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18、卷9 霓裳羽衣

　　“竟有这事？”李龟年讶然张大嘴巴，“是臣管教无方，回头一定将此人削除宫籍，赶出梨园！”

　　“唉，不忙。朕答应过她，恕她无罪！不过你以后还真的该加强管束，这样的姑娘，莫不是你仗着人家漂亮，在背后有意纵容？”

　　“臣岂敢？”李龟年惶恐。

　　李隆基清了清喉咙，说道：“当然这不是你的意图，恐怕是底下的乐技太难管教了。明天的歌舞不会有问题吧？”

　　“陛下放心，都预备好了。”

　　“是吗，朕随你到梨园走走，顺便认识一下这些个精英。”

　　其实很奇怪，李隆基也不清楚自己哪来的感情冲动想去梨园偶遇一下玉环。不过，他必须承认，她是那种美貌与灵气并重型的，并且相映生辉，两样都发挥得很出色。这或许足以勾起他对她的兴趣，但让他喜欢她，还是有点难度的。

　　“至少这脾气应该改改……”

　　在梨园转了一圈，从乐师到舞技他都见过了，就是不见那个冒冒失失的丫头，他蹙眉问道：“就这些人吗？”

　　“就这些。”李龟年困惑，“莫非陛下嫌人少了？”

　　“不，朕不是这个意思。”李隆基转身走到凉亭里坐下，“我只是奇怪，怎么没看到那个闯进我浴室的丫头？”

　　李龟年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她就不是梨园的人。”

　　“大胆！”

　　“臣惶恐！”

　　“她敢欺君？！”复又看了一眼李龟年，“朕不是说你！”

　　李龟年颇感尴尬。

　　“皇兄！”

　　玉真公主带着笑，远远地冲李隆基打招呼。

　　“过来！”李隆基唤道。

　　她轻快地提起裙边，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穿着怪异的宫女。

　　“参见陛下！”

　　众人行礼。

　　李隆基不由皱起眉头，审视着这群宫女。袒肩露背的，用橙色亚麻布包裹着胸围，裙边配以淡粉色轻纱，给人无限遐想，有一种含而不露的美感。

　　“好倒是好看，就是有点不伦不类。”

　　“皇兄，这是跳舞的衣服，平常哪能穿成这样啊！”

　　李隆基笑道，看向李龟年，“够新潮的吧！”

　　“是，臣从未见过这样的服装。”

　　玉真公主得意道：“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我设计的。用料和绘图都比宫里的制衣坊灵活多了，刚遇见寿王妃，她也要学着做一件呢！”

　　“瑁儿的王妃？”

　　“对啊，皇兄，你记得她吗？”

　　“朕倒没有印象。”

　　“你怎么能忘了她呢？”玉真公主嗔怪道，好像他必须记得她一样，“那么美丽的女人，你都给忘了，还自称什么‘风流天子’！”

　　李龟年笑道：“皇上身边从不缺美丽的女人。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没见过梅妃娘娘。”

　　“是吗？”玉真公主不服，“那我带你去见见寿王妃，要你亲自说说，她和梅妃到底哪个漂亮？”

　　“有趣。你当朕是审美专家吗？”

　　李隆基抖开桌上的折扇，还显得不乐意了。

　　“有美当前，岂能错过？我是要和皇兄打赌！”

　　“赌什么？”

　　“赌寿王妃比梅妃漂亮！”玉真公主一字一顿的说。

　　“那你可就输定了！”李隆基用扇柄轻敲她的脑袋。

　　“皇兄你这么自信，小心输了会很难看哦。你的梅妃真就那么漂亮么，难道是你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李隆基正要回答，突然想起在莲花汤里见过的女子，她也有着一副姣好的面容，并且活泼可爱，除了脾气难以招架之外，没有任何地方逊于采萍。

　　“看看看，犹豫了吧？”

　　“谁说的？”李隆基矢口否认。

　　玉真公主趴在他肩头咯咯的笑。

　　“你这丫头！那好，我就随你走一趟，见见这个寿王妃。”他把着玉真公主的手站起来，“龟年，一道去，给朕做个见证！”

　　“是。”李龟年淡然一笑。

　　女红坊内，宫女们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衣架上挂的彩色羽衣，它同彩虹一样有着迷人的色彩，但更为柔和，质地轻盈、做工细腻，再加上一些的羽毛点缀，便有了梦幻般飘逸的姿态。一把纤细略带亢奋的声音在坊中浮动，是内监正在向大家介绍新设计的衣服。

　　“不用多说，这身着装给人最大的惊喜就是……那个前胸部分！前胸以柔软宽松的百褶布遮盖，褶皱线条又有收束的视觉效果，使得上围显得更加丰满，可以把女人最美的地方展现出来。其次，就是后腰的设计……”

　　婢女转动衣架，向众人展示衣服的背面。

　　“这套衣裙最大的亮点就在于围而不合，后腰露出的这块比起前腰更有层次的美感，用普通人的理解方式来说，就是，该露出来的地方偏偏一点不露，不该露的地方稍微露出一点点，这就是性感的最高境界。……咳咳，说了这么多，你们懂吗？”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

　　站在正中的玉环道：“我喜欢这件衣服，能试试吗？”

　　“哎哟哟，还是寿王妃有眼光！”内监夸赞道，更多的是赞誉自己的设计，“您只管试吧，也正好给她们开开眼界。衣服嘛，总得上身试了才看得出效果来。”

　　“您说的是。”

　　婢女拿起架上的衣服，将玉环领到里间。

　　此时，李隆基一行人龙威虎步地踱了进来。

　　“还不快给皇上请安！”玉真公主命令道。

　　宫人们立即站成两排，跪地施礼：“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李隆基随意地瞅瞅，问道，“寿王妃呢？”

　　“回禀陛下，王妃正在内室更衣。”

　　“她换的是哪件啊？”玉真公主问，随即发现雕花架上的羽衣裙不见了，“哦，是你设计的那件百羽裙吧？”

　　“回公主，正是。”内监颇为骄傲。

　　“皇兄，我来给你介绍个人儿！”玉真公主把内监拉到李隆基面前，“他叫刘德庸，是我物色的人才，就是他教皇妹设计衣服的。”

　　李隆基打量了一眼，说道：“敢于破旧立新，匠心独运，有些才思。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梨园舞技的演出服。”

　　“谢陛下。”

　　玉真公主脸上也浮出喜悦的神色。

　　“皇兄，你去那边看看，还有男人的衣服呢！”

　　玉真公主把李隆基带到柜台前，伸手拿起上面的华服，一件件往他身上比划。“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一时间，他竟呆呆地愣在原地。

　　“怎么不说话……”玉真公主仰头，发现他正出神的望着某处。

　　帷幔拉开，换好衣服的玉环从里面走了出来，娉婷秀雅，婀娜多姿。以橙色系为主色的裙袍衬得她雍容华贵，部分起着固定和美化修身作用的羽毛使得衣服更耐得住细看，结合着她窈窕丰满的曲线，给人一种朝霞仙子的超凡美感。

　　众人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气。

　　刘德庸甚至忘记了皇帝还在，出声说道：“寿王妃可把这件衣服的华丽之处尽显无遗。美，真是美啊！”

　　“是吗？”玉环低头打量自身，一双镶红绣金的黑底屐履突然出现在眼下。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

　　只听李隆基缓慢而低沉地说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拜见陛下！”玉环慌忙行礼。

　　“原来，你就是朕的寿王妃！”

　　“怎么，你们认识？”玉真公主疑惑的问。

　　“认识。龟年，这就是那个……‘梨园乐技’！”他语气中含着一抹讥诮。

　　玉环始终伏低着脑袋：怎么会在这儿碰见他呢？看来今天凶多吉少……

　　“你在想什么呢？”李隆基发现她悄悄转动眼珠子，“不会又想逃跑吧？”

　　“是儿媳无礼，请陛下恕罪！”

　　“不知瑁儿上辈子干了什么事，娶到你这样的老婆！”李隆基淡淡扫了一眼她胸前雪白的肌肤，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玉环抬头问道：“陛下是要夸我呢，还是在训斥我？”

　　玉真公主笑了，“我也正想问问，人你也见到了，是梅妃漂亮还是这寿王妃漂亮？”

　　“朕看她们是各有千秋。”

　　“你别瞒哄我，这算什么话？到底哪个漂亮，哪个好看，别忘了，我们还打着赌呢！”

　　李隆基无奈，向李龟年求救。

　　“我说公主，这佛靠金装人靠衫，寿王妃经这么一打扮，如仙女从天而降。但论其姿色，娘娘和王妃属于不同风格，无法比较。就好像一个是清新淡雅的梅花，一个是缤纷娇艳的牡丹，都惹人喜爱。”

　　“你跟他是一伙的，我才不听你说的。”

　　玉真公主佯装生气，背过身去。

　　“你看看，还真跟我较真了！”李隆基冲李龟年使眼色，“这里你搞定！……寿王妃，你跟我来！”

　　“……是。”玉环极不情愿的应道。

　　出了女红坊，便是梨园舞技排演歌舞的地方。远远的，成群的衣袂挥动，丝竹绕梁而飘。

　　李隆基道：“你胆子不小，竟敢欺君！”

　　玉环当风眺望着远处的歌舞，漫不经心：“是啊，李瑁总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嗯？”他唇上的胡须翘起来。

　　“我是说寿王，寿王。”玉环嘿嘿一笑，敷衍过去。“难道陛下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

　　“朕至少知道，分寸。”

　　玉环笑了笑，文不对题：“我跳得比她们好。”

　　“你说什么？”

　　玉环指着远处：“我说，我跳的比她们好！”

　　李隆基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大胆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然而率真的举止丝毫不让人感到粗率，反而落落大方。她侧着脸，裙上的羽毛随风而动。

　　“你喜欢跳舞吗？”

　　“嗯。”她点点头。

　　“你今天的衣服很适合跳舞，随朕过去试试吧。”

　　宫女徐徐引路，梨园舞池的姑娘见状停下来纷纷跪拜：“叩见陛下！”

　　“免礼平身。”李隆基说道。转而望向玉环，“这位寿王妃刚刚评价你们舞姿平平，想与你们切磋一下。”

　　“我可什么也没说。”玉环急忙道。

　　“你不是说了，你比她们跳得好吗？”

　　“但我没说她们跳得不好呀！”

　　“你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她们跳得不好嘛！”

　　“陛下言下之意是我跳得不好，所以‘依此类推’！”

　　“啧啧，你怎么总跟我抬杠？”李隆基皱眉，指着右侧的乐师道，“奏乐，请寿王妃上台！”

　　“等等，”玉环环顾四周，“我要十个舞姬。我在台子上跳，请她们在台下为我伴舞？”

　　“没想到你还挺讲究排场的？”李隆基嗤笑一声，“准奏！”

　　“谢陛下！”

　　玉环嫣然一笑，提起裙边轻盈地跃上舞台，发髻上束着的两根粉色丝带迎风飘摆出柔美的弧度。此时的她，好像换了一个人，收敛了方才张扬的性格，在安静地等待鼓点响起。恰逢其会的，有一片云霞飘来，天光乍现。十个舞姬挥舞水袖旋转起来。已经奏响的鼓乐声开始时缓时急地变化。

　　那件新制的羽衣，好比霓裳，挥袖流转间月华尚不如，反身回首时玉环轻笑媚态比花娇，让观者飘飘然如履梦中，如临仙境……直到曲终，半晌无人出声。

　　玉环跃下台子，微笑着朝李隆基走去。

　　她已经从他的神态中猜出了他的评价，故作谦虚地说道：“儿媳献丑了。”

　　“不，你跳得很好，着实让我眼前一亮。”

　　“是吗？您不是说我要好好调教吗？说我没规矩、没姿态，还不懂礼貌……”

　　“但你现在的确没有姿态，没有礼貌……也许你安静点，会好看一些。”

　　玉环不服，想要顶嘴，忽然笑道：“是，谢陛下教诲。”

　　李隆基不禁要问：“你笑什么？”

　　“儿媳想，陛下年事已高，自然不能跟我们年轻人比。您古板陈旧，我们喜欢热闹！”

　　“放肆！”他呵斥道，带着明显的怒气。

　　周遭的奴才、舞姬惶恐跪下，伏低头，不敢出声。

　　玉环突兀地站在原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是干什么，陛下您动怒了？”

　　“你……居然说朕老？”他的声音很轻，说话的尾音上飘，有些许的失落。

　　“我没有骗你啊！”

　　“嗯？”李隆基瞪大眼睛。

　　玉环牵牵嘴角：“陛下说我没有礼貌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讲事实而已。陛下，虽然您年纪不小了，但有好的心态照样也会有年轻的感觉。年龄，不是带给你负担，而是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它让你的气度深邃，涵养完美……

　　“您说过，我需要向长辈学习，但我想，我要学的不是一种苍老的速度，而是，让美丽在时间的推敲下走向成熟。您说是吗？”

　　李隆基惊异地看了一眼玉环：“没想到你看问题这么通透。是瑁儿教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