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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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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你今天做了什么?他站在桌上能做什么呢。问他是不是生气了?那万一他真的就是睡着了,醒来看见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多尴尬。
虽说酒量很大,但是酒精终归还是酒精,对大脑还是有一定麻痹作用的。沈奕能清醒的感觉到,自己远不如平时清醒,真正清醒的他肯定不会在这种微妙细碎的心思上前顾后盼,而现在他踌躇不定,反复锁屏再打开,想刷出新消息来,却什么都没盼到。
幸也不幸,这个代驾司机也是个话篓子,一路上不知是为了显自己有嘴能说话,还是为了防止两个醉汉睡觉影响下一单,嘚啵嘚个没完。
沈奕刚要庆幸思路被司机带走了,脑中不再被怎么回复莫从的消息盘踞,不再被那点微末的愧疚所困扰。就听前面的司机从今年梧桐毛真多啊说到今年春天长,从蒙古沙尘暴啊扯到你们这酒闻着香,从刚刚那家饭店贵啊聊到这单路程远,从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唠到两个小哥长的俊。
沈奕像一个三流捧哏,虽然努力接话,但还是效果不佳,所幸司机并不需要有人跟他一应一和,独角戏也能唱的很热闹。一路上,沈奕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附和一句司机,再把时秋推远点,只觉脑中又疼得厉害,早知还是该让时秋在包厢睡一晚的。
车开进地库,司机终于收住了话头,将刚刚说了大半的“据说有小行星要略过地球”截住,单手打方向盘,麻利地倒车入库,左手潇洒一挥,用一句“嗨呀,撞不撞的这日子还是得过呀,哥您说是吧。”给话题收了尾。
沈奕如释重负,重重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扶着不住往下滑的时秋,一手别扭地绕过去给他解开安全带。
勉强将时秋靠扶在肩上,犹豫片刻,他还是面露难色,“……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帮忙把他一起扶上去吗,我……朋友喝多了。”
怕司机大哥不乐意,沈奕立刻补充“有偿的,您报个价吧。”
“嗨多大点事儿啊,您朋友看着也瘦,费得了几个劲,顺手的事情。”
司机看着就健壮多了,一手将车钥匙递给沈奕,嘱咐他收好,一手架在时秋腋下,毫不费力就撑起了绵软的时秋,“您说一下怎么走,我帮您扶着。”
沈奕长舒一口气,肩上轻松了许多,心里也松快了不少。二人架着时秋,磕磕绊绊终于到了沈奕的门口。
“那我就先走了,您这没问题了吧?不好意思哈,我下一单要来不及了。”司机见到了门口,和沈奕确认之后,就去赶下一单生意了。
“您路上注意安全,谢谢您了。”沈奕连忙道谢,目送司机离开后,他将烂醉已经睡熟了的时秋靠在墙上,勉强用胳膊肘抵着不让他往旁边歪倒下去,一边艰难地掏伸手按指纹。
沈奕好不容易拉开门,眼见时秋已经快歪到地上了,又赶紧把他支起来,半拖半抱地挪过门。他实在腾不出手关门开灯,只能先把时秋拖到客厅中间,随他横七竖八地岔在地上,自己再回头关门。实在是太艰难了,他连酒精都没想起来喷。
沈奕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环顾四周,他发现常亮的鱼缸补光灯是灭的,水泵也没有声音,而且进门的时候也没有听见莫从的欢迎,家里一片漆黑,静的有些令人不安。
“莫从?你在吗?”沈奕脑中一时出现了很多可能,他记得姜阿姨说莫从的车祸不是偶然,这是有人为了赶尽杀绝,查到他家把莫从偷走了吗?
沈奕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万家灯火,他发现家里很整齐,唯一乱七八糟的就是地上的时秋,桌上那个圆柱形的物件还在原处,说明不是发生了入室盗窃。
跨过地上的时秋,沈奕走到桌前,拿起桌面伴侣,轻轻按了按电源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沈奕眉头皱了起来,明知不会有用,却还是轻轻唤了几声莫从,自然也是毫无反应。
于是沈奕的眉锁得更紧了,他回身去按了几次大灯的开关,房内依旧一片漆黑,家里停电了。
沈奕有点慌了,想起之前参加会议发了充电宝还在家里,于是翻箱倒柜,东西散了一地也来不及收拾,终于在一个抽屉角落里找到了尘封已久的充电宝。他祈祷着还有电,攥着充电宝跑回桌前,还差点被地上的时秋绊一跤。
然而把莫从的电源线扯出来一看,沈奕差点崩溃,这根本不是USB接口,就算有电也没有用。那怎么办,家里停电了,沈奕思索片刻,决定打车去实验室充电。
将莫从塞进包里,检查一下数据线带好了,沈奕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打的车,只觉得怎么这么慢。
跨过时秋出门的时候,沈奕在心中小小的歉疚了一下,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师傅,麻烦开快点,有急事,谢谢您了。”沈奕把包带都捏皱了,心中还是有些慌,他不知道突然断电会不会对莫从有影响,这种桌面伴侣虽然应用了量子计算机技术,可以解析存储思维模式,但无疑是脆弱的。
莫从的记忆会受损吗?会清零吗?沈奕不知道答案,他甚至想了最坏的可能性,如果芯片因为骤然断电通电而受损,那么医院里的那个莫从,那个活生生的人,或许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他反复咬住又松开口腔内壁的嫩肉,无意识抿紧了唇,望着车窗外空旷寂静的马路,一闪而过的路灯出神。
“到啦,您慢走,还不错的话……”车还没停稳,小哥刚想开口要个好评,沈奕就已经打开车门,踉跄了两步,丢下一句“谢谢您,再见,路上注意安全。”抱着包跑向了实验楼。
夜已经很深了,研究所只有零星两扇窗还透着光,很快,又一扇窗户亮了起来,沈奕全然没有往日的镇静自若,鲜少运动的他现在气喘吁吁,没等气喘匀,他把莫从插到了最近的一个插座上。
“滴——”“欢迎使用莫誉桌面智能伴侣,祝您使用愉快。”
一道机械的声音响起,沈奕没顾上擦额上的汗,紧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上面是熟悉的“莫誉公司”字样。
沈奕有些紧张,他能明显感受到脸颊发烫,衬衫背后濡湿了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嘴里也阵阵发干。
——两句欢迎语后,一室寂静,沈奕眼中只有这小小的物件,然而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还是没有等到它任何反应——小小的屏幕闪烁几次又熄灭了,上一次柱中闪过的蓝光这次也没有。
沈奕牙咬得很紧,侧脸不自然地绷着,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重启还是该重新插一下芯片,万一过程中电路或是芯片受损,会不会莫从真的就没有了。
最后他决定重启试试,纤细的手指戳在小小的电源键上,静候片刻。
“滴——”“数据上传中,数据上传完成。”屏幕亮起,闪过了“莫誉科技公司”的字样,“欢迎使用莫誉桌面智能伴侣,检测到您已嵌入芯片,祝您使用愉快。”
这与他第一次开机一模一样,沈奕略舒了一口气,然后心又提起来了,上次打开后,一道蓝光闪过,莫从立刻出现了,然后磕磕巴巴地说了欢迎语。
但这次,一道蓝光后,莫从的形象出现,却又闪了几次,仿佛信号不好,里面的图像不时扭曲虚化,就像寿终正寝的老电视一样。
沈奕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不敢再重启了,只能在原地焦急等待。
夜已经很深了,整栋楼只余此处还透出光亮,沈奕胃里烧的难受,之前饮下的酒在翻腾,他弯腰按压住上腹,将下颌垫在了桌面。
通了电后,桌面伴侣依旧闪烁不定,沈奕趴在桌上,抬眼盯着它,除了等待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他脑中思绪一开始还很纷杂,渐渐不知何时,就失去了意识,捂着胃,歪着头,姿势别扭地跌入了梦乡。
树影婆娑,万籁俱寂,建筑物沉默不语,望着空旷寂寥的路,只有几盏零星的路灯和这间办公室的光,破开了浓黑的夜。
“嘶——”桌面伴侣里传出一声低吟。莫从意识刚刚回笼,就觉得脑子疼,好像有把小锯在不断拉扯,又像被砂纸反复打磨,疼得他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我这是在哪?莫从一脸茫然,环顾四周,眼前场景很是熟悉,但是就像隔了层纱,雾蒙蒙的想不分明,再一回神,发现面前趴着一个年轻男人,靠伏在冷硬的桌面上,双目紧闭,但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睡的不是很安稳。
这人也眼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
莫从咣咣敲头,也不知是脑中拉锯还是自己手重了,敲了两下受不住了,抱头弯腰,斜倚靠在身后的水晶壁上,他要是个人肯定一脑门的汗。
等等,我要是个人?我不是人吗?那我是个什么东西?莫从一个激灵,脑中嗡鸣,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不止是站在沈奕家中桌上的日日夜夜,还有很多曾经过往。
大脑一时间受到巨大冲击,莫从眼前阵阵发黑,就像世界在频闪。他回过身扶着后壁,让自己慢慢往下滑,像街头长椅上姿势扭曲的醉汉一样,横七竖八地卧在地上。
太多纷杂的记忆一下涌入,他一时有些无法承受,歪倒在地许久,终于勉强将思绪理顺时,人也差不多顶不住,就这么别扭地睡了。
于是在这间办公室中,二人相对而歪,都姿势扭曲不安稳的睡了过去,一片静谧之中,只余沈奕浅浅的呼吸声。
先醒来的是莫从,自从只剩意识之后,生理上的问题就都没有了,不然照这种睡姿起来,他估计是得腰酸腿麻的。
他的脑中拉锯打磨的累了,安静了下来,脑子也不再疼痛。刚刚乱麻般的记忆,现在虽不能说理顺了,但至少不再毫无头绪。
莫从大致过了一遍自己姓甚名谁,哪里生人,生平大事,缘何在此。都想完了,他只觉得一阵心累——如果没记错,他才毕业没几年,进了自家公司帮忙打下手,工作生活才刚刚算步入正轨,就被泥头车创到这里来了。
而且根据他近期所学,以及对公司项目的了解,他深知现在的科技,极限也就是把他塞到芯片里,要想把他从芯片里再导回身体,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想到医院里的“莫从·人渣版”,已经躺了月余了,他怕即使日后技术成熟,他也没有那个硬件条件醒来了。
无声长叹一口气,他双手搓脸,再一路往上插进发里,用力揉搓头皮,按的指尖发白头皮发麻,这算是桥到船头自然沉了。
思来想去,又觉愁也没用,已经都这样了,收回手,对着脸又是一通狂搓,边搓莫从边自我安慰,好歹现在记忆回来了,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这辈子最坏就是看着自己肉身腐坏,然后呆在这三寸台子上,了此余生呗。
莫从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脑子又跑偏了,他认真思索,父母应该是不介意三天一度电地供着他的?或许以后这个桌面伴侣升级换代,他还能在里面盖个小房子?会不会他就是元宇宙第一人,就此载入史册?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非常悲伤,毫无记忆,两眼一抹黑的时候都没有消极自闭,现在记忆回来了,更不至于寻死觅活了。
任由思绪在天地间肆意飘荡,他神游太空,目光在这间办公室里四处游弋,最后落到了面前歪枕在胳膊上,睡的不甚安稳的沈奕身上。
莫从看了一会,心里叨叨:我打赌这样一会起来,手肯定要麻,怎么睡在这呢,加班太晚了?周小宝是真不爱惜身——
不对啊,莫从蓦然反应过来,自己上一次清醒的时候,还站在公寓书桌上,为什么现在闪现在研究所里?
再一看面前,沈奕面色苍白,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睡得极不舒服。
莫从思索了片刻,刚刚在家,盯着鱼缸发呆,结果补光灯突然就灭了,嗡的一声,屋里的电器都停止运行了,所以这是……停电了?
然后他就开始心如死灰地等着电池耗尽,一边等一边幻想,说不定沈奕回来得早,还能有一点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