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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开一局,先斩负心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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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送暖,烛影摇红,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绸缎被面上尽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玲珑绣鞋踏在柔软的羊毛毯上,玉杯金盏倾落,卧房充盈着馨甜的香气。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良辰春宵苦短,可惜……
“叶希!不要!”
北落昭华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向前虚抓了一把,看着自己明晰可见的手臂愣住了神。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盖头,不管周围侍女喜婆的劝阻快步走向不远处的铜镜。铜镜映出一张完好无缺的脸,雪肤丹唇,明艳夺目。
她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险些打翻手边的烛台。
“殿下!”见她差点摔倒,侍奉在一边的婢女接连惊呼,忙不迭伸手去扶。
北落昭华推开他们,伸手狠狠掐了自己小臂一把,钻心的疼痛令她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
所以……重生的人竟然是她。
明明上一秒她还飘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叶希用她的身体从数十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昭华,你说得对。我早该明白的,他永远不会理解我口中‘民主、平等、自由’为何物。是我太蠢、太天真,竟以为他与旁人不同,一腔热血真心错付,如今落得此般结局也是咎由自取。不过好在还有你,但下次就别给我穿越的机会了,记得我们的约定,好好活下去……”
叶希悲愤的遗言犹在耳畔,北落昭华又想到那些飞溅的碎肉和断骨,眼前忽然一阵晕眩,俯身干呕不止。
外屋的木门被打开,传来男子沉稳的脚步声。
“谁?”
北落昭华警觉,被搀扶着坐回床边,两世的记忆在脑中碰撞融合,她现在混乱的很。
“殿下,是驸马来了。”一旁的婢女小声提醒,虽极力掩饰,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栗。
北落昭华抬眼向她看去,还没开口问话,便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喊着“殿下饶命”等等类似的字眼。其余的侍女也有样学样,一个个把脑袋磕的震天响。
北落昭华伸手揉了揉额角,也是这十多年一直混在叶希身边,受了她不少影响,虽一时记不清自己之前的德行,但看人下跪磕头总是心口烦闷。
“都起来,别弄脏本宫的喜房。”北落昭华此时如何也记不起她上辈子的死因,心情十分焦躁,却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睁大了双眼。
好噎人的说话方式。
一双男式喜靴在面前停下,新郎温文儒雅、君子如玉,是个模样相当俊俏的男人。
“魏国十三皇子魏无忌,见过宁安公主。”他躬身行礼,右手奉于心口,言辞举止很是得体。
“魏……无忌。”她重复念魏无忌的名字。一瞬间体内的全部血液都被抽至真空,化作与“魏无忌”这三个字相关的记忆,在脑海中汹涌蔓延。
呵,原来是他。
魏无忌何许人?她的驸马、叶希的爱人,未来一统四国的帝王——大渊帝国的开国皇帝。也是将叶希逼得跳城墙自尽,害得她北落昭华不仅魂魄离体,还肉身破碎的罪魁祸首。
老天倒真与她开玩笑,让她这个孤魂野鬼时隔多年又回到自己遇害的当晚。
“殿下,该净手了。”一旁的侍女提醒。
温热的清水没过指尖,她将整个手掌浸入,贪婪地汲取着久违的暖意。
“行同牢礼……”一旁的太监继续唱礼。萦绕手掌的暖流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虚无依的寒冷。北落昭华自桂嬷嬷手中接过金筷,与魏无忌从玉盘中各夹了一小片牛肉送至嘴边,又不露声色地将肉片藏入袖中。
她没错过魏无忌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狠戾,只不过这次他的愿望要落空了。
是啊,和叶希不同,她从不打算和魏无忌合作,就连虚以委蛇都懒得做。避免养虎为患,趁这个男人还未成气候,杀了才是最放心省事的决定。
接下来便该共饮合卺酒,北落昭华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朝一旁侍奉的嬷嬷道:“桂嬷嬷,你们下去吧。”
她今日只想杀魏无忌一人。
“殿下,这于礼不合,还是与驸马一同完成最后两项婚仪。”司礼监派来的太监李春霖劝北落昭华,语气虽恭敬,但眼底充斥着对她的倨傲。
“……李公公,本宫的话你听不明白?”北落昭华语气不善,她知道李春霖在想什么,无非是觊觎她手上的黄泉司。今夜过后,只要魏无忌还活着,黄泉司就会到李春霖的手中。当然,于李春霖而言,她死了才是最好的。
“殿下饶命,奴婢也是奉了皇命,圣上要殿下务必为了两国邦交,给魏国留全面子……”说着饶命,却不见李春霖有半分惧色,反倒搬出太和帝压人。
北落昭华懒得与他争辩皇命的真实性,太和帝北落弥天痴迷寻仙问道,七年不曾上朝,饮食起居全被这些阉人围着。就连她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一年得见圣颜的机会也不过十余次。
思及此,北落昭华藏在喜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刺骨寒意由心底肆意滋长,沁入骨髓。
三、二、一。她在心中默念。
忽然哐当一声响,喜房的窗户大开,阵阵冷风呼啸灌入。北落昭华记得,上一世也是这样,她房内的窗户莫名坏掉,吹进许多风雪。
桂嬷嬷赶忙指挥着侍女重新关好窗户,但即便如此,不少红烛还是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烛芯,熄灭后好半天才重新点燃。
花烛未尽而熄,不祥。
不等李春霖开口,北落昭华陡然起身打了桂嬷嬷一巴掌,怒道:“你怎么管事的?晦气,来人将这帮奴婢拖下去,各赏三十个板子。”
李春霖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桂嬷嬷可是北落昭华乳母,寻常她就算再行事荒唐,都会给桂嬷嬷留几分颜面。这样的举动令他心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份疑虑,他记忆中的北落昭华绝不可能有这样聪明的脑袋。
房间只剩下北落昭华、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魏无忌和赖着不肯走的李春霖,三人各怀心事,燃着的银丝炭仿佛都没了热气。
“请驸马为宁安长公主斟酒。”李春霖揣着手唱道。
北落昭华在心中嗤笑,按照昭国礼制,就算她赶走了其他的奴婢,也该是李春霖为她与魏无忌斟酒。可这李春霖连盛酒的玉壶都不敢多看,便知他心中有鬼。
“驸马,请吧。”北落昭华道,十分配合李春霖,容不得魏无忌有半分拒绝。
酒水落入玉杯发出悦耳的声响,如空谷回音。北落昭华望向杯上雕着的游龙戏凤出神,乳白色的光晕萦绕,缥缥缈缈、如梦似幻,她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被跳跃烛火所掩盖。
“本宫的手好看吗?”北落昭华冷不丁问道,目光在魏无忌和李春霖身上打转,随后松开握杯的手,自顾自欣赏起来,蔻丹红艳、指如葱削,“本宫瞧你们一直盯着它看。还是说,你们看的是本宫这只玉杯?哎呀,驸马在魏国后宫不受待见也就罢了。李公公你可是父皇面前的红人,本宫听说这样的玉杯都是供你们平时摔着听响儿玩的。”
“殿下说这话可冤枉奴婢了。这是玉龙国今年献给圣上的宝贝,做工用料都是世间数一数二的极品,圣上喜欢得紧。现在将这一套游龙戏凤吉祥玉杯赐予您,也是对您和驸马婚事的祝福。”李春霖说。
“殿下说的是,臣是第一次见这样精美的玉杯。”魏无忌附和,语气平静。他的声音听不出欲望,他的眼神却欲念交杂。可惜他遇到的人不再是叶希,所念所求,终将化作一场梦幻泡影。
美目流转,北落昭华最终还是重新捧起了盛满“毒酒”的玉杯,在二人的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以袖掩口,暗中将酒尽数灌入了厚重的衣袖。
布料贴在北落昭华的肌肤上,冰冷而潮湿。她运转体内仅剩一成的内力令自己经脉逆行、气血反流。几乎是顷刻之间,她便面色惨白,浑身痛到无法言语,脱力丢了玉杯,一口鲜血喷在与她对坐的魏无忌的脸上。
“魏……无忌……”这一口浊血啐出,北落昭华已经适应了身体的疼痛,从牙缝挤出几个字。
有人想借魏无忌之手杀她,她亦想早日将威胁连根拔起,推波助澜,何乐不为?
李春霖闻言,眼底尽管竭力掩饰还是流露出几分喜色,他激动地朝门外大喊道:“快来人啊!出人命了!驸马毒害长公主!快来人将他拿下!”
魏无忌被突然喷血的北落昭华惊了一跳,起身欲上前查看,谁料外面闯进来的侍卫动作更快,不由分说便将他制服按倒在地。
“不是我!”魏无忌激动大喊,发现北落昭华还在喘息,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殿下还活着!快传御医!”
“杀了他!喊……苏衍来……”北落昭华强撑着说完这几个字,脖子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此言一出,李春霖觉得这个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在今日如此顺眼,一个眼神使过去,按着魏无忌的侍卫手起刀落。可怜那魏无忌连呼救的机会也无,血水喷溅三尺高,脑袋掉下骨碌碌滚了一圈,做了刀下的亡魂。
再瞧北落昭华七窍出血的模样,李春霖自觉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她不活,索性给自己留个好名,依北落昭华的意思喊来了她的府医苏衍。
天色骤变,照亮整个夜空的闪电伴随着如野兽咆哮的雷鸣,轰隆一声巨响,仿佛要将整片天空劈个粉碎。
半梦半醒间北落昭华看见一袭白衣朝自己奔来,那人身上有一股苦涩的药味,又好像雨后清冽的松香,令她舒展了一直紧皱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