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上传中》模糊的葱头

14、第 14 章

　　下午还有课，于是沈奕辞别了谭舒婷二人。时间接近清明了，南城四处都是飘扬的柳絮，接替了之前梧桐毛毛的工作，让路人戴了口罩和眼镜，还是咳嗽喷嚏不断。沈奕松弛地坐在车里，由着自动驾驶带他回到学校，他难得将思维放空，望着车窗外轻飞曼舞的柳絮因风而起，如漫天鹅毛雪，但是背景又是郁郁葱葱深浅不一的绿，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沈奕由着思维漫步，想起南城每年春秋天都有这种漫天毛毛雨的日子，想起好像莫从也是老南城人。突然惊觉好像一直把他静了音丢在了袋子里，沈奕心头一悚，立刻将莫从翻了出来，放到面前。

　　“抱歉——”沈奕虽然只是简短的道了歉，但眼中溢满了浓浓的歉意，“——刚刚他们的仪器真的很……”

　　“小宝，你和别的男人说这么多我是要生气的”莫从好不容易又重见了天日，怨念幽深，心中不住地埋怨于琛，平日里像一个锯嘴葫芦，刚刚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话，不就是新仪器吗，哪来那么多话。他丝毫没想起来那些可能是帮他重新做人的救命稻草。

　　“……”沈奕突然就不想继续道歉了，思索片刻，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生硬转移话题，“他们给了我一点灵感，你觉得在意识传输过程中，用电磁波模拟脑电波，让受试者以为自己还清醒着，传输稳定性会不会更高一些？”

　　“小宝你不能跟这个人啊，他……”莫从还在叨叨，冷不丁听到了这个问题，“啊？呃我觉得可以一试？你这个波怎么模拟现实呢？模拟哪一段呢？这个技术成熟了吗？我回去帮你查查文献？”一边思索着回答沈奕，一边心中疑惑，我刚刚是不是在聊别的？

　　但也没有办法，话题已经被拉走了，莫从只能和沈奕一起望着窗外的柳絮，“这个让我很想……”

　　沈奕转回头疑惑地望着他，等着后半句话。

　　莫从砸吧砸吧唇，犹疑片刻，还是开了口：“杭州~美景~天下无双~~~”

　　沈奕不仅不想道歉，现在还想打开窗户把莫从塞出去，“你在唱什么？”

　　“太平歌词……看着漫天的柳絮，很难不唱两句……”莫从就知道沈奕不会很喜欢，但还是没忍住，望望天花板，不敢与沈奕对视。

　　“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像个相声老艺术家一样，你以前说相声的吗？”沈奕忆起之前莫从那一身长褂，手持玉子，呱唧呱唧唱快板的样子，脑仁一阵一阵地抽疼。

　　“上次你睡着了，可能没听见，”莫从眨眨眼，努力营造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思索着这么能把自己描述的更惨一点，“我小时候爸妈太忙了，所以我经常是我舅舅带着的，我舅舅是南城德x社成员，所以我小时候在人家后台呆着，然后天天听天天听就会了。”

　　“抱歉……”沈奕记得莫从刚恢复记忆的时候，和自己提过他的过去，但是他不记得自己睡着了。现在不仅对自己听一半睡过去，更对不小心揭开了别人的灰暗过去而感到愧疚，他面上才淡去的歉意又浓了起来。

　　“嗨呀嗨呀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舅舅虽然不靠谱，但是人还是好的，后台那些真的老艺术家人也很好，都很喜欢我的，这不比关在家里写题快活多了。”莫从一边宽慰沈奕，一边略有不安地回忆小时候在后台扯老头胡子，涂书画扇子，藏别人玉子然后被全后台追杀的熊孩子生涯。

　　“可惜没有什么天赋，不然现在说不定艺术家好几天了。”莫从脑中又浮现出了自己考上住校的高中后，全后台敲锣打鼓吃红鸡蛋地庆祝的画面，摸了摸鼻子，惭愧偏头望向窗外，一双秀逸的明目中，有良心但不多。

　　“……”沈奕原以为看莫从的家境，看他泰山崩于前还嘻嘻哈哈的样子，应是从小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地长起来的，没想到他的童年里还有这么一片阴霾。看着虽然嘴上无所谓，但已经回忆往昔低沉到望着窗外的莫从，沈奕隔着玻璃抚了抚莫从的头顶，收回手，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傻。

　　莫从正在心中对老先生们忏悔，突然发现头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嗯？这啥情况？小宝在安慰我？沈奕较真的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于是莫从心中的罪过更加一层。

　　终于到了学校，沈奕在临时休息室打开电脑，“咳咳。”上一个用休息室的老师应该是个老烟枪，即便开了窗，休息室中还是乌烟瘴气，呛得他不住地咳嗽。

　　“耶？小宝怎么了？又感冒了吗？被柳絮呛到了吗？”莫从并安装没有气味感受器，闻不出来这里有什么问题，只能看见沈奕不住咳嗽，然后开了窗，于是关切地发射连珠炮。

　　“我没有……”沈奕刚开口回应，立刻被呛得肺腑皆震，“咳咳咳咳……”一团柳絮呛入喉中，咳得眼角带了泪，白玉般的脸上带了一抹绯红。

　　莫从捂住了自己的乌鸦嘴，关心但愧疚地望向了咳到直不起腰扶着窗框的沈奕，“不好意思……”

　　“咳咳……没事……咳咳。”沈奕勉强扶着墙直起身来，拧开水抿了两口，又清清嗓子，差不多是缓过来了，“不聊了，你去查一下有没有论文提到了模拟现实的技术，如果没有，就看看之前研究认知神经科学的实验技术，我记得是有相关研究的。”

　　“你真的好了哦？”莫从犹犹豫豫地将注意力转移到PxbMed上，时不时回暼一眼沈奕。

　　“咳咳，我好了，你看你的文献。”沈奕又抿了一口水，彻底压制住了嗓子里的刺挠，有一抹晶莹的水光氤在唇角，但他毫无知觉，安抚了莫从一句，注意力就转向了教案，这两天有一点太忙了，他有点担心下午的教学质量。

　　莫从怔怔地望着那一抹水渍，直到沈奕再次无意识抿唇把它抿去了。莫从挑挑眉，将注意力转回了PxbMed，查文献去了。

　　“嗡嗡——”手机闹钟响了，沈奕拿起看了时间，收拾东西去了教室。这两天温度很舒适，窗外风景宜人，于是来上课的学生愈发少了，看得出来孩子们不愿辜负好春光。

　　但是在第三排，沈奕还是看见了熟悉的两个孩子，满脸憨笑的唐鸿，身边是白净斯文的舒钰，二人面前摊着课本笔记，正殷殷望着他。

　　沈奕望着下面稀稀拉拉的学生，还是按照教案有条不紊地讲了起来。他原担心自己备课不周，会讲得磕磕绊绊误人子弟，没想到专业太对口，不仅教学内容没有疏漏，还旁征博引，掺进了许多最新研究进展。

　　不过可能研究进展部分过于深入，到最后只剩唐鸿和舒钰能跟得上沈奕的思路，还能勉强互动。其他的孩子思路渐渐神游太空，或是到了游戏世界，或是去了校内校外的春日美景，只剩躯壳在这里熬时间。

　　“叮铃铃——”突然炸响的下课铃打断了沈奕的思路，“嗯？那今天先到这里，下次课需要同学们交课程作业，要求我一会发给班长，下课。”沈奕平淡地收住了话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没管身后孩子们立刻炸开锅跑得飞快。

　　回到办公室中，沈奕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捏了捏鼻梁，仰头靠在椅背，轻叹一声，整个人松弛了下来，闭着眼稍事休息。

　　莫从站在桌上望着他，看着沈奕与在外完全不同的慵懒的形象，略加思索，眉毛突然就立起来了，“小宝！你今天中午是不是没有吃饭？”

　　沈奕无辜望天，不太愿意对上莫从的视线，“啊，我喝了营养液，车里有存货。”

　　“那你晚上回去吃什么？”莫从追问。

　　“……营养液。”沈奕更不愿意对视了，像做错事被发现的猫一样，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莫从，他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因为饮食问题，对着一个桌面伴侣逃避。

　　莫从气坏了，又不能出来给他做饭，只能站着干着急，“小宝你等着，你等我出来，看我不做个满汉全席！”

　　“嗯？你会这个吗？都有什么？”沈奕觉得自己该工作了，但还在顺着莫从胡说八道。

　　“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中间忘记了……最后是尖汆活鲤鱼板鸭筒子鸡！”莫从努力搜刮十几岁之前的记忆，磕磕绊绊背了两句贯口，然后开始给自己找补，“我以为这玩意一辈子忘不了的，结果就剩这么两句了。”

　　沈奕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继续由着自己浪费时间，“那你都会做吗？”

　　“都不会……我要都会我说相声啊不是我管公司？我就去做国宴厨子啦。”莫从理直气壮，“反正你这个饮食是太不健康了，亏你还教生物的呢，怎么这样，我以后高低得管着你。”他理所当然地对以后进行规划，就好像笃定自己肯定能重新做人一样。

　　“……”沈奕还是不能理解莫从对他饮食的关注，不知为何他迷之相信营养液，觉得这肯定是能提供人体基本所需元素的，只要营养够了，食物是什么形态，是什么口味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看了眼钟，终于决定把话题拉回来，不然今天的事情又要拖到明天，“你下午查文献结果怎么样？”

　　莫从一边在心中嘀咕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一边有些心虚，倒不是他没查，而是查了之后，发现有一个麦国的团队，做了与沈奕几乎一样的课题，并且已经于几天前发表在专业顶刊上了。莫从还没想好怎么和沈奕说这件事，他有点怕沈奕受到打击。

　　办公室中刚刚轻松快活的气息立刻凝固住了，莫从支支吾吾一句三停顿地开了口。

　　“呃……我查了，那个脑电波模拟，最早在研究精神分裂时有所提及，研究发现很多病人自言自语时脑中该出现的波却是，导致他们总觉得是别人在说话，理论上来说如果给他们补回这道波，他们就会觉得这是自己在说话。同理如果给麻醉状态下的人施加特殊频率的波，或许可以让他以为自己清醒着在做事。”莫从边说，边操纵电脑点开了几篇文献，“比如这篇，这也是最早的相关研究，研究团队通过外加电磁波干扰，让沉睡状态下的受试者以为自己清醒着，然后这篇，作者通过对波长和频率进行微调，可以较为保真地传递信息，他们让受试者以为自己在读书，并且实验结束后复述书中内容，一致度高达93%……”

　　“谢谢。”沈奕稍加沉思，觉得自己的设想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不过他感受到了莫从的欲言又止，“怎么了？还有话要说吗？”

　　“嗯……那个……就是……你有没有看到……”莫从不想开口，他看到沈奕为了这个课题付出的努力，也知道这个成果对沈奕的重要性，有点不想让沈奕知道有一篇这样的文章问世了。最后他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还是嚷了出来，“麦国的一个团队，才发的一篇，和你撞车了的研究……”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下嗫嚅。

　　“哦，这个啊，我知道的。”沈奕表现的异常平淡，“已经发出来了吗，我这两天没刷邮箱，没看到推送，你下了吗，下了我们就一起看一下。”

　　莫从几乎迷茫地望着面前古井无波的沈奕，这人一点也不吃惊一点也不惋惜吗？“呃……那小宝你之前不就白做了吗……”

　　“他们比我快，这没有办法，而且在我知道你不是真的AI之后，我就知道我肯定是落后了，”沈奕歪头回忆，“你记不记得我去过一趟医院，找时秋问过你的手术，他当时就告诉我是与你们家公司合作的，而莫誉又与麦国的团队有合作，所以你用上了最新的技术也不足为奇。”

　　莫从更迷茫了，当时的他一心只想弄清自己是谁，对于外界的很多事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从他光滑的大脑上哧溜哧溜滑走，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就是一个世界领先的试验品？而沈奕当时就知道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啊？要换课题了吗？”莫从有些担忧地望向了沈奕，虽然他不做研究，但也是知道这种情况还是挺打击人的，这意味着大量前期工作的白费，并且开启新课题也定然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