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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他当时甚至起了闲心,从设备内置套装里翻出了个手里捧花的形象,然后撕一片花瓣,“他会回来”,撕一片,“他不会”,再撕一片,“他会回来的”,直到地上花瓣铺了密密一层,他又突然想起,这样不是耗电更多,完的更快吗。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做人,恢复了初始皮肤,地面立刻随之一扫而空。莫从看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的地面,撇撇嘴,盘腿坐下开始打坐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睡着了一样,意识突然断片,再醒来就头剧痛地出现在研究所里了。

      所以这是沈奕深夜回家,发现自己无了,家里又停电,于是连夜把他带回实验室充电吗?

      莫从的心仿佛在腔子里撞了一下,麻麻的。感动,却不只是感动,两指搓着下巴,他心里暗想:好了,这下不以身相许是很难收场了,算下来哥救了我两次了。

      转念又想,沈奕帮了他这么多,他就只能叫叫早,做一个提醒吃饭小助手,是真没用啊,大丈夫生六尺躯,怎能……算了现在有个六寸就不错了。

      莫从又一次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思绪如野马脱缰,一路朝着奇怪的方向跑去。他认真思索,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高,说不定还没有自己原来的小兄弟高?想了一半他立刻悬崖勒马,严令禁止自己再脑内跑马。

      现在能做的好像就只有,一等沈奕睡醒,二向他坦白自己记起来了,三感激涕零地表达谢意。于是莫从又心安理得盘腿坐下,支着脸等待沈奕醒过来。

      天还没亮,但是窗外的小鸟已经叽叽喳喳,交流着前夜的梦,路边草叶上,晨露碎钻似的,折射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又迅速消散在晨辉中。

      春天的凌晨还带着一丝凉意,但是很快,灿金色的阳铺满了大地,这抹寒凉就如那些露一样,被驱了个干净。沈奕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疼,头晕眼花、腰酸腿麻、喉咙阻塞、鼻子不通,能有的不适都齐了。就像一台三十年没开动过的老机器,零件能绣的都锈住了,齿轮能坏的都卡死了,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在嘎吱作响。

      他尽可能慢地直起身,脖子落枕了。压着睡了一夜的左臂已经彻底没有了知觉,碰一下针扎似的疼。

      “嘶——”他轻轻用右手将左臂拉回来,又轻轻敲了敲,把自己疼的抽凉气,只得作罢,等着左臂自行恢复。

      “嘶——”一道类似的声音响起。

      莫从在旁边看着沈奕艰难起身,心疼坏了,明明身体是一点知觉也没有了,但还跟着龇牙咧嘴。

      “哥,哥你慢点——”习惯性的话脱口而出,然后莫从顿住了,根据他不知可不可靠的记忆来看,他和沈奕做过一年高中同学,没记错的话,沈奕比他小,所以这其实是弟弟?

      “你……没事吗,嘶,”沈奕甩甩头,回过神来,却不小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上那些酸痛的骨骼肌肉又集体发作一次。

      “不是,你别动了,慢一点啊。”莫从在旁边,像只盯着自己的小鸡、毛都炸开的老母鸡一样,却也只能隔着水晶壁干着急,他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无能狂怒,不是被气到了却无法处理,而是气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能困在这里。他现在不想什么赛博朋克2077,什么元宇宙第一人了,他只想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与沈奕隔着次元壁,一点忙也帮不上。

      莫从看着沈奕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躯体,勉强将自己安置在椅子上,“那个——”

      “嗡——嗡——”沈奕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与桌面之间快速轻碰,声音吓得二人都怔住了。

      沈奕慢慢伸手,接通电话,面前一道白光,闪烁几下后,衣衫不太整,面容略憔悴的时秋全息投影,一句话闪三下也不妨碍看出他一脸怒气。

      “一一你好狠的心!就这么把我扔你家里了?”时秋的声音还带着些迷蒙,或许是宿醉后逻辑不清,他开始颠三倒四地数落,其间还混杂着很多臆想,“你忘了昨天我帮你挡酒的恩情了吗!”实际上昨天沈奕还帮时秋喝了三四杯。

      “你看你昨天最后喝成那样,要不是我你回得来吗!”实际上沈奕和代驾司机两个人才勉强把时秋架回去。

      “你还对我图谋不轨,把我往家里带!”实际上沈奕只是不知道时秋住哪,从醉汉嘴里也铁定是问不出来了。

      “结果发现自己不行,把我往地上一扔就临阵脱逃了!”实际上……实际上现在沈奕只愿从不认识这个人,就算认识也不能做朋友,就算做了朋友也不该把喝醉了的他往家里带,就算带回家也不该第二天接他电话,为了弥补这一系列的错误……

      “一一你没良心啊——”时秋话说了一半,后面还有一个长腔没甩完。

      “啪”沈奕把电话掐了,他头疼欲裂,知道没法和酒鬼着急,但还是气得厉害。

      莫从站在一旁也看傻了,他觉得对面该是喝醉了,但是听这意思他现在在沈奕家里?

      他立刻感受到了雄性动物,刻在骨子里,写在基因里的,对于属地、所有物的占有欲,以及被侵犯后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不爽。

      还是要做人啊,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瞧着衣衫不整、不知检点的大孔雀对着沈奕开屏,而自己最多玩玩变装小游戏,简直毫无竞争力,雄性尊严荡然无存。

      沈奕挂了电话后,双眼紧闭,用力按压额角太阳穴,轻轻晃了晃头之后,好像不那么难受了,转头望向莫从,“你刚刚话没说完?”

      “那个,那个……我好像想起来了……”莫从心里刚刚冒的火立刻熄了,就像一盆残碳被浇了带着冰碴的水似的,凉透了心,只余一缕可怜兮兮的青烟袅袅。

      “想起来了什么?等等——”沈奕现在整个人反应都迟钝了一拍,脑子浆住了一样,听见了声音还要等它慢慢传到脑子里,“你想起来你是谁了?”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吧,”莫从嘀嘀咕咕。

      沈奕揉着太阳穴的手没停下过,“就因为刚刚断电——阿嚏”,话说一半,一个喷嚏打断了他,“算了,回家慢慢说。”

      他略带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轻微洁癖让他难以忍受满是酒气还一天没洗的衣服,一想到家里可能还有一个醉鬼,心灵里就更堵了。

      沈奕吸了吸鼻子,不太通畅,春天夜里本就不暖,他昨天又太急忘记开空调了,前两天还没好透的感冒算是又起来了。

      莫从在一旁心虚地看着,要不是自己,沈奕应当不至于在办公室就和一晚上。

      从出租车上下来,沈奕第一次对进家门有了犹豫——时秋应该还没走,酒可能也没醒透,莫从恢复记忆的事情还得好好问问,也不知道电恢复了没有。沈奕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好像自从生日之后,生活就一片鸡飞狗跳,虽然他并不迷信,但还是止不住计算,本命年是去年啊,该都过去了才对啊。

      再不情愿,他还是按开了门锁,一室灯光,电恢复了?再往里走半步,看见时秋正倒挂在他家沙发上,头下脚上,头发披散了一地,正在玩手机,听见门锁声音,勉为其难地昂起头:“还知道回来呀?昨天晚上去哪野去了?把你哥哥我扔地上就跑了?”

      沈奕虽还面向着时秋,脚尖却不自主地转向了大门口,果然是不该回来。

      “说你一点良心也没有吧,走的时候不记得把我放床上——”沈奕心说你也配睡床?“——却能记得把电闸给我拉了,我早上起来找了半天才找到。”沈奕闻言心中更郁闷了,居然只是拉个电闸就可以了吗,那自己白在办公室睡得一身毛病。再仔细回想一下,昨天虽然自家没电,但是外面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气出点什么问题,开口打断“洗漱过了吗,早饭吃什么?营养液可以吗?”

      “一一你是真没良心啊——你不会自己每天就喝营养液吧。”时秋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他知道沈奕这个人能凑活,但是不知道居然这么能凑活。

      “为父给你点个粥吧,看你可怜的。”时秋继续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一一你家地址?”

      沈奕见状,无奈地掏出手机,自己点了外卖,等早饭的间隙,驱逐时秋去洗漱,再把自己收拾好了,盯着时秋好好吃饭不作妖,等终于打了个车把时秋塞进去之后,他立刻觉得,好像世界一下寂静了下来,连树木枝叶摇动,虫鸣鸟啼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终于长舒一口气,把莫从放上桌连好电源,又去浴室迅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沈奕终于身着居家服,彻底放松了下来。

      莫从自打回了家来,就一直呆在包里憋着,因为时秋还在,沈奕不愿给时秋增加话题素材,所以一直没拿出来。终于现在重回了桌面上固定的位置,莫从也长舒了一口气。

      沈奕刚洗完澡,脸颊被水汽蒸的红扑扑的,乌黑的发梢在往下滴水,亚麻的居家服肩膀上洇湿了一片,他把昨天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把扫地机器人打开,终于是放松下来了,抱着腿窝在豆袋里,坐在莫从对面,下巴略微一点,示意他说吧。

      “哥,不对不能叫哥了,就是我好像是比你大的,”莫从是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决定想到哪说到哪,随着他并没有什么条理讲述,他的身世缓缓揭开。

      其实也挺普通,就是南城一个双职工家庭,父母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公务员,母亲思想开放,干了几年觉得志不在此,于是辞职经商,父亲则是痴迷研究,痴迷到上次沈奕联系他们时,他在国外听报告,权衡了一下,还是不值当回国跑这一趟,于是只有莫从的母亲一人前来。所以他一直在学校里干到现在,也算是桃李满天下。

      虽然说起来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甚至经济条件社会地位都远超其他人,但是莫从从小过得并不很快乐。

      童年时期,父母一人沉迷学术,正是成果产出高峰期,时常睡在实验室彻夜不归,另一个则是事业刚起步,沉迷开疆拓土,公司不算很大很稳定,为了谈生意也是酒局不断,于是莫从小时经常一人独自面对空空荡荡的屋子,最小的时候是一居室小屋,随着年岁的增长,屋子也越来越大,家里陈设越来越名贵,小区环境越来越高级,但不变的是永远是他一人。

      小时他实在是太孤独了,很多时候是他不靠谱的舅舅带着他,但白天再怎么玩怎么闹,晚上还是得给他送回家去,白天热热闹闹熙熙攘攘,晚上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两相对比之下,更觉长夜难熬。于是莫从时常自己给自己逗闷子,逐渐养成了现在这种混不吝的性格。

      后来就是按部就班的上学念书,到了大学,本该有机会住校与同学相处的,父母可能只知道在物质上补偿他,于是给他租了房,再往后被送出国读了个MBA,为了回来进公司搭把手,日后继承公司做准备。

      现在就是研究生刚毕业没两年,刚刚能进公司帮上忙,在公司里的基层员工的职位刚坐稳,好不容易算是上了正轨了,一下又被创出去了,最后,莫从长叹一声,准备用一句沧桑的“人生啊,就是无常啊——”收个尾。

      一抬头发现沈奕已经抱着胳膊,窝在豆袋里睡着了,整个人蜷缩成不大的一团,歪靠在柔软的豆袋上,大半个身子深陷其中,豆袋是很难打理的乳白色,而沈奕的肤色竟与豆袋不相上下。可能时秋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现在空调开得很足,因此沈奕的脸上像打了腮红,一片酡红,纤长浓密的眼睫鸦羽一般,像在此暂歇的鸟雀,让人不忍惊动了它。

      莫从立刻静了音一般,干张嘴不出音地:“人生啊——还是很美好的——”给自己做了个总结。

      如果能就这么赖在这里,好像也不是算很人生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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