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木易为春》宁不忍

3、怎能在没人面前失了面子

　　大约等了一刻钟，郑大人便到了，见到章氏母女二人，并不惊讶。
　　章氏见了礼，颇有些急切的问道“郑大人，我家老爷在狱中这几天，可还好吗？”
　　郑大人捋了捋胡子沉声道“关大人在狱中精神尚好，不过狱中条件简陋，清减了一些。”
　　章氏声音便有些哽咽“郑大人，可否通融我们见一见我家老爷？他那天出门什么都没说便出门了，谁曾想……他有什么要交代的，要嘱托的话都未说。”
　　郑大人站起身在厅里踱了几步才开口“现在朝廷派了人来，在大狱门口重兵把守着，狱内又有府衙的人，不是我不愿，实是连我也难进去。嫂夫人准备些日用的东西，我找机会一定送进去，其他的，确实爱莫能助。嫂夫人，如今这情形你们尽快进京找找其他关系，关兄应当要被押送京城了。”
　　章氏跌坐在圈椅之中，定涵立在章氏身后，扶着母亲的肩膀，按了按，提示母亲振作。
　　郑大人似是不忍，又道“嫂夫人，关兄在里面一字不说，如若真有冤屈不妨直言。嫂夫人可现下修书一封劝劝他，我一并带进去。”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位年轻公子的声音“祖母！”
　　一道绿色身影闪进屋内，是郑家嫡子郑中南，他中等身量姿，身上穿着件青绿色直裰，腰间系着黑色皮质镶汉白玉腰带，倒显得清瘦颀长，很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隽味道。
　　后面又有一位女孩小跑着跟了进来，气喘吁吁捶着胸口“我说哥哥，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真是顺利，定涵知道，只要她出现，郑中南势必会来见自己的。所以她只是让自己的丫头送了一份自家做的糕点给郑关尔，不过半刻钟，二人便来了。
　　女儿家娇憨可爱，是郑家二小姐郑关尔。她轻盈的几步便到了郑老太太坐下，伏在老人怀中撒娇“祖母，您看哥哥！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今日不知怎的如此莽撞。也不怕冒犯了客人！”接着便狭促一笑，朝定涵眨眼。
　　郑中南的声音温和“胡说什么，豫豫妹妹端庄又识大体，况且咱们认识这么久了，都是自己人，怎会介意！”
　　“啧啧哥哥，谁认你是自己人了？”郑小姐嗤笑着，转头又问定涵“豫豫姐姐，你可介意吗？”
　　换做平常见着他们兄妹二人，定涵大可驳斥一声“二位谨言慎行罢！”，可现下既有求于人，又有长辈在场。
　　定涵低着头，柔声细语的应对着“咱们两家是世交，老祖宗们留下的情份，他人自然是比不得的”
　　郑家小姐又撒着娇“祖母，花园里的栀子开的可香了，我想带着豫豫姐姐去采两枝插瓶，好不好？”
　　郑老太太慈爱的吩咐孙女“是嫌祖母这无聊吧！罢了，去吧！关夫人在祖母这还有事要忙，你们小孩子便去玩！”
　　郑关尔得令，便笑意盈盈道“祖母真好！”一双手却已轻巧的将定涵从座上拉起身“豫豫姐姐，咱们去花园看花儿去！”
　　定涵回头看着母亲，她强作镇定，掩去了愁云，微微笑着说“去吧，去散散心！”
　　郑中南也雀跃着“祖母，我也去。妹妹咋咋唬唬，莽莽撞撞的，没得唐突了豫豫妹妹。”
　　郑关尔拉着定涵往门外跑，郑中南还未听得郑老太太回复，也跟了上来。
　　郑家的花园是前朝留下的，名为傍山园，依山而建，有小桥流水，异石罗列，别有一派婉约风流。
　　郑关尔带着定涵一一介绍着，郑中南在后亦步亦趋。行至一处凉亭，郑关尔轻轻的拍了拍定涵的手“豫豫姐姐，你暂且在亭子里乘乘凉。我去找管事嬷嬷要了花房的钥匙，带你去看看我母亲养的名品茶花，兰花，牡丹。母亲等闲不让旁人进去，宝贝的很。”
　　又朝着郑中南道“那么~有劳哥哥招待豫豫姐姐，我去去就回。”留下了一个隐晦的笑容，施然离去。
　　定涵假装欣赏风景，朝亭子外张望，此亭名为冷翠亭，建在石壁之下，被翠竹相拥，过了亭子便是上后山的小径了，夏日里十分凉爽。
　　看着郑中南欲言又止的样子，定涵先开了口“一向听说同知大人家的花园在余杭邸首屈一指，如此雅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以前请妹妹过来，妹妹却总是推辞”
　　定涵抿嘴微笑着“现在不是来了吗？”
　　郑中南有些羞涩，腼腆的喊了一声“豫豫妹妹”
　　定涵但笑不语，只望着他，等他下文。
　　“豫豫妹妹，关伯父出了事，你必被吓住了。我一知道你母亲带你来了我家，就赶忙过来了，豫豫妹妹，你还好吗？”
　　定涵脸上，现出一个虚浮笑“不过勉力支撑罢了。这两天的人情冷暖更是尝够了，只是不知道我父亲所犯何罪？他在狱中情形如何？我们还能做点什么挽救吗？”
　　郑中南摇了摇头“年前才修葺的河堤，耗费甚巨，说塌就塌了，知府大人不得不给三十万灾民一个交代。”
　　定涵怒急反笑“若我说我父亲是清白的，中南哥哥信吗？”
　　郑中南却言辞闪烁"我也只是听别人这样说。豫豫妹妹，我还是要劝你莫要过于忧虑了。你知道……知道我的心意的，只要我肯，我能护住你的"
　　定涵歪了头，秋水浮光一样的眼睛看着郑中南“那中南哥哥要如何护我？”
　　“我会让我母亲去提亲！”
　　呵，定涵几乎要笑出来“中南哥哥，别说傻话！我家的近况，无人愿蹚这趟浑水。伯父伯母恐不会为一罪臣之女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不会的，我都十七了，父亲母亲对我最是疼爱。我要什么从来没有不给的！”
　　定涵背过身去，做出潸然泪下的柔弱姿态“中南哥哥！你既是家中独子，应当也该明白肩上的责任！我已在佛祖面前发了愿，父亲的案子一日未了，便不会谈婚论嫁。”
　　郑中南被定涵的一番话打击了，脱口而出“豫豫妹妹，你何必如此？朝堂形势，风谲云诡，听我爹说，你父亲不日将被押往京城台狱。杭州府内，无人能帮你们了！”
　　定涵听到郑中南所说，定涵心中悲愤，眼泪溢出眼眶。“豫豫有一事求于中南哥哥，不知中南哥哥可愿意相帮”
　　郑中南看着美人垂泪，面落不忍，颇有些着急“豫豫妹妹，我已将你的事当作我的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无所保留！
　　“我想见朝廷里来特使，中南哥哥能做到吗？”
　　郑中南原以为定涵所求甚难，乍一听便松了一口气“这倒不难，这位特使乃魏国公家第二子催桢，说起来与我家还沾着亲，他祖母同我外祖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喊他一声崔二哥。幼时在京都我们一同读过几天书，还曾一同跟人打过架呢，再后来他就参军了”
　　说完他拿起石桌上的釉色茶杯，在手中缓缓摩挲着“但他从小就有些不合群，据说他出生那天白虹贯日，为不详之兆，他满月那天，老国公便过世了。百日时，他嫡亲哥哥又大病一场，御医轮番医治，宫里还赐了一支两百年人参，才从鬼门关把人拉了回来。但却从此常年体弱，大病小病不断。虽然崔家对此避而不谈，却拦不住谣言四起，说是他招来的灾祸，专克亲人的。后来家里请了云游的方士，卜了一挂，求得了一道符，可保家宅平安。听说那符至今还供在崔家。”
　　郑中南顿了顿，对定涵道“我们关系虽不十分亲密，但总好过不相干的人。”
　　这个时代，百姓对怪力乱神，神鬼传说是非常在意的，毕竟趋吉避凶是人性使然，定涵有些好奇“那这位崔大人又是怎么做到目前的位置呢？催家倒如此厚待培养二公子吗？”
　　“非也，因为这，从小就没什么人跟他亲近，便成了个孤僻性子。自他十三岁那年从军，就不怎么回家了。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崔二哥曾几次救驾，十分得圣上信任。”
　　定涵点头，又问“那当今圣上不怕崔大人身上的传闻吗？”
　　“皇帝乃真龙天子，跟着圣上，自然万事皆能逢凶化吉了。非但没有妨害，反而护卫圣上多次死里逃生。催家老国公有从龙之功，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堪堪守成而已，原以为崔家老大是个病秧子，老二是个灾星，崔家要落末了。谁都没想到，三皇子登基，他成了御前红人了，封他做了殿前都指挥使”
　　定涵一声叹息“看来人生际遇真是难以预料了，不过崔大人也是可怜人。十三岁的年纪就回避亲人独自参军，该多么孤独恐惧啊？”
　　郑中南两眼灼灼的看着定涵，笑道“豫豫妹妹不仅有仙人之资，还心地良善，怪不得招人喜欢”
　　定涵心中有些嫌恶郑中南这轻浮的样子，面上却装作为难，“那中南哥哥能答应我吗？”
　　怎能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郑中南拍了拍胸脯保证“有何不可，包在我身上。明日晚间我爹在醉意居宴请崔二哥及同僚。你便申时过去，我悄悄的替你引荐。”
　　看吧，美貌的溢价总是超出想象，必要的时候，定涵并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略做惊喜的侧目，满含期待的眼神，定涵笑吟吟端起茶杯，细细缓缓的饮了一口，“果然是好茶呢！”
　　郑中南更加坚定了决心，即使被爹爹禁足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