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拿回身体后，她杀疯了》梨依依

2、耳畔绯红，是心动吗？

　　“你要去哪？”

　　一声清澈明朗的男声自身后传来，让正在更衣的北落昭华愣在原地，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抬手屏退了左右侍奉的奴婢。

　　来的人是苏衍，她的府医。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总是一身白衣，面容清俊，像极了一块在苍茫雪原上埋藏千年的寒玉。只是今日瞧着他有些不同，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像个久居深宅的怨妇。

　　“少泽？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了，见本宫连殿下都不叫了。”北落昭华声音拉高了几分，双臂环抱看着苏衍。

　　“用内力逆转经脉让自己七窍流血，就为了杀魏国皇子，长公主殿下可真是好本事！”

　　单刀直入的阴阳怪气，精准惹毛了北落昭华，压抑住动手打人的冲动，她语气坦然道：“是啊，本宫瞧他不顺眼，便要杀了他，可杀他总要有个理由。”

　　“你可知经脉逆行有多凶险！万一不能及时救治，万一来的人不是我，你会……”苏衍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那个字。

　　“本宫会死。”北落昭华将他的话补充完整，看着苏衍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不论是我未中毒的事被发现，还是我武功尽失的事被发现，你不来，我一定会死。”

　　“殿下不会死！”苏衍答得斩钉截铁，生怕北落昭华没记住一般，又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苏某不会让殿下死！”

　　“可生死自有命数，非人力可扭转……”北落昭华喃喃自语，就像她和叶希，一生一死、一死一生，几乎半点不由人。

　　北落昭华抬眸瞧见他这副气急跳脚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他这般岁数的少年人，喜也罢、怒也罢，总该有些激烈昂扬的情绪才鲜活，日日一副无欲无求、超脱红尘的模样看了就烦人。

　　“武功尽失亦非小事，殿下竟还有心思与苏某玩笑？”苏衍忽然一把扯过北落昭华的胳膊，不由分说捏着她的手腕便开始诊脉，中途北落昭华想开口问话，却被他一个眼神噤了声。

　　好凶，有趣，像只炸毛小猫咪。北落昭华丝毫不厌烦他的冒犯，单手撑起脑袋盯着他的侧脸，她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苏衍。

　　她印象里的苏衍，虽生着一副绝世美丽的皮囊，却是个极固执又无聊的家伙。他是她当年出使南疆时，从虺王手中夺去的男宠。北落昭华本已放他自由，苏衍却不肯离开，硬是一步一步跟着走了八千里。

　　就为了报她的恩情，明明是药神当世唯一的传人，他却甘愿在她的公主府后宅埋名隐居，日日在那养花种草，除了为她看诊，不与任何人交往。

　　反倒是她，将苏衍所制药膳献给太和帝，从而博得了更多恩宠。

　　再后来……她已然做了鬼，也不知哪一日，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苏衍自行离开了公主府，从此没了踪迹。

　　只是听说昭国覆灭、九霄城破时，有个白衣侠士一人一剑独立于公主府门前，与魏国赤焰军鏖战三天三夜，力竭而亡。而后魏军破门进入，恰逢瘴毒迸发，府内生灵瞬息之间化为白骨，尔后数年，毒气凝聚不散，长公主府也成为了一片无人可近的坟茔。

　　那般神清骨秀的人，那样厌恶杀戮的人，却为守着一座早已人去楼空的旧宅不仅破了杀戒，还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北落昭华知道这传闻中的白衣侠士就是那个消失了多年的犟种苏衍，只是叶希当时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她便从未与她提过此事。

　　“医者仁心。”北落昭华语调放缓，她不擅长与这样赤诚的人相处，但凡苏衍有一星半点要算计她的意图，反倒能令她轻松许多。

　　她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说道：“放心，本宫以性命起誓，边疆百姓不会因此被拖入战火。”

　　嘶……好痛！也不知怎的苏衍为她施针的力道忽然加重，疼得北落昭华直吸气。

　　捏着银针的手指豁然松开，苏衍没有抬头，用清冷沉稳的嗓音镇定道：“天下太大，苏某只是个大夫，所学所能也只是照顾好眼前的病人而已。还请殿下珍重自身，莫拿性命做赌。”

　　清风阵阵吹入窗棂，杯中悬着的茶叶浮浮沉沉，北落昭华望向苏衍，忽而失神。

　　“好。”北落昭华答应，但她与苏衍都清楚，这个“好”字没有任何意义。

　　“稍后本宫要面见父皇，需要知道你验出了几种毒。”北落昭华回答苏衍最开始的问题，试图转移话题。

　　“两种，摄魂蛊和寸断散。苏某大胆推测，下毒的是两批人。与寸断散不同，摄魂蛊不会伤及性命，只会令中蛊之人神思恍惚，从而受母蛊控制。”

　　“果然……”和叶希当年调查的结果如出一辙，北落昭华眼中光芒黯淡下来，心口忽然一阵悸动，喉中又涌上一阵腥甜。

　　“殿下近日情绪还是稳定一些，少量毒素自破损的皮肉渗入体内，不过苏某已经替殿下解了毒。这是帮助殿下修复经脉、恢复内力的药，每日吞服一粒，不可间断。”苏衍从袖中摸出一颗赤红色黄豆大小的药丸，不由分说塞进了北落昭华口中。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甚至蹭花了她的口脂。北落昭华咽下苦涩的药丸，伸手摸了摸苏衍手指方才触碰过的地方，心底生出一丝异样。

　　大概是太久没感受过活人肌肤的温度，一抹绯红攀上耳廓，她收敛心神，轻咳了几声，不自觉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臂，发现那里的伤痕已经被人妥善处理过了。

　　“若无旁事，苏某告退。之前唐突了殿下，还请您见谅。”苏衍收拾好医箱，向北落昭华躬身行礼，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敛去他眼底汹涌炽热的情愫。

　　“少泽。”北落昭华看着手中的药瓶，轻轻呼出一口气，收紧指尖的力道，“不管怎么说，还能见到你，很好。”

　　苏衍的脚步应声顿住，他没有回头，肩膀微微颤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木门吱呀轻响一声，待北落昭华再转身，苏衍已经离去多时了。

　　“郁川，本宫昏睡这几日，宫里情况如何？”确认苏衍走远，北落昭华抬头向右侧的屏风说道。

　　一身着公主府侍女衣饰的女人从屏风后缓步踏出，那张恍如神妃仙子的脸和周身出尘的气质，就算穿上丫鬟的装扮，也装不了丫鬟。她是北落昭华的心腹之一，也是太子最宠爱的云侧妃。北落昭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暗中召入公主府。还没向她问话，就当着她的面毫无预兆地下令一连杀了数十人，仿佛专程做给她看一般。

　　郁川躬身行礼道：“那日从公主府回宫后，梁大监罚李公公在雪中跪了一夜，险些将他冻死。圣上得知驸马谋害主人一事龙颜震怒，连夜召了靖王和姜相国入宫，欲与魏国重新开战。”

　　“太子如今身在何处？”北落昭华搁下手中茶盏，纤细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她侧目看着郁川，令郁川无端生出一身冷汗。

　　“在东宫禁足，应当还不知此事。”郁川停顿片刻，向北落昭华恭恭敬敬叩了个头，“属下有罪，您大婚当日太子殿下并非有意闹事……”

　　“与你无关，本宫知道他是好心。”北落昭华扶起郁川，替她拍去袖口沾染的尘土。

　　她一直知道太子是好人，也对她这个妹妹很是上心。可她就是无法对他心生亲近欢喜，即便他们是先后降生的一对龙凤胎。倒是后来占了她身体的叶希，与北落昭明的关系十分融洽。

　　不过她这同胞兄长倒是有一点令她青眼，懦弱窝囊了一辈子，却在昭国亡国之时，为了避免百姓被屠自请为帝，而后拖着一条残腿，手捧传国玉玺自戕殉国。

　　因此，不论是看在叶希的面子上，还是为表对前世北落昭明的敬意，她都当帮他一帮。

　　算算时日，北落昭明那条右腿是在今年冬狩废掉的。北落昭华思衬片刻，将手上的白玉扳指取下道：“接下来本宫会离开九霄城，你拿着它可调令本宫在城中暗卫，务必护太子周全。若冬狩那日本宫无法赶回，你一定跟紧了他，绝不能让他落单。”

　　郁川小心翼翼地将白玉扳指接过，揣进怀中。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但凡出手救下太子，就相当于公主擅自撕毁了与靖王的盟约，日后他二人只能是敌非友。可公主素来与靖王交好，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您要去哪？”郁川追问。

　　“澹州。”北落昭华平静道。

　　澹州归南淮郡管辖，地处瞿澜、定沧二江流域，地形多为山地丘陵。本就不易种田，加之常年水患、匪患不断，几乎是岁岁无余粮，年年有灾荒……可偏偏此地官僚无德，苛捐杂税极重，一来二去激起民变，也烧起了令大昭亡国的第一把火。

　　北落昭华不是叶希，她没有要革新世界的抱负，更不在乎什么平等自由，她只是不想看着昭国再次走上一条毁灭的道路，不想再做一次遭世人诋毁的祸国灾星。所以，北落昭华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稳住澹州的局势，将这星星之火熄灭在萌芽之中。

　　“唉……真是麻烦。”北落昭华叹息一声，坐回一旁的软椅，朝郁川摆手道：“回去吧，保护好太子，也照顾好自己。对了，帮本宫再调个人去澹州。”

　　……北落昭华不知何时写了张纸条，揉成团丢到郁川怀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昭……要变天了。”

　　这是郁川离开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心头陡然升起一丝不安。她想去问个明白，可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