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12、卷6 勾心1

　　第二天，长安下起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工藤在李隆基的圣谕下不得不前往西域，采萍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遗憾，打算去东宫送送他。走到半路，她被刘姝拦了下来。“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在梅阁好好待着。”

　　两把油纸伞碰在一起，采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宫中有人要对付你。至于那个颜玲儿，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采萍奇怪的看了看她：“你怎么知道？……工藤是我的朋友，他现在因为我要离开长安了，我理当去送送他。”

　　“但你现在去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你想让刚刚平息的事情再起波澜吗？”刘姝自嘲地笑道，“正如钟提香所言，我自幼耳濡目染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不过我家，只是一个缩影，只能算后宫争宠伎俩中的冰山一角。而这个大院子，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后宫佳丽三千人，这里是女人的战场，看不见硝烟，生死成败却在一念之间。无论是宫女还是嫔妃，一进宫门就开始了这场关于青春的角逐，弃权不成，认输不成，只能无端地陷入复杂阴暗的爱欲纠缠，唯此，才能获得命运的大赦，有荣宠和地位。

　　良久，采萍点点头：“我懂了。”忽然又讶然看向她。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是么？”

　　“是。”

　　刘姝轻轻一笑，伸手接起一片雪花：“是你自作多情了。我说过，我从来只对自己好。帮你，不过是不想有人爬上你的位置，到时候我会更难过。……你还是走吧，回你的梅阁去。”

　　“可是工藤先生他没有做错什么。也许，我可以请求陛下收回圣命。”说完，雁儿搀扶着采萍转身，却被刘姝几个箭步再次拦截住了。

　　“听我一句劝，让他走吧。他待在宫里对你们两个都没有好处。”

　　“为何？”采萍蹙眉问道。

　　“单看你今天送他的这份情意，就可以叫别人误会了。何况别的？”

　　“娘娘，”雁儿唤了一声，“我们还是回去吧……”

　　安福殿。

　　一面巨大的铜镜。

　　婢女站在身后为刘华妃仔细地穿衣、打扮，和调整头饰。

　　她生而为美丽的人，可是余生仍要小心翼翼地维持这种漂亮。因为美不是一个人的特有，反而这种美丽的程度，不断被人类刷新。

　　“这样好吗？”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再把这个配上就更好了。”婢女在她双臂间搭上一条轻纱，即刻增添不少风韵。

　　“嗯。”刘华妃很满意，可是想到“三日期限”，她还是皱了皱眉。

　　婢女：“娘娘，您的补品炖好了。”

　　“得，搁桌上吧。”

　　刘华妃慢悠悠地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药盅，搅了搅。“陈师傅说喝了这个就能青春永驻？”

　　“是的，娘娘，这个是抗衰的。”

　　刘华妃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你看，我老了吗？”

　　婢女答道：“娘娘您年轻着呢，感觉还像刚生仪王那会儿。”

　　“那皇上怎么不待见我？”说着，她吹了吹汤面，将补品喝下。“太甜了，你们放了多少糖？这么吃敢情没有药效了，下次该放多少就放多少！”

　　“奴婢记下了。”

　　刘华妃又问：“叫你查的事办得怎样了？关于梅妃的流言也是你告诉我的，你总该知道，消息是打哪儿来的吧？”

　　“回禀娘娘，奴婢也不知道流言是谁放的，反正每个宫奴的手上都有一份这样的字条。”说罢，她把字条呈给华妃看，“上面写道，日本遣唐使与梅妃私相授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腰间挂的红豆小瓶，就是梅妃送的。”

　　“那这字条是打哪儿来的？”

　　“就夹在奴婢睡房的窗户缝儿里。”

　　刘华妃眼里的怒意渐渐明显，许是刚吃下补品有些燥热，她埋怨道：“这个梅妃，自己行为不检点，还要我来给她善后。”

　　“就是，凭什么？”婢女帮腔道。

　　“可是不给她面子，也要给圣上面子。既然是圣上亲自交代的，事儿还得往下查。你去问问大明宫里的亲信，最近有哪个女人跟皇上走得最近。”

　　“是。”

　　“那就快去办吧。”刘华妃突然觉得头疼，用手按住太阳穴，盯着眼前的字条发呆，那上面的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娘娘你怎么了？”近侍宦官谭东问。

　　“我也不知道，最近精神是好了，可是头老疼！……现在好多了，走吧，咱们到花园里去逛逛。”

　　小雪初晴，此时的宫廷分外素雅，灰墙红瓦被洗得干干净净。刘华妃披着狐裘大氅，率众宫女从回廊一直漫过花园。高力士远远瞧见了，招手将队伍后的谭东唤到跟前。“东儿，交代你的事有没有放在心上？”

　　谭东道：“公公放心，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在华妃娘娘每日饮用的补品里……”他做了一个下药的动作。

　　“嗯，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他将手塞进袖管里，腹诽道：早就警告过你了刘华妃，别怪老奴手下无情。

　　园子里，刘姝捧着一摞古籍，与刘华妃打了个照面。她道：“拜见华妃娘娘。”

　　刘华妃微微抬手，审视着她说：“模样够俏，你也是新进的秀女？”

　　“禀娘娘，奴婢刘姝，是这一班进宫的秀女。”

　　“噢，我知道了，你是刘才人。”最近调查散布谣言的事，华妃对她也略有听闻。“据说你很聪明。”

　　“娘娘过奖了。”

　　刘华妃轻笑：“你和梅妃一道进宫，想必很清楚谁想害她吧？”

　　她低眉，有意无意地说：“钟采女是梅妃的好朋友，也许，她比我更清楚。”

　　“钟提香？”

　　“是。”……

　　“你就是钟提香吧？”

　　堂皇的大殿中，鹅黄色帷幔随风而动，刘华妃坐在太师椅上高高地睥睨着跪地的钟提香。

　　她点点头，说道：“是的，娘娘。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吩咐就免了吧，我传你过来是问个话儿。据说你最近跟皇上走得挺近的？”

　　“奴婢……是为梅妃娘娘送些东西过去。”

　　“噢，是啊，你是她的好姐妹。”刘华妃脸上漾起一丝戏谑的笑，“不过背地里使坏的总是这些做姐妹的。钟采女，你可知罪？”

　　“奴婢不懂娘娘话里的意思。”

　　“那你就装吧。让我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她端起茶杯，先喝口茶再说，“绿衣监已经查过此事，在前几天有人看到你进出管事房，拿了大批的纸墨，本宫问你，你要这么多纸墨来干什么？”

　　提香依旧俯着头，保持镇定：“奴婢闲来无事，想练练字罢了。”

　　“是吗？能否把你习的字拿给本宫看看？”

　　“这……奴婢字迹拙劣，不敢有污凤目。况且写过的纸，也都扔了。”

　　“哦。”刘华妃搁下茶杯，清脆地一响，让人心中忍不住一惊。她道：“那没写完的纸你总该有吧，我想，短短几天时间，你也习不完那么多张，除非另有所图。”

　　“回娘娘的话，奴婢在管事房里拿的不过区区数张，早就写完了，哪有剩的。何况宫中的东西，我也不敢妄领。”

　　“本宫看你就敢的很！”刘华妃说得慢条斯理，“管事房的财务向来都有明确的记录，只是那天，刚好有人看见你拿了纸，没有登记，他回头也没有在意。今早本宫派人去查，才发现差的不是一张两张。……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本宫吗？那些谣言不是你写在纸上的？”

　　这么看来，刘华妃确实有了证据，即便没有，她为了给皇上交差，硬推在提香身上她也无从抵赖，况且的确是她所为。提香慢慢抬起头，心念飞快地转动，说道：“华妃娘娘，有些事情奴婢想单独向你禀报。”

　　“你们先下去。”刘华妃支走婢女。“有什么遗言，你就趁早交待吧！”

　　大殿里一时寂静，提香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磕头请罪道：“奴婢这么笨拙的把戏自然瞒不过娘娘，可是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意。如果您能设法保住我，我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

　　刘华妃显得很有兴趣，高力士断交以后，她势单力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况，她们有个共同的敌人。“你倒说说看，如何能帮本宫？”

　　提香听她的口气，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暗暗把握住谈话的节奏，说道：“得陛下恩典，我可以暂住在梅阁，而梅妃，对我十分信任。如今，梅妃生子无疑是她固宠的一条捷径，可这个孩子要是生不下来……”

　　“你的意思我懂了，”刘华妃打断她的话，“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果然是有些手段，若论心狠手辣，本宫是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娘娘恕罪。”提香察觉自己失言。

　　“不过没关系，本宫很欣赏你的胆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华妃扯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你只管去做，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入夜时分，刘华妃去了大明宫，进门时高力士淡淡给她递了个眼色，“陛下正在研究乐谱，不许任何人打扰。”

　　“那我就在偏殿候着吧，等累了，陛下总归要休息的。”

　　“娘娘这边请！”谭东从婢女手中接过灯笼，前边带路。身后的太监齐齐让开，刘华妃的脸被灯笼照得忽明忽暗，如夜一般动荡。

　　勤政殿旁的偏殿，是皇上平时休息的地方，不允许后妃留宿。可闻着大殿里的苏合香，刘华妃突然觉得昏昏沉沉不自觉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只见自己躺在床榻上，头发散乱，隆冬的夜晚衣襟居然全被汗水湿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声音虚脱而无力。

　　“太医说，娘娘最近气虚体弱，要多加调养！”是高力士，他似笑非笑，在床榻前投下深深的阴影。

　　“本宫病了？”刘华妃不信，如果是病了，那么这病来得太没有前兆了。

　　只听高力士道：“也许娘娘是疯了。”

　　“开什么玩笑……咳咳……”她一时激动，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婢女端着药碗急匆匆走近，搀起她，为她侍药。“娘娘，可能是您操心的事太多了，所以自个儿病了也没察觉。这几天，您不是老喊头疼吗？”

　　“可本宫召了陈师傅……”

　　“陈师傅的药是养生的，不能治病。”

　　刘华妃点点头，把药乖乖喝下。

　　高力士殷勤地笑了笑：“华妃娘娘好好休养吧，至于陛下让您查的事，谭东已经告诉我了。既然是东宫里的人在造谣，那么理应仗打三十，逐出宫去。”

　　不过，话虽如此，高力士却不相信是东宫所为，那几个宫娥太监也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散布一些对自己没有好处的谣言。相对来说，他更愿意相信是刘华妃所为。既然她要除掉江采萍，那他，就只好除掉她了！

　　“你说华妃刚才大闹偏殿？”

　　李隆基拿着一纸卷宗，斜靠在椅背上。

　　听高力士说，刚才在偏殿里，刘华妃觉得困了，就去内室小憩，后来，她突然披头散发地冲出来，说内室闹鬼，有人在后面追她。她脸色苍白，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慌慌张张就往外面跑，几个宫人拉都拉不住，最后折腾了好一会儿，她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才宣人去传太医。事后，发生过什么，她自己倒给忘了。

　　“陛下请放心，娘娘不过是最近疲劳过度，导致精神错乱。太医已经处过方了，说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华妃……是朕平日疏于关心了，你吩咐内侍监送些补品过去。这几天，叫她费心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高力士答应着转身。

　　“等等，回来！”

　　“陛下还有何吩咐？”

　　“别忘了，还有梅妃那里，梅妃的孩子，四月就该生了吧……”

　　想到这里，李隆基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指节在书桌上敲出“咚咚”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