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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疯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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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炸响,天边暗云骤浮,伴随一道霹雳斩下,大雨应声泼洒,天地间刹那乌蒙成浊。
街上行人匆忙避雨,商贩收摊,不消片刻人声全无,唯有雨声噼啪。
暴雨滂沱,巷道口的那点点血渍溶入雨水间,顺着坡势向着北边流淌。
*
陈嫣儿哼着曲儿回了住所,这是陈家在青州城置办的一处宅院。
延木阁以“奇珍”负名,招牌易打,寻宝却难。
经过商议,最后拍定将延木阁托给廖伯打理,而她们离京四处寻宝。
至于那个想让延木寨沦为替罪羊的人。
当年她们多方探听,除了听到感叹太子孝悌之外,再无得知其他。
寻常百姓不知内况,权贵世家鄙于不屑。那时陈阮就明白,如果自己不强,根本就触不到这盛世粉饰下的腌臜。
“哎呦!”
才进院门,迎面差点又撞上了人。
陈嫣儿心怕又是个疯的,忙往旁侧跳开几步,这才打眼看向那人。
“木喜?”
面前这人披风裹身,半袖掩面,叫人瞧不清面容和身形,只惜她左额上的两点黑痣实在标志。
那人身子一顿,默了半晌还是将袖子放下。
“二姑娘……”木喜退身让步,“你先过。”
风萧雨打,乌蒙下更显她肤色暗沉,浅眉乌唇,面容凡普,独一双琉眸幽亮。
“你要出去?”
“是啊。”
木喜眸光微闪:“针线不够用了,方婶子叫我去买些。”
“哦。呐,外边下雨了。”
“不用了。”
她扫了一眼陈嫣儿湿哒哒又血淋淋的粉衫,拧眉又拿袖子掩住口鼻,没有去接她递过来的伞。
“二姑娘这伞瞧着甚野,我身娇体弱怕是难以驯服。再且我是坐的马车,如何都淋不着雨。”
“野吗?”
陈嫣儿看向自己手中的伞,神情有些疑惑。
“吁!”
门外恰此时驰来一辆马车,车夫拉住缰绳,打着伞快跑过来,笑得谄媚:“木小姐,请。”
“嗯。”
木喜下颌微仰,一手拈起裙裾,在油纸伞的笼护下步入雨帘。
“玑铃……”
正走着,突然一声清响自她宽袖中传出,她身子发僵,小心用余光瞄向站在门廊下的陈嫣儿。
陈嫣儿鼻翼翕动,嗅见雨腥中夹杂着的淡淡肉味,霎时眼眸一亮,欢喜着跑进了院中。
一条细长的影子悄然从她肩上的死猪嘴里跃出,脑袋左右一摆,寻着血味便窜进了阴暗中。
待进了马车,木喜这才悄松了一大口气。
好险,方才差点就被发现了。
她解下披风,露出里面的蝶云捻银丝袖金边百花裙,又将藏在宽袖中的饰品小心拿出。
朱镯玉瑙、琉璃云钗、碧血汉青挂珠……
每一样都是精巧细致,甚让原本简易的车厢一下顿生璀璨华光。
“木小姐,方才在门外那个……是谁嘞?唷呦,那一身血,可骇人的嘞!”
车夫坐在前室驾着车,犹豫一番终是耐不住好奇,问出了声。
木喜轻指将珠钗插在凌云发髻上,闻言挑起唇角轻嗤:“一个犯事的丫鬟罢了。”
将几个玉镯套在腕上,她又脱下鞋袜,拿出藏在里边的胭脂膏,对着车厢内的铜镜开始添妆。
“像本小姐这种高门大户规矩严,犯了事都是要挨鞭刑的。你是我买来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小姐希望你自己掂量清楚,免得自讨苦吃!”
“是是是!小的明白。”
话语中的警告之意溢于言表,车夫身子一抖,连声称是:“小的下午酉时二刻,会准时到云间茶肆接小姐的。”
“识相最好。”
马车哒哒,徐徐往北街驰去……
*
铁锅“嘟噜”窜出热气,老曳揭开盖子,下了调料,拿了长柄大勺轻搅拌均。
热气滕袅,香味顺着穿庭清风扬远,吊着庭下的脚步声越走越欢。
陈阮双腿交叠坐在摇椅上,翻过一面书页,闻声转眸,睨了一眼跑上木梯的人影。
“唷,饕餮来了。”
眼前有吃的,陈嫣儿不理会她的淡讽,拿起木桌上摆着的筷子就要开吃。
“慢着。”
陈阮放下手中书本,眸子轻转落向她衣上的血渍,鼻头微皱:“你衣衫是怎么回事?”
陈嫣儿佯装没听到,筷子袭向那盘子肉,一道青影划过,下一刻,那肉连盘便从桌上消失。
“哎?”
她转眸瞪向陈阮,撇了撇嘴:“什么怎么回事?就血呗。”
“你没觉着很臭吗?”
血味本腥,但陈嫣儿衣上这一片却发臭直冲鼻腔,让她闻了喉间发苦。
陈阮走近几步,盯着细看她衣上的血渍,这血红得发乌,隐约瞥见其中似有透色斑络交结……
她拧眉盯得正是入神,眼前突然闯入一只乳猪的性感臀部。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陈嫣儿的哼唧声:“你说臭不臭?大惊小怪!”
“……”
面前性感的猪臀离自己的鼻子不过半寸,尻尾下的浑棕色污垢散发出浓重的腥臊恶臭,不难想象是在被追逐时屎尿失禁。
陈阮额上青筋凸起,面色铁青,指骨“嘎达”作响,倏然从袖中抽出一条藤条。
“陈嫣儿,你是想找抽不是?”
说罢,她直接一藤子抽过去,对面的粉衫少女慌忙躲开。
“你这人好没讲理,不是想找臭源嘛?真让你见着了又要揍我!”
藤条不停,她就逃窜不歇。
这么一逃二退,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赶着下了梯子。
“哎?“
“屎尿都腌入味了,是想恶心谁?没捯饬干净别想吃着!”
陈嫣儿瞪了她一眼,扭身离开,走了几步复又回身猛冲上梯。
“啪!”
陈阮大马金刀坐在上面,手中藤条一甩,震慑住来人的脚步。
“陈大妞,你不要欺人太甚!”
“啪!”
藤条袭来,陈嫣儿撒丫子逃远。
*
这场夏雨来得骤然,直至翌日天亮仍旧绵绵不息……
正厅,红木刻花圆桌上几笼包子冒出腾腾热气,正中摆了一盅鲜粥鱼汤,香味浓郁,沁人心脾。
桌边围坐了一圈人,陈夫人坐在主位,看到空出来的两个马扎,左右一扫:“嫣儿和木喜今日是睡懒了?”
“她昨夜吞了半头羊……”
陈阮轻抿了一口茶汤,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起身:“我去瞧瞧她是不是被撑死了?”
话落,厅外就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
陈嫣儿恰在此时慢吞地走了进来,她杏眸垂阖,蔫头耷脑地走到陈夫人身侧的马扎上坐下。
“不用等木喜了,昨傍晚有个车夫来传了她的信。”说着,她将一张信纸拍在桌上。
“她说有人相中她的绣技,要雇她绣一副万寿图,可能得绣上几日才能回来。”
“这孩子。”
陈夫人展开信纸一看,敛眉有些无奈:“我都说了,无须她自己去赚银财,当初既有带她出寨,难道还会不管她?她怎的还是……”
“娘。”
陈嫣儿轻挽上她的臂弯:“她也不是特地去的,昨日奶奶要她去买些针线,应是凑巧碰上了,咳咳……”
她话还未说完,突觉喉咙一阵瘙痒,连忙别过身咳了几声。
“这是怎么了?”陈夫人拈起瓷勺给她舀了一碗鱼粥。
方意兰拈勺的手一顿,眼底闪过异色,但终没挑破,她同样目露担忧地看向陈嫣儿。
“不知道。”
陈嫣儿蔫蔫地将碗凑到唇边浅啜一口:“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早醒来感觉身体重得很。”
看她双颊红扑,陈夫人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好在没发烧。
“这不行,阮儿,等会你出门,顺带嫣儿去看一下大夫。”
“好。”
陈阮咬了一口肉包,语调悠悠:“说不定就是羊肉吃太多,上火了。”
“大姑娘今日要去哪?”
“昨日猎物打得多,我想着去卖掉一些。”
“这力气活我来做,大姑娘带嫣儿去看大夫,买些零嘴吃就好。”
陈阮听言歪头看向金善,见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揽下此事,倏然浅笑:“好啊,谢谢金善哥。”
有人抢着卖力气是好事。
*
微风轻荡,雨丝绵绵。沙土路经过将一日的雨水洗礼,早已变得坑洼泥泞。
到了闹市口,金善推着板车与她们分道走。
因着这场骤雨,往常热闹的街市此下有些冷清,商贩的呦呵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暗云雨降,氤氲的蒙雾中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看来,昨个儿着凉的人不少。
陈阮心中这般想着,不觉拢紧了外衫。
三人沿着东寅路继续走了半刻来钟,便是到了青州城内的“天和医馆”。
“咳咳!咳咳……”
医馆大堂内清清静静,唯有寥寥几个感染风寒的布衣百姓候在柜台旁,等着药童拿药。
咳嗽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声声不断。
“我……”
“大夫!大夫!”
陈嫣儿方开口,却被突然冲过来的人给挤兑到了一边。
“大夫,你先瞧瞧我娃子吧!他昨个儿下了河,今早腿就成这样了……”
“哎?急着投胎是不?”
陈嫣儿恼了,就算她现在是病猫,但也不能让别人给随意欺负了!
她瞪眼过去,却在触及那人怀中小娃腿部时蓦地一怔,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