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上传中》模糊的葱头

19、第 19 章

　　沈奕毕竟多年老理工科生了，只要像做实验一样，给他一个足够详细的protocol，他就能交出一份可接受的作品。

　　虽然他没做过，但是成果还是很喜人的，煎鸡蛋卖相不错，一面焦黄一面半生，蛋黄乖巧地卧在中间，一碰就轻轻晃动，莫从还在旁边严谨地连胡椒和盐撒几下都给出了具体指示。于是他对于这一份煎蛋非常满意，虽然不是自己动手，但不妨碍他有一种丰衣足食了的快乐，甚至还指挥沈奕对着鸡蛋拍了照，一切仪式感结束后，他被和鸡蛋一起端回了桌上。

　　莫从殷殷望向沈奕，他对自己的煎蛋技术很自信，于是对沈奕的反应充满了期待。

　　沈奕在几乎凝成实体的眼神中，叉起了煎蛋送入口中，缓慢咀嚼后，表情毫无变化。

　　莫从眨巴眨巴眼，期待着接下来的反应，结果就看沈奕面色如常，开始叉菜叶了，甚至打开了学术讲座视频下饭。

　　“？就这样吗？这不好吃吗？”莫从问号又快掏出来了，他不敢说厨艺多好，但是也不至于吃完毫无波澜吧。

　　沈奕把视频暂停了，“是好吃的，谢谢你的教程……”想了想，努力扬了扬嘴角，给了一个不是很熟练的笑容，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讲座。这个主讲教授是他在麦国的导师的导师，可以算得上师祖，并且在这个领域还坚持产出，都七十多的老爷子了，提起自己的课题还神采奕奕，坚持引领小领域的研究方向。

　　沈奕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嚼菜叶，一边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个点，还不时无意识地点点头。听到一个之前没注意过的点时，他立刻拿过纸笔，写写画画记录重点。

　　莫从就在一旁看着沈奕唇角冒着一小片绿色，一脸认真地做着笔记，还不时点头认同，像极了乖巧的兔子，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幅模样和他深奥复杂的研究，反差大到离谱，但转念又觉得沈奕认真时真好看，怎么这么耐看。他的思绪继续到处乱晃，突然惊觉自己简直是虚度光阴，明明事关自己，却是沈奕在殚精竭虑地工作，而他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等着完蛋吧。

　　莫从思及此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略微尴尬地望天，只能进行一些无用的自我安慰。

　　而一旁沈奕已经解决了沙拉，去厨房收拾好碗筷，一边擦手一边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看向桌上的莫从，“我是不是刚刚忘记说了。”

　　“？”莫从一脸茫然，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吃东西味觉很不灵敏，就像红绿色盲一样，很多东西别人觉得好吃，我却吃不出来，”沈奕开口解释，他后知后觉刚刚给那份煎蛋的反馈好像太少了，“所以你的煎蛋应该是很好吃的，只是我自己有一些问题。”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我都快忘掉那个蛋了。”莫从一边还挺高兴沈奕能给他个解释的，一边又很迷惑，为什么这么久之后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心里回复了，但是刚刚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说出来，不好意思。”沈奕为自己的意念回复道了歉，虽然有心想改，但每次脑子比嘴快，想完之后总以为自己说过了，于是至今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

　　莫从笑了，不知为何，他觉得沈奕现在比刚刚嘴里叼菜叶的样子还要可爱，不论是意念回复还是为此道歉，明明还是一副冰山脸，冰山下有一股不易察觉的纯真稚气。

　　“多大点事儿，这有啥的。”莫从随意挥挥手宽慰道，但是沈奕的话让他有一些疑惑，“不过什么叫吃不出来？是什么身体问题吗？”

　　沈奕已经重新坐下了，他想赶紧继续看文献，于是三言两语道：“就是天生味觉比别人迟钝一些吧，很多东西对我来说味道差不多，所以可以……”天天喝营养液，说着说着，他的思路被文献带走了，于是最后几个字在意念中一闪而过，没有出口。

　　所以可以……？莫从眼睁睁看着沈奕沉入文献的无垠大海，话说一半就没了下文，又不能出声打扰，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尽快学会读心术，这样就能轻松get沈奕的意念回复了。

　　见沈奕已经完全回到工作状态了，莫从去刷新了一下，没有相关的新论文，于是又开始“饱食终日”，思绪漫游时，他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可以与自己之前那些狐朋狗友聊聊天，既然可以联网看文献，那么理应是可以增进一下父子情的。进一步他又想到，既然可以聊天，那么一些公司里的事务是不是也可以远程处理？再往后说不定不用回到身体里，就可以正常继承管理公司，想想看就很刺激，作为老板只要有电有网就能全年无休，想必这家公司一定能效率斐然。

　　不过他又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高端”商战，什么把对手公司的发财树浇死，把别人的风水金龙鱼喂食撑死，半夜悄悄去偷公章，如果一辈子在这个东西里面，万一被人偷回家断电断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想着想着他打了个哆嗦，而且可以想见这样的生活，必然铁无聊，算了还是指着沈奕努力加班，让他早日做人吧。

　　时间流逝，莫从盯着沈奕工作，盯到自己都腻了，沈奕还在笔耕不辍；莫从尝试拿电脑登录自己的社交媒体，成功后和损友扯皮半天，得知逆子们没有一个担心他的身体后，怒斥之，回头一看沈奕仍然学海无涯；莫从联系了母亲姜瑜女士，努力拉扯后争取到了远程办公的许可，内心小小庆祝一下自己好歹不算“无所用心”，多少也算是干了些本职工作的，正嘚瑟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就算回不去也能继续发微弱的光，发稀薄的热时，再看沈奕依旧专心致志。

　　他是真的服气了，自己若是有沈奕一半刻苦，他父母估计能天天烧高香，有事没事就去给人家佛祖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说不定这样没几年他就能带着莫氏集团跻身世界500强，福布斯榜上有名。莫从陷入自己漫无边际的想入非非中，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作为元宇宙第一位公民，在各类颁奖典礼、新闻采访中该如何谦逊而不失装x地发言致谢。

　　“嗡嗡”

　　手机振动打破了屋中沉水一般的寂静，也打断了莫从的胡思乱想，沈奕将手机由抽屉里摸出来，看是谁的电话，莫从也抻着脖子，长颈鹅一样想看看是谁找沈奕，再来一个昨天温雪那样的可受不了，他不想再被丢在酒吧里“独守空闺”了。

　　见到来电的是时秋时，沈奕轻皱了眉，但还是接通了电话，并同时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果然，随着一句热情奔放的“一一呀”，时秋的全息影像投影到了沈奕面前，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难以接受时秋的外向。

　　“怎么了？”沈奕某种意义上来说挺怕时秋的，所以想尽快聊完，挂掉电话。

　　“不怎么呀~就是想你了，怕你也想我，所以过来给你一解相思之愁。”时秋知道自己长相优越，于是有意散发外科口罩和模糊的投影都掩盖不住的魅力。

　　沈奕的手又不受控地伸向了自己的眉心，用力揉捏，“没有正事我就挂了……”

　　“诶诶别啊，你太无情了点吧……”时秋还想继续调戏沈奕，看见他的手伸向了挂断，立刻正襟危坐，脚也不晃了，二郎腿也不跷了，声音也严肃了许多，“莫誉生物下周来我们这里有个宣讲，一一要不要来听听？”

　　沈奕见他不再没个正型，也没计较刚刚的事，听了这个消息思索了片刻，但考虑到自己与莫誉可能会有合作，可以周一与谭舒婷聊过之后再做决定，于是三言两语推说时间不确定，还得再看。

　　时秋也没计较这个，只说“一一要是来的话和我说哦，哥给你留座儿。”

　　见沈奕手又伸向了挂断，时秋立刻又努力正经，抛出了一个对在场另外两人都还算挺大的消息：“上次你看的那个小伙子，我打听到一点，好像是我师父和莫誉的技术指导合作的手术，可能我们这里仪器更全，医护更靠谱吧，所以是在我们医院做的手术，但是现在人给接回家去了……”

　　沈奕听了个开头就严肃了起来，也没有了往日接时秋电话的不情愿，甚至不太礼貌地打断了时秋：“那他现在？”

　　时秋还挺惊讶沈奕会这么关注别人的事，但从善如流继续介绍：“现在就是一大堆仪器在家养着了吧，也挺好的。”

　　沈奕思索了片刻，问出了一个他和莫从都很关心的问题：“醒了吗？”

　　这要是醒了，莫从站在桌上神游天外，那他刚刚的什么元宇宙一号公民，福布斯榜上唯一赛博格，远程办公决胜千里之外都是笑话了，他不是没想过意识上传机械飞升，但是怎么想传上去的意识和本体都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东西啊，除了自己去世，亲朋需要个情感寄托，否则真的没什么用处，不过他当时没想到还能像现在这样，本体睡了等着复制品自救狗命。但是要是本体醒了，那他这个粗陋的复制品真的只能人道毁灭了，有没有可能沈奕愿意三四天一度电地供着他呢……

　　“木有，”时秋摊了摊手，两个字让对面二人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说真的再不醒，就很难了，但是人家财大气粗，那话怎么说的，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正好，他们家科技含量国内都能排得上号了，带回家养着呗。说不定就为了他，科技能跨一大步呢。”

　　沈奕一瞬间想的不比莫从少，不过比他少了一些放荡不羁，主要考虑了莫从意识下载复写的可行性，以及这些操作的伦理审查能不能过，他检查了周一准备去找谭舒婷交流的内容，又加了几条进去，他非常想达成这次合作，不论是为了自己的研究还是为了莫从的下半生，甚至很难说这两个动机哪个占的成分更多。

　　“谢谢。”沈奕真心道了谢，没有理时秋接下来的骚话连篇，终于在时秋的“啊啊，一一你卸磨杀驴啊不是，你兔死狗烹啊好像也不对，你瞧不起糟糠之妻不对问题更大了……”嚎叫中，啪的挂断了电话，见那抹投影扭曲一下消失在面前，沈奕重新放松，交叉环抱胸前的胳膊也放下了，他一直边界感过强，连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投影，都会给他造成一种私人空间被入侵的感觉，以至进入防备状态。

　　莫从得知自己现在还得继续靠光合作用过活，一边放下了现在自己主体性崩坏的担忧，但另一边自己一辈子这样的忧虑又悄悄冒头，他望向沈奕，迟疑着提了问，“哥……你觉得，希望大吗？”

　　可能因为心里怯得厉害，觉得自己较沈奕弱势太多，莫从连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这样一会乐乐呵呵自信满满要称霸元宇宙，一会又忧心忡忡愁云惨淡，担心回不去身体里的样子，太过患得患失，看起来很跌份，甚至拉出去去看心理医生都不夸张，但是又怎么都止不住这些纷杂的思绪。

　　沈奕想的就比他少很多，他也一直在考虑莫从的情况，但是可能比较一根筋，他从头至尾只困扰于如何解决面前的技术问题，从未有过万一醒不来如何如何的假设，再结合之前和谭舒婷及那个技术人员的讨论，沉吟片刻，“按照现在的进度，五十年内肯定可以。”

　　“……”莫从的脸上只有麻木，丝毫不能感到安慰呢。

　　可能觉得这听起来太空泛，而且怎么想莫从的身体躺五十年的概率都太小了，这期间很容易出点什么意外，为了补救安抚一下莫从，沈奕又开口补充：“我已经和麦国那边联系过了，研究所会和你们家公司合作，时秋那里有新进展也会通知我……我能找的最高水平的研究条件、实验室设备，最好的研究人员都在这里了，如果这些都做不出来，那我也无能为力，”他顿了顿，坚定地望向莫从，“但是我相信他们的能力，所以我也希望你能保持希望，给他们一点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