娣提议,想办法将梅妃接回宫中,牵制玉环的势力,彼此也好有个保障。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梅妃和杨妃之外,李隆基偶尔会去去刘昭仪的奇华殿,便不再亲近别的女子。

      如今刘昭仪已死,能与杨妃分庭抗礼的唯有梅妃了。

      何况陛下甚念旧情。

      某天,张良娣入宫探望皇子李珮,牵着他在园中玩耍,碰到了李隆基。

      自然没有这么巧的事,是她事先买通了高力士,引皇帝过来的。

      李隆基见到三岁的李珮孤苦无依,双眼不能视物,很是心疼。不由想起了采萍,不知她在上阳宫过得可好?当即吩咐身边的常顺公公将外国使臣送来的珍珠包了一斛,给她送去。

      见到珍珠,采萍只是凄冷地笑了笑。

      她将珍珠倒在桌子上,并不领受。这么多年来,流的眼泪也可以串成珠了,不是吗?

      “常顺公公,替我转交皇上。”她写了一首诗交给常顺。

      上面写道: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李隆基看了闷闷不乐,叫梨园谱了一首新曲子,取名《一斛珠》。传唱着这首宫词。

      采萍命苦,性格温顺贤良,能诗善赋。她初为妃的时候,他视宫中粉黛如俗世尘土。为她种了满园的梅花——

      她说:“梅花清丽,满月皎洁,但时期一过,也是冷落凄凉。”
      他誓语道:“即使梅花谢了,满月亏损,朕的心始终如一。”

      李隆基轻轻叹了口气,将诗稿覆在桌上。一旁的高力士道:“陛下,奴才听说梅妃娘娘在东宫过得不是很好。”

      他迟疑地抬起眉,“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宫中人情冷暖啊,失宠的妃子下场只有‘凄惨’二字。”说完,他慌忙捂住嘴,“奴才没有冒犯陛下吧?”

      “朕恕你无罪。”李隆基思量了一会儿,“派人去东宫,悄悄将采萍接过来,朕有许久没见她了。朕,想她了。”

      采萍入见。

      高力士将她引往翠华西阁。“娘娘,怕是您在冷宫的日子也待不长了,陛下仍然没有忘记您呢!”

      她漠然一笑,没有回答。心里明白,既然被人费尽苦心地陷害到如今这一步,恐怕他们不会容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陛下,梅妃到了。”

      进了大殿,负手而立的李隆基转过身来,恍如隔世。这枝傲立霜雪的梅花而今显得更单薄了。

      虽然宫女再度为她精致打扮了一番,但锦绣罗钗似乎只映衬出了她面容里的憔悴。

      她缓缓下拜,李隆基连忙伸手扶住,早已心下恻然。

      他想要软语安慰几句,偏偏一时相对无言。

      还是采萍先开口说道:“贱妾负罪,承蒙陛下挂念,感激不尽。”

      他捧住她的脸,仔细看,“你清瘦了不少。”

      她垂眸,语含幽怨:“珮儿尚在幼年,贱妾身为母亲不能探视,而陛下日理万机,只怕疏忽了他。贱妾挂念儿子,所以伤怀消瘦。”

      “过来坐吧,让朕好好看看你。”李隆基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吩咐内监们准备膳食。

      “你虽然瘦了,但清雅的气度没有半分消减。”

      “多谢陛下宽慰,贱妾自知,”或许还是有怨气难消,她不觉冷讽一句:“不如贵妃她体态丰盈,玲珑多姿。”

      “各有各的好。”

      李隆基握住她的手,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的手依旧暖暖的,让她感觉到踏实。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采萍抬起眼,李隆基的眼神却复杂。他对玉环的感情,已经形成了一种深刻的爱,如果他再接受别的女人,他会觉得这是对这份爱意的侮辱,他无法和采萍回到从前,但他想着,他可以照顾好这个女人,把她当亲人一样。

      采萍读懂了他眼中的一些隐义,抽出了手。经历过浮沉,她成熟了许多,不会去幻想她还能做回梅妃,她仅仅希望李隆基念及旧情,让李珮以后的生活一直安逸。

      她起身为李隆基倒了一杯酒,两人断断续续的聊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大概是许久不曾饮酒了,采萍很快有了醉意,李隆基扶她到榻上躺着,自己则靠坐在榻边,牵着她的手,继续同她说话。

      他确实爱过这个女人。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令他觉得温善美好,是可以相信的女人。在这个充满算计的深宫,唯有采萍,让他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好像与她在一起,是怎样也不会受伤的。

      可是后来,遇到了玉环,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枉称多情天子,其实是不懂爱的。

      他从前宠爱武惠妃,是被她的个性吸引,爱采萍,更多是因为她可以治愈自己。而独有玉环,在精神上与他契合一致,有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聊着聊着,纵然与采萍这么久没见了,但并没有加深他们两人的感情。反而令他清楚的感知到,他两人的感情是不会再加深了,原来已经停在了过去。现在的谈话只是让他更清楚了,她不是他要的那个人,而他,已有了另一个想要的人。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采萍倦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李隆基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借着一点凉风,醒了醒酒意。

      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他忽然有了一种顿悟。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死里逃生,都给过他最极致的感受。他要追求的,早就不是局限于爱情的那种小情小爱了,那样的男欢女爱,从来没有给过他内心的充实感。所以他时常感到寂寥非常,他不明白,是何原因?他只是接纳了一个又一个的美人,以为这样,自己就不孤独了。

      原来,对于他这颗见惯了风浪的麻痹的心灵,唯有世间更超然的情感可动。譬如,舍生忘死的手足之交,天雷勾地火的知音之情……

      这一夜,他与采萍各自睡了。却睡过了时间。

      天边已有微微的鱼肚白。殿外传来内监惊惶的禀报声:“陛、陛下!贵妃娘娘突然来了,人到了阁前,该、该怎么办?”

      睡在外间的李隆基担心又生出什么事端,赶忙披上外衣,走入内室,将床上的采萍抱了起来,将她藏在卷起的落地窗帘里。

      “对不住了。”他神色歉疚,“先委屈你一下。”

      采萍才刚刚醒来,不清楚状况,随后,殿门拉开,玉环跨进来,她听到了那个女人骄横的声调:“天都亮了,陛下,您今天不早朝吗?怎么朝服还没换上呢?”

      是她来了……于是心下什么都明白了。

      “爱妃怎么过来了?”李隆基支支吾吾地说:“朕昨夜批改奏章,睡得晚,有些疲惫,所以未能临朝,在此闭目养神。”

      “是么?”玉环笑道:“臣妾听说梅妃进宫了,昨夜睡得晚,想必陛下是与佳人促膝长谈吧?她在哪儿呢?臣妾特地来看她的。”

      说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梅妃在洛阳东宫,怎么会在这里?是谁胡说八道,朕要去砍了他的脑袋!”李隆基愠道。

      “藕断丝连乃人之常情,陛下,你不用隐瞒,不妨叫她出来,玉环也好久没见到梅姐姐了!”

      李隆基看出她是在试探自己,答道:“梅妃已经废置东宫,怎么能复召呢?玉环,你别疑神疑鬼的乱吃醋。”

      玉环冷冷一笑,目光已发现榻下的鞋子。她走过去,不巧又在枕头边捡到女人的珠钗一朵。她问罪道:“这里杯盘狼藉,还有女人的东西,不知陛下昨日召何人侍寝?竟睡到日出还不想早朝哩!”

      李隆基看着左右,无语可答。

      玉环板起了脸色:“陛下去见群臣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李隆基的脸色随即沉下来,“一大早的你就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闹够了没有?你回宫去吧,朕散了朝,自然会去找你!”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现在的难堪让他很难下台。

      玉环的心中同样有了怒火,既然有了证据,她便不再闹腾,转身提着裙边走了。

      高力士慌忙送来朝服,迎着李隆基走出卧房。

      待到人去楼空,小黄门才把采萍请出来,将她的首饰包好,还给她。接着为她找了一辆马车,叫车夫将她送回东宫。

      “陛下是坚决不要我了?”采萍问道,又像是一句无需人回答的感慨。

      这一趟入宫,来的悄悄,去的匆匆,她觉得好笑,可是笑不出来。她想哭,也早已没有了伤感的心境。

      小黄门回道:“陛下不是抛弃您,只是怕贵妃娘娘撒野。”

      她苦涩地牵动嘴角:“召见了我就怕惹她生气,不就等于抛弃我吗?”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分原来断得如此干净,她握紧手里的钗环,欲要登上马车,听闻身后有人唤道:“娘娘!”

      她浑身一震,有些意外,想不到这种情况下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踉跄一步,转身望去,就看到雁儿那亲切的笑容含着泪向她望来。

      “老天保佑……雁儿总算再见到娘娘了!”

      雁儿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胳膊都瘦了一圈,脸也晒黑了,采萍的心被狠狠地揪扯了一下。没有她的庇佑,梅阁的人都成了断根的水草,不知受了多少欺凌。

      雁儿躬身一拜。采萍上前将她扶住,泪水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

      “这么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奴婢低贱,吃些苦头不算什么,倒是娘娘,过得好吗?”

      见她如此落魄,采萍不忍再叫她伤心,说道:“我还好。虽然那边比不上这里,但仆役们待我还算恭顺。”

      雁儿点点头:“雁儿就知道,总有一天,您能重新回到宫廷的。”

      采萍却凄怆地摇头,说:“你误会了,陛下并没有接我回宫的意思。雁儿,珮儿好吗?”

      “自从娘娘走后,奴婢就被分去浣衣坊做杂役,很少有机会探视小皇子。不过幸好有高公公,他念及与娘娘往日的交情,对小皇子的安排还算周到,由崔妈妈照顾他。长得很健康呢!”

      “这我就放心了。”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雁儿看到她身后的宫舆。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回上阳东宫。”

      泪水从雁儿眼眶里滚出来,“娘娘,陛下真的不肯接你回来吗?”

      她只是无奈地叹息。昨晚和他深谈,虽然看不出那个男人对她是否还有爱意,但怜惜还是在的。他似乎有了要接她回宫的意思,可是今早玉环大闹,又将她的信念闹得荡然无存了。他始终在顾忌那个女人的感受,令她开心,似乎比让他自己开心还要重要一些。甚至曾经珍爱的人,也可以放弃?

      “雁儿,宫中的局势如何?”

      “娘娘,陛下宠爱贵妃,金钿珠翠,都是陛下亲自赐的,杨氏举族加官,仪礼如同皇后。”

      采萍听着这句话,不觉两泪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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