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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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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为我此次归府操办了家宴,夜幕来临之际,丞相府内已然是灯火通明,将整个府邸照耀得犹如白昼。哥哥与表哥二人并肩而坐,席间一直举杯豪饮,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尽管表哥与大哥的交谈在旁人眼中是如此投机,我却窥见其目光会不时飘向我身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绪。每当我的视线与他相遇,他都会迅速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与哥哥交谈。
酒过三巡,爹娘和大哥皆已喝得面色绯红,脸庞被一层淡淡的红晕席卷,显然已经有些不胜酒力。尤其是大哥,他的情况似乎更为严重一些,只见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说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话。有时会突然开怀大笑,有时又会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去。这奇怪的言行举止让在场所有人困惑之余也不禁为之发笑。
此时此刻,整个家宴的气氛已变得轻松而欢快,大家不再拘束于礼节和规矩,而是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极乐之境。虽然爹娘和大哥已经有些醉意,但这种微醺的状态反而让他们更加放得开,也更加真实地展现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
我趁着爹娘与大哥酒酣耳热之际悄然离席,想要觅得一处清幽之所,以此求得内心安宁。不觉间竟又行至幼时放风筝之地,成王府与丞相府间那堵高墙依然巍峨耸立,岁月并未在它身上留下过多斑驳,反倒使其更为沉稳厚重。我凝视此墙,心头涌起一股复杂情绪,仿若时光逆转,我又重回那无忧无虑、情窦初开的豆蔻之年。
也不知对面之人是否无恙,我静静地伫立此地,似乎可以听到对面传来的微弱声响,是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亦或是那久远的、昔日的沉稳之音?我合拢双眼,竭力捕捉那些飘散在风中的声音,却仅能感受到自身心跳的声音,以及那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思念。
此时,身旁传来一阵石子落地的轻微响动,我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不知表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侧,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似乎隐藏着许多难以言喻的话语。如往常般温柔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迅速移开,仿佛害怕被我察觉到他内心深藏的波动。
我察觉到表哥的异样,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我转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然而,表哥却只是微笑着,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表哥怎么也出来了?没和大哥他们一起喝酒吗?”
表哥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不知从何而说,许久这才缓缓开口:“我...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应付那种场合,一个人潇洒自在惯了。”
我微微点头,流露出理解的神情,与表哥再次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的眼神中弥漫着一丝苦楚,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心中隐约有所察觉,但又担心是自己的多心之思,于是一直等待着对方开口。
月色如水,表哥隐忍了许久,终于在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妹妹,你可知,我心中藏有一份情感,如溪水般清澈,又如烈火般炽热。它悄然生根,无声无息地蔓延,直至今日,已如藤蔓般紧紧缠绕在我的心头。”
虽早已是意料之中,但听到平日里对我以礼相待的表哥说出这番话,我还是猝不及防感到些许意外。
表哥的眼神愈发深邃,其间蕴含的深情浓烈似酒,却也掩不住那如深潭般的哀愁,继续说道:“我知道说这些为时已晚,你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若是真让妹妹去选择,我宁愿你能做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最起码能永远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用去体会寻常人家的府邸宅斗。”
说完他又自嘲般长叹一口气,“妍妹妹,我曾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获得许多功勋爵位,就能为你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可是,现实总是比我想象的要残酷得多。”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痛楚。
我在原地伫立了许久,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柳絮,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表哥那份深沉的心意。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表哥对我的好早已超越寻常兄妹之间的界限,那份情感如同涓涓细流,悄然间渗透进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但自从我那时对成王芳心暗许,内心便早已无法再思虑他人,就算永远没有那命里的惊鸿一瞥,我对表哥也始终无法产生对于成王的男女之感。
表哥似乎从我的神色中弄清楚了我心所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释怀的微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心底的沉重全都释放出来。
“无妨,妹妹,世事变迁,往昔不可追。既然无法回到从前,那就从现在开始朝前看。你去做那风华绝代的皇后,母仪天下,万民敬仰;而我则化身那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剑指四方,驰骋疆场。但无论何时何地,我始终是你的兄长,你可以永远把我当做坚实后盾。只要你需要,我都会为你撑起一片天,护你周全。”
我酸涩地点了点头,在内心期盼表哥能一世安稳、觅得安宁。见夜色已晚,我轻轻地抬起头,望向那渐渐沉下的夜幕,同表哥轻声道:“表哥,夜色已深,我便先回去了。”
表哥定定看了我一眼,但还是莞尔点点头道:“也好,天色已晚,妹妹早些回去休息。”
回房之后,成王之事依旧萦绕在我心头,又想到没几日便要一同回宫,心头的想法便愈发沉重。忽地,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掠过,既然无法在正常情况下与成王有机会碰面,那不如主动乔装前去寻他。
想到此,我不禁为自己的荒谬想法感到不可思议,但目前最紧要的是抓紧时间见到他,只能先剑走偏锋了。于是我忍冬前往府邸内的浣衣房寻了套大哥已洗净的衣物,又让忍冬为我束发戴冠装作男子模样。事不宜迟,我命忍冬守于院内为我把风,并交代若有特殊情况,便在相府临近成王府的墙旁大树上挂起灯笼。之后我沿着那堵再为熟悉不过的高墙翻了过去,想到儿时大哥教我的花拳绣腿功夫能派上用场,我心下一乐,脚步也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