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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望江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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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要抓我去哪?”纪云知双手当下被人架了起来,她问李常德。
李常德冷笑一声:“当然是御史台。让元大人好好审一下,我们甲坊署令的道德问题。”
纪云知心里发笑:“那你带走她做什么?照你说的,是我枉法,与她无关。她还是太仆寺卿之女。”
李常德最怕的,不就是这种有权的官么?只要把林樵子放走去搬救兵,她留下来拖延时间就一定能得救。
说完,纪云知在李常德看过来的时候对林樵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说的是她。
李常德蹙眉,想了想:“也是。”随后,他招呼一声,给林樵子解了铁锁,挥挥手让她走。
纪云知赶紧侧过脸,对林樵子做了个口型“去找宁乘风给我作证”。
林樵子一脸惊吓过还没恢复的表情,赶紧点点头,一解扣,就转身跑走了。
随后李常德好像又意识到什么不对,他带着敌意低头扫了纪云知一眼:“别和我耍什么心眼子。”
*
日落西山,禁城,御史台。
“元大人,我要上报,这甲坊署令竟然插足太仆寺卿之女与并州都督。”
“我们盛国,何时能容忍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当官?”
李常德站在纪云知旁边,有些得意,却又装作是正义凛然的模样。
监察御史元振在台上穿着红色的官袍,头戴两角官帽,一副美髯公的模样,看起来严肃,认真。
他没有偏袒谁,听完李常德的话就是点点头,并没有说李常德是大理寺卿,说的就一定对。
“那么你呢,卫云,有什么要说的吗?”元振一边用毛笔在竹简上记录,一边开口对纪云知说。
纪云知跪在地上看着李常德压抑不了的嘴角,又想想爹爹,想想自己的前世,全都是被这个草草结案的狗官害死了。
她痛恨李常德,痛恨他身为大理寺卿这种本应为死者言,为冤者讼的职位,却贪生怕死,忌讳位高权重不敢继续查案。
甚至还要冤枉无辜的人,让她前世死的不明不白。
然而李常德只是一个傀儡,盗甲案背后必定是更大的阴谋。
“卫云?”元大人许久没听到她回答,停下笔来,问她。
纪云知猛地回神,一边看着李常德的贼眉鼠眼,一边压低声音字字句句说:“仅凭我和太仆寺卿之女在同一时间段消失,又一同出现在军器监,就判定我和她有染,未免太荒谬了。”
李常德猛地回头:“那你倒是解释,为何你们时间这么巧合?”
纪云知也不怕,恶狠狠地回盯着他:“恐怕,大理寺卿大人,平日里也是这样草草结案吧?”
纪云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把前世对李常德的怨气狠狠地发泄了一番。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林樵子找宁乘风来。
李常德好像有点心虚,但仍是挺了挺背脊:“你又有什么证据?”
此时纪云知心里多想说出来,她是前世的冤魂回到这一世,就是为了把这些害死她的人全都绳之以法。
但她没有冲动暴露身份。
纪云知不卑不亢地继续说:“元大人,官员的贪污腐败恐怕是要比私生活里道德败坏更罪加一等吧?”
元大人闻言抬头,有些意外纪云知说的话“嗯?”
李常德则忍不住笑了出来:“卫云,你在胡说什么?”
他才不信卫云可以在刚刚这一段时间里抓住他收礼收钱办事的证据。
全部人如今都看着纪云知,等着她说出什么大理寺卿贪污证据。
纪云知却缄默起来,低着头,好像在等待什么,随后又抬头看了眼日落,默默心算着距离林樵子去找人过去了多久。
其实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林樵子没有和宁乘风解释好?
她还能再说些什么拖时间呢?
纪云知攥紧衣摆,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随后,意料之中,御史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踏、踏、踏”。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从纪云知身上转到门外。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御史台的门被人敲响。
元大人有些意外,一声令下,让手下把门打开了。
纪云知心中惊喜,知道是她找来的救兵到了,于是也回头看过去。
“谁造谣吾妻?”一男子身着白衣,模样和宁樾七分像,却比宁樾多了份病美人的感觉。虽然看起来是文弱书生的模样,却嗓音低沉,周身冷气,转着木轮椅进了来。
纪云知想,这人想必是宁乘风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背着手,笑眯眯看热闹似的宁樾;一个是梳着双云髻的林樵子,此时正和纪云知使眼色。
元大人在这个官职上也有七八年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发现好像插不上嘴,他毛笔沾了墨,在竹简上都晕了开来,把衣袖都弄脏了。
李常德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宁乘风会来到御史台,还带着宁樾。
这两人的背后可是长公主,他一个小小大理寺卿哪里惹得起?
而且宁乘风本人又是传闻性情极为古怪,总之是个不好惹的。又是并州都督,万一故意设局陷害他,然后在长公主面前提一嘴,他不就没命了吗?
李常德哆哆嗦嗦行礼:“拜见怀远侯,拜见并州都督……”
“就是你?你造谣吾妻和甲坊署令有染?”宁乘风拧眉,摇着轮椅错身过李常德到元振面前。
“元大人,太仆寺卿之女林樵子是吾妻,我可作证她没有做此等下流事,她与卫云恰好是旧识。”宁乘风的语气里还带着几份薄怒。
纪云知在看到宁乘风那一眼,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赌,宁乘风喜欢林樵子,定然不会让她陷入众人非议里,就算他们二人还没有成亲之实。
想来,宁樾为什么会严格把守淮北州城关,必定也是因为宁乘风所托,担心林樵子上西北寻死。
元大人终于有机会开口,他扶了扶额:“那既然如此,有人证可以证明卫云并没有道德败坏,大理寺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宁乘风冷冷地瞥了李常德一眼,李常德的脸色完全变得煞白,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没有了……没有了。”
纪云知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现下跪在地上的李常德。
她迟早也要找到李常德贪污腐败的证据,真正让李常德伏法。如今她羽翼还未丰满,只得借他人之力。
*
翌日,晨时。
这一列下淮南的马车已经行了好些路程,从山野间到了城内。
最排头的那车厢里面,坐着一个身着白衣,全束发的公子,正斜靠着木板闭目养神。
昨日,纪云知与林樵子他们告别过了。
看样子,林樵子和宁乘风应该暂时不会急着提亲这一事,往后的发展还得看林樵子如何想了。
纪云知感觉自己的身子也跟随着颠簸的路摇摇晃晃,然而她没有睁开眼去看,也听到了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知道这下是已经进城了。
在一堆脚步声,小孩的嬉闹声,叫卖声里,突然传来“啪”地一声,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掉落在了地上,吓得纪云知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给我打!”一声怒吼,又伴随了一些衣服在地上摩擦的声音,纪云知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掀开了帘布。
繁忙的城,“叮叮”地叫卖着麦芽糖的小贩出现在她视线里,还有些穿着布衣的平民在采购东西,和商家讨价还价。
好像那一声怒吼是她的幻听似的,直到,纪云知看到那条巷子,有几个半裸着的肥膘大耳的男子成围一圈。
他们一齐抬脚,狠狠地往地上一踹,随后拎起来了一个……一个人?
那人被他们掐着脖子,直逼到墙上。
纪云知眯了眯眼,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年轻男子,半个身子都缠绕着白色的绷带,上面还有些暗红的血渗出来,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现下他头也微微低垂了下来。
那少年身形比起他们,瘦弱了些,但也能看出是很结实的。
他们咄咄逼人,掐住他脖颈还没完,还用力扇了他脸几巴掌,嘴里嚷嚷着,“主子叫你来,是信任你能打赢,结果,输的一败涂地,害得他在贵人面前丢尽脸面。”
纪云知犹豫了下,嘴唇一张一合,最终还是探头出去跟车夫,喊了句,“停一下马车。”
车夫奇怪地回头。
“还是,去看一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吧。”纪云知艰难开口,咬了下指甲。
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发现身份。她不能贸然抛头露面,如果去帮那个少年,就有可能惹来更多的麻烦。
但是,纪云知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被折磨死。
至少,要知道那人是不是被冤枉的。
纪云知随后果断地从车厢上翻下来,走上前跟车夫说道,“你们先行,我稍后就来。”
那车夫上下打量了一番纪云知,好像对这种状况已经熟视无睹:“公子,想必是没见过杀手楼吧?这巷子里就有一个,那里面都是些官人的子弟雇佣不要命的人,不,应该是奴,来互相厮杀。”
纪云知看了车夫一眼,点点头,随后匆匆离去了,因为她看到,那少年的头被摁在墙上后,像是失去了支撑,完全倒了下去。
不会死了吧?
纪云知这下没有再犹豫了,她用力拨开过路的人,往巷子里挤了进去。
那些肥膘大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一松,那少年就又“啪”地一声跌在地上。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咔嚓咔嚓”地摁响自己的指关节,大摇大摆地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