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上传中》模糊的葱头

17、第 17 章

　　那头莫从还在袋子里，他视野里只有一片混沌的黄，知道沈奕要去酒吧之后，先是拥挤的地铁，他除了记得被挤得头下脚上，就只能记得沈奕在外面说了好几次“没事”。然后是第一家酒吧，喧闹到差点把他头盖骨掀翻。再是第二家酒吧，先是听到沈奕不知死活地点了“可乐桶”，他一边觉得哦豁完蛋，一边听着温雪的吐槽和至少三波来找沈奕搭讪的人。他还没来及置气，就听一阵兵荒马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能是沈奕和陌生人架着温雪走了？那他呢？就留在这里抵酒钱了吗？

　　根据自己的猜测，他认为自己是被忘在了酒吧里。瞬间他有点慌了，毕竟好不容易身世大白，找回记忆，离他现阶段最大任务的完成就差一步重新做人了，怎么到这出了这么个大纰漏。

　　莫从和充电线在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头下脚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他在里面并不受重力吸引，于是还是靠着后壁，插着手，虽面上不显，但心中还是有些慌张，不会这就出师不利中道崩殂了吧。他不住地扣弄指甲，期待沈奕赶紧发现少了点什么然后来接他。这让他重新做人的想法更加紧迫了，他不想以一个靠谱成年人的思维囿于一具无能为力堪比婴孩硬件的身体里，遇事只能等沈小宝替他平。

　　“老霄说的什么玩意……”“是这个吗？你给他拍一张问问？”

　　外面传来了几句对话，好像是有人在找东西？

　　他听见哗啦作响，然后感觉自己被拎起来放到了一旁，有什么人在身边坐下了，

　　“让我们帮他看一会，他一会就来，还说下次他请。”“哇哦，那就看吧，刚刚啥情况啊？”

　　又是一阵对话，但是后来可能就转为手机聊天了，于是渐渐静了下来，莫从急坏了，他也想知道是啥情况。

　　“麻烦了，”唐霄迅速闪现酒吧，还来不及听朋友们打趣，检查无误后就提着袋子又走了，背过身后挥挥手，“下次我请，今天赶时间，走了。”

　　往日稳重的唐霄风一样来又风一样走，只余几个朋友坐在桌前，面面相觑。

　　他知道随意看人东西很不礼貌，于是拎着就又回到酒店，进门时还把沈奕惊到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谢谢，太麻烦你了。”沈奕又认真道了谢，二人就对面而坐相顾无言了。沈奕话不多，唐霄虽然算是社交天赋拉满，但是看对方交流意愿并不高，再加上初见就不知怎么孤处一室，再多话可能会吓到沈奕，得不偿失，反而不如徐徐图之。

　　沈奕忙到现在，终于得了空，一放松下来，便觉困得厉害。他酒量很好，一般喝不醉，即使喝醉了，酒品也非常好，一旦上头就开始犯困，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睡一晚，第二天就又和没事人一样了。

　　“沈先生困了吗？你们今天点的度数还挺高的，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唐霄很善解人意，看出沈奕精力不济了，想起身离开。

　　沈奕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我今天点的不是可乐吗？”

　　袋中的莫从和袋外的唐霄都笑了，唯一的区别是莫从努力没发出声，唐霄出声解释：“不是，可乐桶是威士忌和可乐兑的，度数不低，又甜，新手很容易就……”他指了指温雪，“就这样了。所以沈先生您酒量很好啊。”

　　“……谢谢，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沈奕没想到自己鲜少踏足酒吧，一来就能搞这种乌龙，面上有些挂不住，也不好再耽误唐霄了，于是出言送客。

　　他又给自己开了一间标间，就在温雪隔壁，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干净，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勉强撑着给莫从充上电，来不及和莫从道个歉交代两句，沈奕倒头摔床上就睡着了。

　　“啊哦——”莫从又陷入了孤立桌面，百无聊赖的状态了，只能望望那边大床上沉沉睡去的沈奕。

　　他原以为能看见一点酒后吐真言、撒酒疯的沈奕，没想到他醉酒后的反应如此……乖巧，甚至还要把被子拉到下巴处，端端正正地躺平了。

　　莫从痛定思痛，今天这种情况除了沈奕确实手忙脚乱顾不上他，很大原因还在于他现在太菜了，但凡有个人身，怎么也不至于留守儿童一般，丢在那里等着被捡回家。

　　更不会由着三波牛鬼蛇神去搭讪，最后还成功把沈奕送到酒店！莫从想到这儿呼吸都重了起来，愤愤吐槽最后那个扭扭捏捏的年轻人，大小伙子一点阳刚气都没有，毛长齐了吗就想着学人搞艳遇，太不是个东西了！

　　思及此处，他突然想检查一下自己的毛毛还在不在，好像至今为止还没看过。莫从做贼心虚抬头望望沈奕，很好，沈小宝不仅睡得很熟，还毫无意识地翻了身，现在背对着自己。

　　再环顾一圈，这酒店不能有针孔摄像头吧，好像也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莫从终于放心大胆做了一个很猥琐的动作——拉开自己的运动裤，垂头仔细端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公司可能怕产品被心怀不轨之人拿去做什么坏事，最里面的短裤是焊在身上的……

　　失落的把裤子整好，他想重新做人的意愿又强了两分。沈奕睡得太仓促，窗帘都没有拉，地上一片月光莹莹如霜，犹如莫从碎了一地的落寞一般。

　　“人生啊——就是无常啊——”他终于完整地叹了一次，换了个站姿，尽可能将自己舒展开，倚在水晶壁上望着沈奕打发时间。

　　地上碎银般的月光无声流淌，窗外天光渐明，一夜时间在他东想西想满脑袋跑火车中飞快流逝，他还没想好以后房子买在哪里沈奕会喜欢，思路就被沈奕的闹钟打断了。

　　“嗯……”沈奕被闹醒了，他虽然酒量很好，但是喝完会较往日困倦，所以现在还处于不甚清醒的状态，努力撑起上半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小宝？小宝醒了吗？”莫从见他醒了，回到了营业状态，关切地望着床上明显气压偏低不在状态的沈奕。

　　轻轻晃了晃脑袋，一头略长的乌发睡了一晚有些蓬乱，随着他的动作轻摇。“醒了。”虽然清醒过来的沈奕声音恢复了冷淡，但微乱的发红扑扑的脸，都显出了些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微妙的可爱。

　　沈奕撑着床沿站起，明显摇了摇，可能因为昨天没有吃晚饭，还灌了不少的酒，现在有点低血糖了，他闭眼静候这一阵眩晕过去。

　　但是旁边的莫从看着急了，勒令沈奕打开了快要落灰的外卖软件，定了早饭，然后又劝沈奕坐下，不然一会再倒酒店里他救都没办法救。

　　沈奕瞥了莫从一眼，还是扶着墙去了卫生间洗漱，又一次喝完酒不洗澡不换衣服，他现在对自己有着巨大的嫌弃。

　　尽量收拾干净了，沈奕终于在莫从紧张地注视中摇摇晃晃地走出卫生间，莫从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有实体，能把沈奕扶回来。

　　“那你现在要干嘛啊？我们早点回家吗？”莫从看沈奕在桌前坐稳了，开口询问。

　　“等温雪醒过来把她送回家吧，”沈奕一手撑着脸，歪头看着莫从回道，他又想了想，“早饭还没到，那先看文献吧，我昨天好像看到几篇很新的，标记了但是没有仔细看。”

　　莫从几乎要从桌上栽倒下去，他怀疑沈奕不婚不育，和他的工作就能非常充实地过一辈子，“行吧，你看你看，我不打扰你。”

　　他真的日常沉浸在他与沈奕谁是AI的疑惑中无法自拔，他还时不时消极怠工划水摸鱼，沈奕刨去这种被同事朋友拉出去的情况以外，日常生活就像机器人拧了发条一样，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毫不带个人情绪，除了他的身体偶尔拖后腿，简直是雷打不动的劳模。

　　在莫从快骂街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敲门送来了早餐，“快快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你是两顿了，两顿不吃眼冒金光，你再不吃早饭一会再撂那我可没辙。”外卖小哥刚关上门，莫从就迫不及待叨叨个没完。

　　沈奕在一阵老妈子碎嘴中慢条斯理给自己放好碗碟，慢条斯理仪态优雅地拆开一次性筷子打磨毛刺，虽然也确实饿了，但好像已经饿过头没有什么感觉了。

　　桌上放的早餐与他平日的经典老三样相去甚远，往日在食堂的时候，沈奕一般拿个包子，一杯豆浆，再来一个水煮蛋，就能对付一个上午，再加上他对饮食非常随意，能吃饱不缺营养就可以了，完全不挑口味，于是坚持这么吃了十数年。

　　而今天是莫从给他定的，而且莫从并不知道他往日吃什么，按照自己的臆测，再加上照顾宿醉同学朋友的经验，点了一屉小笼包，一碗鸡汤小馄饨，再加上一些茶叶蛋南瓜饼之类的几样小点心。南城虽然没有什么非常具有特色的硬菜，但是早餐点心还是称得上五花八门品种丰富，有几样还算得上在国内小有名气。

　　桌上的小笼包和馄饨一看就是才出炉不久，都还冒着袅袅的蒸汽，在初夏灿烂却不燥人的阳光中飘飘摇摇升起，又悠悠散在空气中，只余一室包子肉馅的甜和鸡汤的鲜。温柔的阳光落在桌上，将本就油润的小笼包照的更加晶莹剔透，甚至能透过薄薄的外皮看到里面鲜甜的汁水，一笼八个小笼包，个个大小一致，十八个褶一个不乱，每个上面一个小小的鱼嘴，看得出来师傅手艺了得。小馄饨也显得格外可爱，透过薄如蝉翼云烟的面皮，可以看见里面小小一团粉嫩的肉馅，一个个挤挤挨挨漂在澄清淡黄的鸡汤中，再撒上虾皮紫菜榨菜碎，点两滴香油，点缀一撮青嫩的葱花，看着就清清爽爽，引人食指大动。

　　“你点太多了，我吃不掉。”沈奕把东西都摆好之后扫了一眼，在一桌美食前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没事，剩下的你就和你师妹说是专门给她的。”莫从不过脑子，开口就答，答完发现诶呀好像踩了沈小宝雷区，于是进行一些找补，“那个什么反正你也吃不完，留两样你不动就是了，反正她也还没醒，你快吃吧，不然一会凉了馄饨就坨了。”

　　虽然对莫从的话有些无语，但是沈奕确实饿久了，端起馄饨碗，吹一吹上面氤氲的热气，吃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的第一口热食。莫从在一旁看着他终于开口了，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一脸姨母笑地看着沈奕把一碗馄饨吃完，正在沈奕将手伸向卤得恰到好处，表面布满大理石般花纹的茶叶蛋时，他的手机接到了温雪的电话。

　　刚一接通，温雪那极具特色的嗓音立刻从听筒里窜出来，整个房间都喧闹了起来：“师兄——师兄对不起！师兄我是不是麻烦了你一晚上？啊——我不是故意的师兄——”

　　沈奕一直不知道，温雪是怎么凭借小小的身子，一个人闹出十个人的动静来的，他被震得头疼，努力将手机拿远了。

　　“没事，你收拾好来吃点早饭，我在702，你隔壁。”沈奕简短交代后，迅速挂了电话，然后就从隔音不甚过关的墙后听见了温雪的叫嚷：“啊——太丢人了吧——要死要死，几点了现在……”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一墙之隔，叮叮咣咣东碰西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奕有些无奈，他还一直很想知道师妹如此莽撞冒失，是怎么一路考到研究院的。

　　他和莫从面面相觑了片刻，听见了隔壁门打开又合拢，然后一阵模模糊糊的“702,702在哪？我隔壁，我是几号……”之后，他的门被敲响了。

　　“没锁，进来吧。”沈奕扬声道，然后门被温雪怯怯地推开一条缝，“师兄我来了……”

　　面前的温雪明显气场较往日弱了许多，“师兄不好意思……我昨天喝多了……”

　　“没事，吃早饭了吗？没吃吃一点吧。”沈奕将还没动过的小笼包推到她面前，下巴轻轻点了点示意她。

　　“谢谢！师兄你人太好了！”温雪脸上立刻绽出了比阳光耀眼的笑，一双圆眼眯得只剩两条弯弯的缝，酒窝里溢满了快乐，手上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筷子，也不打磨一下就伸向了小笼包。温雪脸颊仓鼠一般鼓鼓囊囊的，还坚持大力夸赞，“师兄这个好好次哦——里真的不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