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10、卷5 离合2

　　风吹动起飘渺的月色，琉璃瓦上似泛起了水的波纹。采萍觉得有些冷了，与工藤告别。工藤就住在东宫旁边的便院里，那里聚集着一批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杂糅了当今盛唐的不同文化，代表着不同层次和领域。

　　今上，唐玄宗，历史上记载他是一位喜好音乐的风流天子，孰不知在年轻的时候，也骁勇善战，武力非凡，另有尊号“开元圣文神武皇帝”。这天，他邀请了工藤在校场比剑，采萍不失时宜的恰逢其会。

　　“你本不该到这里来的，如果伤了胎气如何是好？”

　　同工藤战了三个回合，李隆基从前线退下来，正看到高力士把着采萍的手走近。“力士，你也不拦着点！”

　　“奴才拦了，可是陛下比剑的飒爽英姿太有魅力，连老奴也禁不住要和娘娘过来瞅瞅。”

　　“哈哈！”李隆基被逗得开怀一笑，此时，工藤过来请安，“见过梅妃娘娘！”他额上的汗珠正顺着脸的轮廓大滴大滴地往下滑。采萍一时忘了分寸，竟递了块帕子给他。

　　“你们认识吗？”李隆基斜眼瞅着二人。

　　高力士偷偷给采萍递了个眼色。

　　“我和……”

　　工藤刚要作答，采萍波澜不惊地从托盘上拿起另一块手帕，含笑走到李隆基近前，轻按他的额角，为他拭汗，边说：“我们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我听高公公说，跟您比剑的是日本来的遣唐使，既然是远方来客，臣妾才把帕子先递给他的。”

　　“哈哈，你这么说，是笑话朕小气吗？”

　　“俗话说‘水满则溢，唯有空谷能纳’，陛下海量汪涵，怎么会小气呢？”说完带着赞赏和调皮，看了看李隆基的大肚腩。

　　“原来爱妃是笑话朕的大肚子，你看，爱妃的肚子可比朕还大呢！”

　　“哈哈……”

　　一群人被逗得笑起来。工藤没想到，大唐的天子也这么温和亲善。

　　深夜。皇帝寝宫。

　　放下的锦帐锁住了一室氤氲，提香面色潮红的躺在李隆基枕畔，声音千娇百媚。

　　“没能见识到陛下校场比剑的风采，真是遗憾。”

　　“那你来摸摸，朕的身体可还健硕？”

　　“陛下。”提香娇羞地一笑，顺从他的调情，手来到他的胸膛上：“您的身体一直都很健硕。”

　　“你这小嘴真会说话。”

　　“听说跟您比剑的是异国来宾？”

　　“叫工藤，是日本遣唐使。”

　　“今天梅妃也去了吗？”

　　“嗯。”

　　提香抱着李隆基，突然问道：“您听说过‘长相思’吗？”

　　李隆基说道：“朕知道有个诗人写了首《长相思》，他说‘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你是指这个吗？”

　　“不是诗。我说的是在长安街上卖的‘长相思’。”

　　“怎么，‘长相思’还可以拿来卖的？”

　　提香笑道：“当然。那是把九十九颗红豆装在一个琉璃瓶子里，作为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关于这个，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好比一个千古绝唱的爱情故事。有着生死相随、白头到老的隐喻。”

　　“听起来很美。朕有时候很佩服长安子民的想象力，比如那首《长相思》，‘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就很浪漫。”

　　“陛下，奴婢是在跟您说瓶子呢，您怎么老提诗呢……”提香为玄宗的漫不经心，撅起嘴来。

　　“好好，咱们说瓶子，你说这个瓶子怎么了？”

　　“陛下不觉得这样的瓶子才够得上浪漫吗？九十九颗红豆，就是满腹的长相思，陛下，您没有收到梅妃娘娘送您的瓶子吗？”

　　“梅妃？她怎么会有，她应该没去过长安街头。”

　　“可是……”

　　玄宗问：“怎么了，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也许是娘娘要给您一个惊喜吧……在她进宫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带着一个这样的瓶子，很宝贝的样子。或许，她不好意思拿给您，那毕竟是小女儿家的心事，又或许她想自己留个纪念。”

　　纪念？

　　玄宗的思想重心全部落在最后这两个字。一时好奇，关于情爱她有什么好纪念的，她的爱情在朕这里……

　　……

　　回廊外。

　　一片触目可及的绯红、橙黄、黄绿……万物正在凋零燃烧，所有的颜色混成一片，却又那么自然和谐。

　　踩着沙沙的落叶，采萍和工藤并排走着。

　　“你记得那天你撞翻了我的瓶子吗？瓶子里的红豆撒了一地，然后你赔了我一瓶。”

　　工藤道：“记得。”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采萍抬起袖子，从里面摸出那个琉璃瓶子。

　　“为什么，还我？”

　　“因为……你有所不知。这是心爱的人才能互相赠送的礼物，并且，好的爱情，一生只能馈赠给一个人。我想，它应该只属于你爱的那个人。所以，我把它还给你。”

　　“这是我赔你的。”

　　“不用你赔。如果拿来赔偿，只会贬低它所代表的意义。”采萍将瓶子交到工藤手里，“我唐朝文化最重性灵，是很感性的东西。思想的表达乃是由感而发。你好好收着，等遇到喜欢的人再把它送出去。”

　　他淡然一笑，接过瓶子。“那天，我在读你们的诗，读到一句‘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是什么意思？”

　　采萍沉吟了一下，说道：“它是说，有个采葛的姑娘啊，一日不见她，好像隔了三个整月那么长。”

　　他微微颔首，低语道：“汉语，真美……”

　　是啊，汉语真美……

　　回到住所，工藤在书桌上铺开白纸，提笔笨拙地写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在下方写到：

　　彼采萍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推开窗户。

　　院子里的梅花正在盛开。

　　采萍在宫中迎来了第一个冬天。李隆基下旨为她营造的梅林在小小的窗帷中看来，像茂密的雪山，没有寒意，相反，那种温暖无法言传。

　　她大腹便便地走进梅林，欣赏着丈夫的一片心意。雁儿说：“奴婢在宫里待了多年，从没见过陛下对哪个女人花过这等心思，娘娘好福气哦！”

　　同样，采萍也没有想到，身为君主，他也会对嫔妃这么上心。心里就越加喜欢他。

　　“娘娘，林子里风大，我去为您把狐裘取来。”

　　雁儿小跑离开，采萍继续往梅林深处走去。

　　远远的，她能看到帝宫风貌伫立在梅林那头，这番景象突然令她感到尤为的熟悉，她想起未进宫时一年前的那个梦境……

　　难道真是在这个梅林？

　　早在入宫之前，她就梦到，陛下会赏赐梅阁给她？

　　不对，她记得还有一口井……

　　采萍开始四处寻找，果然，在东南角的位置，有一口水井，跟梦里的格局一模一样。她突然好奇地向井口探了探，井水中呈现出她的面容，想到最后梦里的景象，她不禁害怕地朝后挪了一步，险些绊倒，一双大手从后面拖住了她。

　　是工藤。

　　“你怎么在这儿……”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采萍的右脚就开始抽筋，动弹不得。

　　“先去那棵树上靠靠。”工藤扶她到梅树下，俯下身子，帮她将右腿搁在他曲起的膝盖上，为她舒经活络。“感觉好点了吗？”

　　“朕看这是好的很！”

　　李隆基率领宫娥太监，突然出现在梅林里。

　　“陛下……”采萍的脚还没有完全好转过来，她试着从工藤膝盖上挪开，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李隆基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悦，这两人似乎没有半点觉悟，在他面前，还敢有这么逾礼的举动，于是撂下一句“朕在大殿等你”，拂袖而去。

　　雁儿提着狐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下，“是奴婢该死，不该离开娘娘。这下，陛下似乎误会了，传您到正殿里去！”

　　“好吧，你过来扶我。”采萍扶在树上，撑起身子，努力想把脚放下去。

　　“你的脚还没好呢……”工藤蹙起眉心，有些担忧。

　　采萍拒绝道：“多谢先生的好意。刚刚是事发突然，所以没有顾忌到男女有别，现在，既然明白了，再麻烦你推拿，就是有意为之了。”

　　说完，雁儿将狐裘披在采萍身上，替她拿捏了几下。

　　工藤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我跟你一起去吧，向陛下解释清楚。”

　　“不必了，”采萍向李隆基离去的地方望了望，“陛下通情达理，我跟他说几句，他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