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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突骑施特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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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甘泉山下。
长安落下了第一场雪,皇帝突发奇想,便大手一挥,组织一场冬猎。
冬猎场上,突骑施汗国的使臣吴勒特勤拦在费家娘子面前,正准备邀她一同进山,顺便可以在路上,磨合磨合感情。
费妙因客气道:“承蒙尊驾相邀,不过还是不必了。”
她今日着一身极干练的胡服,外披裘衣,似乎早在心中打定主意,要于这个猎场大放异彩。
吴勒眯着眼睛,势在必得地纠缠上前:“本王对你们长安的风貌很感兴趣,还请娘子说与本王听。”
他的皮肤晒得黝黑,脸上的颧骨高高凸起,一双不大的眼睛就安在高挺的鼻梁两侧,长得不能说猥琐,只能说少了几分正气。
费妙因已经表现出了不耐,吴勒还要紧随其后,死缠烂打。
薛璧见了,骑着马插入两人之间,热情道:“下官自幼在长安长大,对长安了解颇多,特勤想知道什么,不如就由下官来介绍给特勤听。”
显然,他误会了吴勒的意思。
不过,也可能没误会。
“哪里来的蛮汉子?”吴勒用突厥语嘟囔了一声,他翻了个白眼,用汉话道:“兄弟,谁想了解长安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理直气壮,坦诚道:“本王是想追求这位娘子,为了接近她才这么说的,用你们的话来讲,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话还没说完,费妙因便勒紧了马绳,就此作别道:“特勤殿下,小女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又对薛璧道:“薛哥,我走了。”
薛璧始终不放心,关心道:“甘泉山上格外凶险,谢薮今日不在,你独自一人进山,能行吗?”
费妙因不满他的说辞,冷“哼”一声,傲娇道:“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这针对性极强的一句,她又稍稍缓和了语气:“薛哥,你放心吧,陛下在山上安排了许多守卫,就算只有我一人,也不有事的。”
薛璧看起来仍没有安下心来,许琢圭出面,扔给费妙因一个火药筒,道:“妙因娘子,你随身带上这个,遇到危险时就朝着天上拉响这个,倒时不消一炷香,楚王府的侍卫便能找到你。”
费妙因收下她的好意,道了声“多谢”,便潇洒地勒马,朝山林深处而去。
望着她走远,许琢圭转过脑袋,安抚起露出老父担忧女儿一般神色的薛璧来:“薛哥,你别太担心了,还有我们楚王府的人在呢。”
吴勒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的戏,依旧不忘初衷,骑马绕到许琢圭身边,极力地散发魅力:“这位美丽的娘子,应该就是楚王的妹妹吧?”
许琢圭在马上行了个礼,用突厥语回应了他的提问,并大肆夸了他几句。
“你会我们说撒里乌孙的话?”吴勒高兴地跳下了马,回了个他们大漠面对贵宾时才会行的礼。
他语气极尽温柔,态度无比谦卑:“不知本王可否有幸,与娘子共渡今日?”
许琢圭坚决道:“不行。”
生怕说得慢了,会被误会在考虑。
吴勒像是早就猜到了这点,转而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同你客气了。
“此前本王便久仰娘子大名,今日趁着这机会,本王便想与娘子比划一番,看看究竟是我们撒里乌孙强上一些,还是你们大魏人更甚一筹。”
薛璧挺身而出,道:“正巧下官也略通一些拳脚,特勤不妨同下官比划比划。”
吴勒“啧”了一声,不禁吐槽道:“怎么哪哪都有你?烦死了。”
懂不懂什么叫“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谁是真的要比试了。
“说起来,”吴勒上下打量着薛璧,道:“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薛璧“哈哈”笑了两声,道:“不巧,下官此前,从未见过特勤。”
“不是真见过,”吴勒挠破脑袋,想了起来:“是一幅画像,本王见过和你生得很像的一个人的画像。”
他问:“你可听说过我们撒里乌孙的央珠将军?你和她,生得可谓极像。”
画面多多少少有点诡异,看起来像是吴勒撩拨两位娘子不成,突然转了性,撩拨起了薛璧来。
关键是两人站在一处,还颇为和谐。
许琢圭打断两人交谈,道:“特勤想要比什么?小女愿奉陪到底。”
这下吴勒瞬间忘了薛璧的事,一脸喜气洋洋:“娘子相邀,本王喜不自胜。”
他卸下腰间一把长剑,介绍道:“这是昔日大魏的齐阳公主,流落在碎叶城的宝剑,本王愿以此为赌注,与娘子比谁能猎得山中林鹿,如何?”
又道:“在你们大魏,男不与女斗,可在我们撒里乌孙眼中,比试从没有男女之分,所以哪怕是面对娘子这样的可人,本王也会全力以赴。”
于撒里乌孙而言,对敌人怜香惜玉,是极其不尊重对方的表现。
许琢圭求之不得,便欣然同意:“听闻特勤极擅琵琶,小女有一把月琴,是我们汉人的琵琶,若小女输了,便将此琴赠与特勤。”
其实这月琴本就是要赠与吴勒的,只是这下,有了更正当的理由。
赢是不可能赢的,实力未必允许是一方面,策略又是另一方面。
吴勒大笑一声,露出个势在必得的表情,翻身上马,向林中深入。
薛璧下马,凑到许琢圭身边,牵起她的手,恳求道:“我随你一同去。”
这是原则问题,许琢圭扶着他的手,也跳下马:“这怎么行,你还要镇守营地呢!”
她掏出一支短哨,道:“之前我不是说要替你寻一只小宠嘛,我今日将它带来了哦。”
急促的短哨声冲破云霄,一短一长一短,一只幼年鹰隼应声飞来,盘旋林木之上。
许琢圭再吹哨一声,伸出右臂,小隼俯身直冲下,稳稳着陆其臂上,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问:“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小宠,毛茸茸的,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总之,不太符合预期。
薛璧迟疑了半晌,许琢圭就把小隼放到了他肩上,语气开心道:“万两很喜欢你!”
万两,这是小隼的名字,和她骑的这匹名叫“黄金”的马,刚好凑齐了“黄金万两”。
喜欢不喜欢他不知道,但他也能欣然接受。
许琢圭用手托住他的脸,嘱托道:“那你替我照顾好它,也照顾好自己!”
薛璧忍着她衣袖上的毛茸茸不停蹭他下巴带来的痒意,从怀中取出一根丝带,将她宽大漏风的袖口束起,点头应下了她吩咐的差事。
等许琢圭走远,他转头就把小隼扔给了来猎场只为大吃一顿炙牛肉的谢瑛。
日头西斜,入山的人陆陆续续归场。
薛璧友好地,把肚子涨大了一圈的小隼要了回来,多亲近似的将其放在肩头,随后望石一般一直往猎场的入口望去。
没多久,他便看见许琢圭与一少年郎同行,背对着夕阳,缓步而归。
画面唯美,让他想薅秃小隼的毛。
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少年郎还提起一只一命呜呼的野鸡,炫耀一般拿到用光了身后的箭矢,手中却空无一物的许琢圭面前。
也不是空无一物,还有满怀的柿子。
薛璧遥遥朝许琢圭笑着招手,见她推拒了少年的好意,策马来到他身边。
许琢圭下了马,他熟稔地迎上去,帮她拍干净了身上的雪和几根枯树枝,问:“收获如何?”
他不想许琢圭输给突骑施汗国的特勤,便寄希望于她能说出,“已经在山上设下了许多陷阱,就等有迷失的鹿能掉进去”,诸如此类的话来。
可许琢圭只是自豪地捧起柿子,高兴道:“薛哥你看,我在山上找到了棵野柿树,打下来好多野柿!”
别人都是用箭矢射猎物,她是用箭矢射柿子树枝,方便柿子落下来,好捡。
她还道:“我还找到了松鼠藏起过冬的储粮,不过我怎么都拿不到,便想着放过它们一马。”
薛璧哑然失笑,夸道:“真厉害!”
他用小袋装起那几个她视若珍宝的小柿,再牵起她的冻僵的手,搓了搓:“冻坏了吧?我们到火堆旁烤烤火。”
中郎将服侍烤火,全天下独一份儿。
许琢圭喜上眉梢:“嗯嗯!”
两人还没有离开,人群中便传来一阵骚动,猎场的入口处,吴勒牵着马,吹着口哨。
马背上,是一头身强力壮的雄鹿,它喉头被割开,流下的血污浸染了半匹马身。
能独自一人猎得如此猎物的,全场仅此一个。
吴勒享受着众人的簇拥,脸上是轻浮的喜悦,突骑施的屈律啜不满地用突厥语,语气恭敬地提醒道:“特勤殿下,您别得意忘形。”
吴勒则用汉话回应他:“管好你自己就够了,阿史那·贞步。”
他扛起雄鹿,大步流星走到许琢圭面前,高声道:“你输了。”
输给这样强悍的对手,其实一点也不丢人,可许琢圭偏不承认,不服输道:“此次狩猎还未结束,特勤又怎么能断定我会输?”
毕竟,除去输,还有平手的可能。
吴勒朗声大笑:“好,还有两日,本王等着娘子乖乖拜服!”便扬长而去。
夜里,营地燃起篝火,吴勒围着火堆,牵着舞女的手,欢快地跳了一支舞。
还不尽兴,他抢过一旁乐师的琵琶,嚣张地拨弹,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大概是许琢圭此前与他赌了一把月琴,他格外着重地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许琢圭捂着耳朵,不堪其扰。
第一次觉得乐声,是如此的呱噪。
薛璧站出了身,像英雄一样,拖走了这个在撒酒疯的突骑施勇士。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