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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卷30 株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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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虢国夫人府宅的灯笼徐徐引向杨钊租住在城西的宅院。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踏进那宅院一步,也不会开口去请他帮忙。只是这个人心机很重,总有办法扭转乾坤。
下了马车,杨玉瑶暗暗吸了一口气,强定心神。丫鬟前去唤门,门开了,一个仆役进去禀报,不多一会儿便见杨钊亲自迎了出来。“稀客啊!”
杨玉瑶目不转睛,微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就怕家里简陋,唐突佳人!请!”杨钊抑制不住欢喜,请她进门,院落收拾得挺干净的,廊前檐下摇曳的藤萝姿态婀娜,挂着湿漉漉的露水,被风一吹,露水纷飞,藤萝的香气也晕染开了。
这个男人,的确变了一些。
“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夫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呵,还是不改油腔滑调啊!”杨玉瑶冷冷地一笑,笼罩了夜的风情。这个女人,纵是无情也动人啊……
宫中,梅阁。
今晚的月色黯淡,不过晚风怡人。采萍命宫奴将软榻和矮几都搬到了园子里,她慢慢品着茶,吹着风,享受着舒缓的夜色。再过一月半,便是自己临盆的日子了。
有悉悉索索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雁儿举目望去,“娘娘,是刘昭仪。”
采萍微微端坐,“去请她过来,再加把椅子,本宫好久没和她叙旧了。”
雁儿答应着离去,稍后便见刘姝走到近前,略微拜了拜:“妾身问候梅妃。”
“这么晚了,难为你来看我。快请坐吧。”
她敛袖而坐,露出温和的笑容,“梅妃快临盆了吧。”
“是啊,大概就在五月了。”
“近来身体还好么?”
“谢昭仪关心,近来还不错,宫中上下服侍都周到,陛下也经常来看我。所以心情也挺好的。”
刘姝缓缓颔首,自打采萍那天动了胎气,她心中一直不安,胎儿事大,她不想为了争宠牵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所幸她没有大碍。“此来,我是为了向你说明一事。”
刘姝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点采萍了解,就是不知所谓何事?而今后宫风平浪静,她一人占尽了风光,但愿不要生出枝节才好。她谨慎地问:“什么事?”
“想必梅妃也听说了,前段时间太子惹上了官司,此案至今未有定论,陛下也为此烦恼不堪。依妾身揣度,你既是陛下每夜枕边人,不如为太子做个顺水人情。这样,日后也多了东宫一方人脉。”她说得波澜不惊,叫人听不出话语背后的意图。
“昭仪如何以为采萍会有这个能耐?这么大的人情,你为何不自己做呢?”
刘姝快人快语:“只想还你一个人情。你怀孕的事情是我告诉陛下的,我因此害你被虢国夫人算计,是我之过。所以……”
“所以你卖我这个人情?”
“是。你在宫中毫无根基,无家世背景可言,如果对太子有恩,哪天你要是有难处了,也可以找他行个方便。”
采萍低眉,心有所动,难为她这样为自己设想周到。
刘姝正对着园中的风景,心无芥蒂地说:“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太子身陷囹圄,旁人避之不及,你若为他说上两句好话,这种恩情,他自然会记你一辈子。”
采萍拢住被风吹起的发带,“你又如何得知,陛下不会因我说几句话而迁怒于我呢?”
刘姝叹息一声:“他若是真想废掉太子,也不会犹豫这么久了。况且他其余的儿子,也没有什么特出之处。再者,换一个太子,兹事体大,他耽于安,不欲多事。”回眸的瞬间,光线暗淡的疏影里,她的眼神真挚明亮。
“你分析的句句是理。”采萍心下叹服她思路清晰,看待事情如此通透,也只有她这样随性而为的人,敢评价天子的儿子全无“特出之处”。采萍嘴角的笑温暖了几分,“你说我们不可能再做朋友,但我有什么危险,你也愿意站在我这边,不是吗?”
刘姝这次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说一句,“别在外头坐太久,回屋去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转过身,出了梅阁之后,向身边的莺儿问道:“你相信友情吗?相信这个后宫里会有友情么?”
等了良久,也不见莺儿回答。她站住,侧过头,莺儿惶恐地停住步子。
“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站在背光处,杨钊的神色迷蒙而幽暗,他唇角动了动,含笑道:“你来,就是为了替太子求情么?我还以为是你改变心意,愿意重新回来我身边呢!”
“杨钊,你不必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自始至终,我杨玉瑶就没有对不起你。”杨玉瑶坐在椅子上,脑袋偏向一侧,兀自盯着烛光,慢慢说:“今日,若你还顾念往昔的情分,就帮我一次,为太子解围。”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你都不顾及往昔的情分了,还要我顾及什么?我堂堂大丈夫,岂能去帮助自己的情敌,又岂能将我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他人?!”
“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是你的人吗?”杨玉瑶轻拍桌案转过头来,微微仰视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气氛变得压抑,似乎随时都能迸出火花。
“玉瑶,你不要拿话刺我。”杨钊忽然沉声,在椅子上坐下来,“老实跟你说,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在背后摆布,但,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我若把事情办好了,以后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招手即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说我还会搬起石头往自己脚上砸吗?”
她语速急切:“我知道的,你有办法的!只要你肯,蒙混过关都是轻而易举!”
杨钊轻笑道:“你太抬举我了!”
见他不为所动,杨玉瑶将带来的珠宝匣子拿出来放到桌上,推到他手边:“我知道你不会白做事的,所以银子我都带来了。杨钊,若是你依旧不肯出手,就算我们白认识一场!狠话好话都在这里,你要怎么选就怎么选吧!”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杨钊瞥了一眼桌上的匣子,“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我虽然大钱没有,但不差小钱。我想要的……”他握住杨玉瑶扶在匣子上的手,“是你啊!”
杨玉瑶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抽离,她回避杨钊炙热的眼神,问:“什么意思?”
他在她手上捏了一下,“要我答应也行,玉瑶,你可愿?”
杨玉瑶果断地抽出手,她当然明白他下句话要说的是什么,“杨钊,你这是在趁人之危!”
“在你眼里,我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何况,若不如此,如何抱得美人?你如今傍上了太子,恐怕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杨玉瑶咬着牙,陷入沉默。平时虽然放浪形骸,但对象是他,只会令她觉得没有尊严,凭什么一次次要向此人低头,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是共度一夜春宵,我想不会让你为难到哪里去吧,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么?”他凑近,看着她,冷酷的充满欲望的野兽一般的眼睛。
杨玉瑶的目光同样犀利,僵持着,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站起来,一件件解开他的衣服……
翌日,柳絮纷飞。
长安春柳闻名遐迩,白茫茫似雪的柳絮飞满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采萍正在晨读,柳絮从窗子外飞进来惊了她的目光,她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翘起的食指轻轻触碰着这些白絮。
“梅妃啊!”李隆基散朝而来。
“陛下。”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皇帝特准她无须行礼,只是唤了一声。
“你还是这样子勤学。”他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书,“何必这样子费神。”
“臣妾又不是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费神了。”
“好,朕竟然说不过你。”
雁儿搬来椅子,李隆基撩起衣袍坐下,“这几天还好么?不会怪朕没来看你吧?”
她摇头,温柔地说:“陛下没来,定是有要事处理。请陛下放心,臣妾一切都好。”
李隆基点头,“说来奇怪,虽然昭仪和贵妃也各有千秋,可朕只有在你这里也觉得真正发自心底的轻松自在。”
他看似随口的一句,却让采萍感到心里暖暖的,十分体贴。“陛下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么?”
“那倒没什么新增的烦恼,只是……”他的目光随飘飞的柳絮移动,“还是太子的案子,不叫朕省心。”
“陛下,有件事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不当讲的,但说无妨。”
李隆基摆正姿势,听采萍道来:“说了只怕陛下会担心。前日,太子进宫,臣妾在园子里散步正巧遇到他。他毕恭毕敬地向我请安,低头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尚未到中年的他,头发间或已有几丝花白。”
闻言,李隆基沉思起来,他在殿上见李亨的时候从未注意这些细节,现在想起来,近日的他的确有些沧桑消沉,甚至有几分进入暮年的感觉。
两次大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与他自身安危直接相关,可是追本溯源,未必是太子的罪过,而是由他妃子的娘家人引起的。李隆基不免心生恻隐。
“陛下,臣妾时常听宫中人夸太子仁孝,很识大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李隆基也感到,李亨在遭受冲击时很能忍辱负重,他在上表中从没有向他寻求保护,而是按自己的方式来应付。他心中有几丝的安慰,觉得太子可以托付大事。不过,亦是李亨的这种表现,让他心里有了一些的苦涩与踌躇。因为,李亨应付事变的能力与忍受困顿的耐力超出了他的想像,他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态度暖昧。
“力士!”李隆基换来侍立在门口的高力士,“你暗中问询一下朝廷内的真实情形,完了回报给朕。”
“是。奴才明白。”抬起眼的那刻,有意无意瞄了采萍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那边,杨钊也在悄悄活动。
也许他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但答应杨玉瑶的事,一般会办到。
他派心腹给御史台递了告密信,证明太子的无辜,另外,又怕杨玉环识破,吩咐杨玉瑶转告太子,以休掉杜良娣撇清关系来了结此事。
这样,朝堂外有人说情,朝堂内审讯逐渐明了,李隆基终于拟旨定案,太子无罪。不过杜家人的境遇却十分凄惨。不是死了,就是流放外地,杜良娣也被迁出东宫,废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