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不知处》竹影疏狂

2、将行

　　　　帝后大婚，乃国之大典，筹备之精细、规模之宏大，皆前所未有。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忙碌之中，从内廷到外朝，无不为了这场婚礼而精心准备。为了博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礼部将帝后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元日。一时之间，整个皇宫被装点得金碧辉煌，龙凤呈祥的图案随处可见，金龙火凤交织，尽显皇室的尊贵与威严。红罗绸缎与大红灯笼更是琳琅满目，寓意吉祥喜庆，长明灯照亮了宫内琼楼玉宇，使得坤宁宫美轮美奂，富丽堂皇，一时羡煞所有宫娥宫妃。
　　我于相府内任凭近身丫鬟量体裁衣，筹备即将到来的大婚之服，然心思早已飘忽至九霄云外。正值此时，圣上遣宫内当红公公送来精雕细琢的凤冠霞帔。但见那凤冠上镶嵌着稀世奇珍，一颗颗宝石晶莹剔透，闪耀着夺目光芒，凤冠顶端的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羽毛以金丝银线巧妙编织而成，双眼则用深邃红玛瑙镶嵌而成，似蕴含无尽生机。而那霞帔恰似天边绚丽云霞，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绣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龙腾云间，凤舞九天，每一针每一线皆透露出匠人的高超技艺。霞帔边缘更是挂满流光溢彩的宝石，珠光宝气，光彩夺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迷人光晕。
　　丫鬟们一时都流露出羡艳目光，而我却仍旧沉浸在愁思中无法自拔，帝后大婚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风光无限，可对相府和我而言终究不过是没有感情的一纸契约，也剥夺了我后半生所有的幸福与自由，原来生在名门贵族之家竟是这样的身不由己。
　　“裴妍！我来了！”
　　一阵清脆而娇柔的声音一时之间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盈地穿梭于廊道之间，给房间里庄重而肃静的氛围增添了一抹活泼之色，来人正是同我幼年一同长大的挚友——礼部侍郎之家的独女向子姗。
　　子姗父亲同我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世交，两家人的关系历经岁月洗礼，始终保持着深厚的情谊。子姗的父亲我尊称为世伯，世伯儒雅而谦逊，常与我父亲围炉品茶，畅谈古今，分享各自的见解与经历。在我和子姗还未降世之时，两人便约定好结为姻亲，不曾想双方都生下了女儿，我和子姗便自然而然成为了至交。
　　由于世伯只有子姗这一个女儿，他对她的宠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从子姗出生之日起，世伯就对她倾注了全部心血与期望。家中长辈更是都将子姗视为掌上明珠，几乎对其有求必应，不仅提供锦衣玉食的生活，还纵容她的一切任性行为。这种纵容和溺爱让子姗逐渐变得刁蛮任性、无法无天，但其本心还是至纯至善，只是相较于一般的大家闺秀有些骄纵罢了。
　　子姗火急火燎地跑到我身旁，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我招手让侍女们全部退下，只见子姗气喘吁吁地抚胸平复气息，白皙的脸颊泛起桃红，柳叶眉头微蹙，透着娇贵与可爱，几缕发丝俏皮地贴在额头上，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天真烂漫。
　　“哎呀裴妍，真是急死我了！没想到圣上居然这么突然，一道圣旨就莫名其妙给你订了婚，谁知道皇家那边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和圣上都不曾相识，即便他贵为天子，但也不能就这样毁了你的下半生幸福。再说了，你成亲以后就要入皇宫，若是嫁个达官显贵我还能时常去看望你，可一旦进了宫成了皇后，六宫事务繁忙，皇家又高墙相隔，我见你一面就更难了，我当真是舍不得你！”她娇嗔地抱怨着，声音中带着几分忧郁与无奈，眼里还扑朔着若隐若现的点点泪光，着实让人产生我见犹怜的心疼。
　　我轻轻抚上子姗的手，心里涌现出一道说不清的心绪，半月后一别可能真的就是再难相见了，想到这我也不由得怅然若失。子姗的手柔嫩而娇小，此刻这双手却在我手中一直不安颤抖。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深知这次离别对于我们来说都意味着太多，尤其是对于子姗，我俩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彼此的影子一样，如今即将踏上不同的人生轨迹，这其中的复杂情绪，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表达的。
　　“子姗，”我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半月后，我就要入宫了，我知道这一去可能你我二人再难相见。说实话，除了相府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总喜欢这样任性冲动，我当真是怕你太过纯良而被有心之人陷害，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一定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倘若府上出了什么要紧事，我父亲和大哥都会不吝援手，可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承受。”
　　子姗点了点头，此时早已经是泪眼婆娑，但还是强硬向我挤出一抹笑意。
　　我被子姗这娇憨可爱的模样逗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为其拭去眼角余留的泪花，又实在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你呀！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脾气，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子姗闻言半响不语，片刻后才拉起我的手，眼神中满是关切：“裴妍，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入宫之后，可就不比家里了，那里规矩多，人心也复杂。我听我娘说宫里的人虽表面和气，但实则却是笑里藏刀，一不留神就会在背后推人一把，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
　　我看到子姗面容上的惶恐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子姗，我会尽量与世无争，不会与人无端树敌。况且陛下对我也没任何感情，我过去了也威胁不到谁，他们斗他们的，我过我自己的，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子姗见我去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头一回如此安静地依偎在我肩头，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清新而淡雅，让人心旷神怡，一时之间竟让我心头的愁思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