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开养生饭馆的日常》李行行行

8、春盘

　　再去摆摊的时候，江悦流就不让小丰驾马车送她们了。

　　她租了辆板车，把洗好切好的菜分装到木盆里，烙好的春饼也用棉被捂住保温，荠菜鸡蛋汤多做了两桶，还有两桶净水，一包袱碗筷，都一一摆到板车上，用骡子拉着去。

　　张锦娘早早就看到了她，挥舞着胳膊跟她打招呼。张锦娘今日多做了两板豆腐，专供应给她。同样还有另外一边的老翁，今日叫着儿子一起，多担了两筐香椿来，也是预备着卖给她。

　　江悦流跳下车，麻利地铺好摊子，就先卷了几个春饼给周围的摊主送过去：“祛病除灾，万象更新啊。”

　　要到清明节了，赶回老家扫墓的人特别多，江悦流的摊子一摆开，就有不少人排起了队。

　　江悦流还在拌香椿豆腐，卷春饼的活儿就交由瑞雪做：“春饼三文钱一个。”

　　队伍里有人冒头：“肉包子也才两文钱一个，你这都是些素菜，怎么还要三文钱？”

　　江悦流笑着解释道：“我这饼皮是加鸡蛋液和的面。”
　　加了鸡蛋，那贵点倒是有道理。

　　瑞雪手脚麻利，拿油纸包着饼，筷子在各个菜盆里翻飞，夹出或青或白或黄的菜丝，卷到饼里，又淋上一点特调的料汁，把面皮卷一卷，就好了。

　　接到手的人上嘴咬了一口，饼皮软嫩，菜丝脆爽，不知道加的什么料汁，又鲜又香。他当即决定再多要两个。

　　排在后面的人又要多等，一脸不虞。不过他眼尖，看到江悦流端着香椿拌豆腐回来，身子一晃就站到了江悦流对面，成了新队伍的第一号。

　　“春饼，三个，哦不，四个，再加一碗香椿拌豆腐。”

　　“我也要个春饼，再来碗汤。”

　　“小娘子，你家今天怎么没有昨天那个鸡胗啦？我还想着多买些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呢。”

　　......

　　“这位娘子，我是申家的管家，我们家小郎君特别喜欢您做的饭菜。”申管家特意等到江悦流卖完春饼，准备收摊的时候，才上前来搭话。

　　江悦流直觉他还有后半句要说。

　　“我家郎主与大娘子也同意，想邀您到府上小厨房做厨娘，月钱二两。”

　　果然，不是单纯的夸夸。江悦流笑着摇摇头，婉拒道：“您抬举了，不过我散漫惯了，不适合到府里去，还是自己摆个摊子自在。”

　　申管家也不强求，拱手告辞。

　　瑞雪撅着嘴在后面嘟囔：“竟然有人想挖墙角，我非要告诉褚大人不可。”

　　江悦流抬眼一瞧，褚明昭果然又跟小丰一起来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坐在骡子拉的板车上，可真是招人眼球。

　　“褚大人，您公务繁忙，下次叫小丰自己来就好了。”江悦流余光扫了眼张锦娘，生怕她在心里乱编小故事。

　　褚明昭微笑着冲张锦娘颔首，才答道：“放心不下，又没什么事，就一起来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悦流以为他还惦记着原主轻生之事，伸手发誓：“我绝不会再有轻生之意。”

　　褚明昭眼睫一闪，江姑娘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外部的危险。罢了，知道了也只能整日担惊受怕，倒不如现在这样无忧无虑。

　　坐到板车上，晒着夕阳余晖慢悠悠往回走，白昼渐长，春风渐暖，不少小孩子也换上了轻装当街玩耍。

　　江悦流突然问道：“褚大人，你还记得丹观门口那个母亲吗？她今天抱着孩子与我擦肩而过，我见孩子像是退烧了。”

　　“是您把我的方法告诉她了么？”

　　褚明昭点点头：“我派小丰去的。”

　　赶车的小丰适时接话：“我装作叫花子去她门前讨水喝，大嫂心善，给了碗热水，还给了个菜窝窝。我就把鱼腥草塞到她手里，说‘这是老家传下来的法子，捣成汁喝了能退烧’。”

　　江悦流恍然道：“这办法还真不错。”

　　“嗐，也多亏她愿意信我。她若是不信，就没办法了。”

　　“走投无路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江悦流很理解她的心态，她当医生时，见过许多这样的母亲，为了让孩子多一分治愈的机会，天南海北去看医生、试偏方。

　　大抵人总是不愿意轻易放弃希望的。

　　褚明昭看着有些出神的江悦流，她动起来的时候，脸上总挂着笑，不扭捏，很随和，十分令人愿意亲近。

　　像这样静静的不动的时候，身上就会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悲悯气质，好像一座神女的玉雕。

　　他很少见到有人会和她一样，坦荡，纯粹，明知山有虎，偏要向山行。

　　也许是苍天有意。

　　恰好，他也是这条路上的一员。
　　恰好，他与他相遇，能够并肩走一段。

　　江悦流的速度很快，第二天上午接受了牙人提议的租金——每月四千五百文，租下了那间中药铺子，下午就由他带着去牙行里挑人。

　　“江姑娘，你想买个什么样的？多大年纪？男孩女孩？”

　　“女孩，手脚麻利的，性格要稳重些，不要有太多小心思。年纪十岁往上吧。”江悦流只说了个大概，人与人之间更重要的还是磁场相合。

　　牙人带了十几个孩子出来，有男有女，大些的有十六七岁，小些的有十一二岁，站成两排，任江悦流挑选。

　　啧，这比她刚刚划定的范围要大多了，不管是房产中介还是雇佣中介，怎么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喜欢把客户的要求扩大范围呢？江悦流有些无奈。

　　“我想着您不是还要雇个跑堂嘛，这活儿得大点儿的男孩子干，我就把合适的都叫出来了，您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老刘赔着笑脸。

　　孩子们站着看她，在出来之前，老刘就跟他们说过了，这次是饭馆要招一个后厨的学徒和一个跑堂。有些孩子一听不是高门大户，要做的活还很辛苦，就泄气了。站在当中双眼垂着，不看不听不说不动，浑身散发着“别选我”。

　　江悦流自然先把这些人挑出来，叫他们回去。

　　人不可貌相，剩下的七八个，江悦流打算用些小事情来筛选筛选。

　　第一件事情是挑豆子，把红豆和绿豆混到一起，放在一个大盘子里，几个人围成一圈儿，各拿一双筷子挑绿豆。

　　江悦流并没说谁挑的最快最多，就要谁。

　　但大家都是这样以为的。

　　有的人很急躁，急吼吼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自己碗里夹，夹不稳的撒到地上也不捡，又去夹下一筷子，生怕盘子里的豆子被别人抢光。

　　有的人很聪明，别人伸筷子的时候她只静眼瞧着，别人夹完她就把碗挨近盘子，把早就看好的几颗绿豆飞快夹走。

　　还有的人慢慢悠悠，表情是着急的，但手上的速度怎么也上不来，人家夹了三颗，他一颗都还没夹到。

　　江悦流在他们身后转着圈儿观察，发现了一个小姑娘，很没有存在感，不争不抢，也不想更“聪明”的办法，就是一板一眼地，坐在那里一颗一颗地夹豆子。速度均匀得让江悦流想起了流水线工人。

　　“好啦，刘大哥，让这两个女孩留下，其余的人回去吧。”江悦流指了指“聪明女孩”和“流水线女工”。

　　“凭什么？明明我挑的最快！”那个急躁的男孩有些不服。

　　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买主说话，牙人伸手就要打他巴掌。江悦流制止，解释道：“我要你们挑豆子，只是想看一下你们的性子如何。你太急躁，静不下心，而这两个姑娘，一个聪明，会审时度势，一个沉稳，有定力，不受外界干扰。这正是我看好的。”

　　男孩的怒气渐渐转为失落，鞠躬道歉，恹恹地退回去了。

　　江悦流看他很失落，又追加了一句：“你只是不适合后厨，但你有冲劲，不服输，能力强，会有更合适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的。”

　　男孩愣住，眼睛里的神采又被点燃了起来。

　　二选一，江悦流决定问一个问题，很简单。
　　“都会数数么？”

　　两个女孩一起点头。

　　“那从一数到五百，中间不许出错，开始吧。”

　　曾经去逛庙会，有摊子的挑战规则是从一写到六百，中间不出错，如果成功，即可获得一个超大毛绒玩具。

　　很多人开始时信心满满，结果中途功亏一篑。江悦流也去试过，是唯一一个成功的。
　　因为她能够在重复的、枯燥的事情中足够专注。

　　今天想到用这个办法来选人，其实也是因为任何事情的开端必定是重复的，甚至枯燥的，得先能沉浸进去，再说聪明才智。

　　聪明女孩数到一百九十九的时候出了错，短暂的愕然后打算张嘴再来，江悦流摇了摇头。

　　另外一个如老僧入定，不急不徐地数到了五百，连喘气的间歇都是匀速的。

　　“你愿意跟我走吗？”江悦流满眼赞赏，感觉捡到了宝。

　　女孩点头，抑制不住地欣喜：“愿意！”

　　这可是当学徒欸！是可以出师自立门户的，一门傍身的手艺啊！而且，肯定还能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再也不怕饿肚子了，她当然愿意，愿意的不得了！

　　交钱拿契，这个女孩就正式成为自己的“小徒弟”了，江悦流笑盈盈的，看了眼身契，上面写的名字是“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