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不知处》竹影疏狂

3、燕尔

　　　　未曾料想正月初一竟来得如此之快，相府与皇宫中的诸般事宜也皆已安排停当。只听外面满是元月时节欢庆之声，相府大门前也已是鞭炮声声震天响，万紫千红的烟花在夜空中绚丽万千，火花四溅，宛如天际繁星坠落凡间，将整个相府点缀得如梦如幻。孩童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新衣裳，叽叽喳喳地在府门前嬉戏，欢笑声与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好一幅和谐欢乐的景象，却令我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
　　忍冬天还没亮便已开始忙碌，这会早已忙得不知去向，只留下府上平日还算能干的丫头为我梳妆打扮。我满腹心事地站在床头，任由她们为我换上那套突显天家尊荣的嫁衣，那霞帔依旧如刚送来时一般鲜红似火，可龙凤呈祥的样式此刻在我眼中却仿若张牙舞爪的怪物，无端叫人生厌。而后贴身丫鬟扶我在铜镜跟前徐徐坐下，手法娴熟地为我施以脂粉。我闭上眼，由她们在我的脸上细致描绘，却能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空般无力。
　　妆容完成后，我缓缓睁开眼睛，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一怔，只见铜镜之中，我的脸相比于平日分外端庄，尽显母仪天下的仪容，再无半分大家闺秀时的青涩。此时母亲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双手紧紧环抱住我，身体颤抖得厉害，仿佛想要将我嵌入她的怀中。只见母亲脸庞上两行热泪悄然滑落，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我的嫁衣之上，使得原本刺眼的红色瞬间被浸润得更深。
　　门口的公公提醒时辰已不早，我知道纵使万般不舍此刻也必须得起轿了。母亲面色凝重地为我戴上凤冠，华丽的珠宝在阳光下依旧光彩夺人，我却觉得它像是一座沉重的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忍冬扶我落入轿内，我酸楚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爹娘与兄长，彼此皆已经是泪眼朦胧，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也只能化作沉默。随着轿子的起起落落，我离相府越来越远，爹娘和兄长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一路锣鼓喧天，唢呐齐鸣，我倚靠在轿厢内，心头仍然是思绪纷乱。即将步入宫廷，但前路却一无所知，也不知何去何从。罢了，为了家族荣耀，刀山火海亦可往矣，此生若能在宫中安稳度过，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不知不觉间已至宫门口，身为圣上正妻，我理所当然地从宫廷正门入内，只见宫门两侧站满了身着华服的宫女太监，脸上皆容光焕发、笑逐颜开，见我前来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与他们微微颔首，在接待的嬷嬷扶持下徐徐走向坤宁宫，此时已是夜色如墨，宫墙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辉，长长的宫路仿佛没有尽头，蜿蜒曲折，让我每一步都宛如踏在厚重的历史尘埃之上。
　　嬷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自称已经是宫内生活几十年的老人，由内务府派来负责我以后的饮食起居，让我唤她桂嬷嬷便好。桂嬷嬷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一路上都轻声细语安慰着我，眼角眉梢也尽显慈爱，她告诉我不要太过忧虑，圣上是个心如止水之人，必然不会性情无常，况且入主坤宁宫那是至高无上的尊荣。我轻轻捏了捏桂嬷嬷的衣袖，告诉她我已然无碍，只是初来乍到不太适应而已。
　　不知走了多久，坤宁宫赫然近在眼前。只见宫内灯火辉煌，灿若白昼，红墙金瓦间瑞气缭绕，仿佛天地间的精华都汇聚于此，尽显皇家的威仪与雍容。”不曾想圣上对于此次大婚竟会如此用心，原本以为只会是寻常恩典，可这一片用心却远超我的想象。
　　突然听到门口的小黄门高呼：“皇上驾到！”一时之间，整个坤宁宫的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而庄重，原本忙碌穿梭的太监和宫女纷纷停下了手中事务，整齐地排列在两旁，低垂着头屏息以待，他们脸上写满了恭敬和紧张，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即将面对素未谋面的夫君，我的心跳也骤然加速，一片静默之中只能感受到胸腔内剧烈起伏，内心充斥着前所未有的不安。
　　我紧张地握紧双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而，当那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时，我的手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微微抬头望向门口，只见来人身着华美金龙婚服，头戴九龙镶刻金冠，一片金黄与赤红交织，宛如天边初升朝霞，又如山巅光辉旭日，闪烁着绝代风华。那龙袍上所绣金龙更是栩栩如生，好似随时都会腾云驾雾，翱翔九天之上。华服之下的面容刚毅而俊朗，虽与我年龄相当，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矜贵与威仪。这般风华正茂之人，此时正器宇轩昂向我走来，目光深邃而威严，仿佛能洞穿人心。
　　不经意之间，我竟看得愣了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忘了行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心中一阵慌乱，急忙俯下身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在我低头的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圣上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那是一种看向心爱之人般的柔情，又似乎带着几分如获至宝的怜爱。可我与他以往从未有过一面之缘，为何他的眼神却仿佛是看向故人一般，实在叫我不得其解。
　　“皇后不必多礼，今日可算是累坏了吧。”正疑惑之间，圣上低沉而温润的声音自耳旁传来，如甘泉一般让人心旷神怡。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惊鸿一瞥，有那么一晃神，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许久，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在眼神之中。
　　“皇后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圣上徐起将我扶起，定睛凝视着我，眼中的温存尽收眼底。虽说当今圣上自皇子之时便温润如玉，但外界有传言，自从陛下开始料理朝政之后性子便愈发冷冽深沉，朝堂之上更是不怒自威，惹得满朝文武向来都是毕恭毕敬，从来无人敢造次。原本以为我和他本只是出于权力制衡的利益联姻，今日一见，竟没想到他私下对妃子会这般温和，倒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窒息。但转念一想，他毕竟出生帝王之家，后宫三千佳丽争妍斗艳，将真心寄托在君主身上实在是一种痴念。
　　想到这里，我只能无奈摇了摇头，心底也无端为自己升起一阵感伤。
　　兴许是以为我乏了，皇帝轻轻牵着我步入坤宁宫的皇后软榻前。他挥手示意宫女与太监们纷纷退下，让偌大的宫殿只余下我们二人，桂馥兰香，红烛摇曳，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将我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我知道这时是该与他行周公之礼，虽说母亲在成婚之前早已教导我一些细节，但真到了这一刻却着实叫我慌乱无比，脸颊也在不经意间染上了红晕。
　　圣上轻轻拥我入怀，可臂弯间的力度却微微加重，仿佛在环抱一件得来不易的旷世珍宝。我就这样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不知怎的，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安。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皇后不必紧张，今后你我二人便是夫妻了，你与宫内的妃嫔夫人都不同，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丝委屈。你也只管将朕当成寻常夫君便好，无须受这宫里的礼制管束，朕这辈子都不会负你。”
　　我心头猛然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圣上，问出了心头的疑惑：“陛下初次见面便待我如此亲近，可臣妾之前并未与陛下见过面，不知为何能得陛下如此，若是因为臣妾父亲的缘故，陛下实在不必如此费尽心力，臣妾父亲满门忠烈、一心为主，臣妾愿以性命担保。”
　　可圣上却只是轻轻摇摇头，将我重新拥入怀中，言语之中的温柔不曾减少半分，“皇后多虑了，以后自会明白朕的心意。”
　　身为一国之君，此时眼前之人在我面前却如同一个孩子。我虽心存疑虑，但仍轻轻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臣妾只愿以后能与陛下细水长流。”听到我如此道来，圣上更如春水化暖，心中的喜悦顷刻间溢于言表。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神中满是坚定：“自此以后，你便是朕心中至珍之人，朕必倾尽所能护你安好。”
　　夜色渐深，宫灯闪烁，映照着我和圣上两人相拥的身影。情到深处，他轻轻地解开我身上的华服，繁复的绸缎如流水般滑落，露出我白皙如玉的肌肤，我只觉脸庞的红晕与滚烫更深，但也任由他与我一同沉入柔软的被褥之中。红烛映照下，他的脸庞显得如此俊朗温润，眼眸中倾泻着溢满而出的深情。他轻轻地覆上我的唇，那吻温柔而缠绵，仿佛要将我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融化掉，而后逐渐亲吻我的全身。一时之间，我的身体陷入好一阵温软酥麻，只能感受到他的唇瓣在我的脸颊、颈项间流连忘返。
　　然而，当其唇瓣触及我身前最敏感的地方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如同利刃般刺入我的心头。我紧咬住下唇，禁不住发出几声娇嗔的呻吟，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滑落。圣上见状，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自责。他轻轻地将我扶起，让我靠在他的怀中，然后低下头，用唇瓣轻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
　　“妍儿，是朕太心急了，朕实在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温柔而轻和，带着深深的愧意，仿佛犯了错的孩童般束手无策。
　　我实在未曾想到，圣上身为九五之尊，三宫六院的妃嫔雨露均沾，然而今晚竟对此举生疏得过分。正思索间，他轻柔拉起我的手，眼神柔情似水：“妍儿可能并不相信，朕平日无心与妃嫔行共梦之礼，只想将此留给心爱之人。”
　　我的内心此刻也翻涌起别样的情绪，世间帝王竟还有如此情根深种之人，虽不知圣上对我为何如此深情，但也能感受到几分真心实意，竟让我心头恍然间升起一丝动容。
　　圣上再次拥我入怀，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轻柔。他用唇瓣在我的肌肤上轻轻游走，每一次触碰都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盈，让我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舒适放松。那疼痛虽再次袭来，但已不再是难以忍受的折磨，而是一种令人舒心的温存。
　　红烛的火焰在夜色中跳跃，映照出我们二人交织的身影。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感受着对面传递过来的抚慰与力量，身体交合之下，他一直紧紧抱着我，仿佛要将我融入他的身体怀抱之中。当一切归于平静之时，我们彼此凝视着对方，仿佛世间万事万物在此刻都荡然无存，只留下我与他两颗心紧紧相依。
　　随着星辰逐渐隐退，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宫中的灯火也逐渐熄灭，留下一两盏微弱的宫灯在夜色中摇曳。身旁之人早已疲惫进入梦乡，我不由得用手勾勒起他棱角分明的眉骨，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男子，其面容在微弱的宫灯下显得如此风逸俊朗。
　　从一开始见到圣上，我便觉得他那双桃花眼实在生的好看，想必是皇家之人所特有的血统，不说话便能诉说出深情万许，令人稍作凝息便会沉醉其中，又如两池琼浆玉液，清澈而深邃，仿佛能透视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这般想着，困意不经意间悄然来袭，我逐渐合上双眼，在他坚实而宽广的怀抱中缓缓入梦，嗅到其身上散发出的清淡龙涎香，竟是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安宁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