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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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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虽打得漂亮,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叫她碰见忙着扒拉烤红薯的盖聂。
实话实说自己晚间馋食还是太难为情,端木蓉索性顺着盖聂的话来说:“席间……陪两位师父饮酒,确实没顾得上吃些什么。本想趁夜深无人,随便烤些栗子,不曾想在此碰见盖师兄,倒给师兄添麻烦了。”
盖聂见端木蓉接了自己的话,便觉得万事好说了,他很是周到地告诉端木蓉:“些许烤栗子,填不得肚子。我知今日陪师父吃酒,怕用不好饭,便烤了两个红薯,现下该熟了。我独自一人,也吃不完两个,倒是正好碰见师妹你在。”
十六七的少年人正拔个子,饭量不可捉摸,莫说两个烤红薯,便是再翻一倍,于盖聂而言也不是问题,只是照顾小师妹心情,才有此一说。
软糯香甜的烤红薯当前,又得眼前这位盖师兄温文尔雅的邀请,端木蓉欣然接受。
于是两个人一起蹲到了灶膛前,去扒拉被膛灰埋得严实的烤红薯。
以前吃过的红薯不知几多,这事儿盖聂早已做得熟练,他很快就翻出两个红薯来,用烧火钳小心地从灶膛中夹了出来。
他掂了掂手中红薯,将其中一个烤得流糖的递给端木蓉。
虽然只剩余烬,但刚出炉的烤红薯还是有些烫手。盖聂手掌中结了茧,并不觉得烫得厉害,只是端木蓉一接过去,便扎扎实实地捧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烤熟的红薯若是摔到地上,八成便要摔烂了,端木蓉情急之下还记着这点,没有让红薯掉在地上,只是一边慌里慌张地来回换着手,一边站起身来想找个地方暂且将这红薯放一放。
盖聂见此情景,一下反应过来,眼前乃是位细皮嫩肉的杏林小师妹,不是和他一样皮糙肉厚的习武之人。
他赶忙伸出手去捧回了烫到端木蓉的红薯,端木蓉双手得空,立时抬起手捏了捏耳朵,两边脸颊也不慎抹到了手上沾染的草木灰。
手上滚烫的温度降下去些许,端木蓉长吁了一口气。
抬眼看到一手一个捧着红薯的盖聂,后者正面带歉意地看着她,一时间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的手可无碍吗?烫伤了没有?”
“盖师兄你快些放下吧,当心烫着手。”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了一下。
盖聂看着画花了脸的端木蓉,端木蓉看着捧着红薯不知所措的盖聂,两个人一下子便忍俊不禁地笑了。
盖聂到底是东道主,用眼神示意端木蓉看向一边的桌凳:“师妹,灶间狭窄,那边坐吧。”
端木蓉从善如流地跟在盖聂身后走过去坐下。
盖聂这回也知道了,没有再直接把滚烫的红薯交给端木蓉,而是转身给端木蓉拿了只碗和一柄木勺,将红薯妥善安置在碗里,才递到端木蓉面前。
端木蓉少不得连声道“多谢盖师兄”。
两个人来回客套许多次,耗时良久,总算吃完这一顿红薯。
离开厨房之后,端木蓉在心里打定主意,小住鬼谷的这段时间,她再也不要在晚上吃点心了。
前一天晚上的这段小插曲搅乱了端木蓉一贯规律的作息,第二日早晨她便起得晚了。
她急匆匆穿衣梳洗窜出房门去找师父上早课,一下子竟有些忘了这是在鬼谷,不是在镜湖。她在廊间跑得脚步声咚咚响,习惯地叫了声“师父”,才忽觉四周似乎变了环境。
打量周围,第一眼便看见了老熟人——盖聂。
盖聂正坐在院中,身前置了一个木盆,挽着袖子在忙着什么,他身旁还陈列着一模一样的一套工具,显然是那位卫师兄的了,不过不知为何不见卫庄其人。
盖聂显然是被端木蓉惊动,一如昨晚那般,略显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端木蓉。
他放下手中活计,关切地询问端木蓉:“师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念端师父正为我师父按跷,师妹可去我师父房中寻她。”
回过神来的端木蓉惊觉自己似乎又在这位盖师兄面前失态,昨晚偷吃才被他撞见过,她真有些想一头撞死。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盖师兄很有些善解人意,总能不经意间就给她安排好体面的台阶下,虽然第一次遇见时的那副样子让她有些不敢恭维,但其实他的为人倒很有几分值得欣赏。
端木蓉心中默默感激了一下盖聂,很快就像昨晚一般顺着盖聂的话说下去:“啊……是啊,是有些事呢,多谢盖师兄,我先走了。”
转身之前她眼神掠过盖聂面前的东西,看清了几分,他似乎是在搓藕泥,这是要……打藕粉吗?
卫庄这时候也懒懒散散地出来了,他走到盖聂身旁,轻踹了下属于他的那只凳子,很是抗拒的说:“师哥近来体力似乎大不如前,这么点小事也累得你要把我叫过来帮忙?”
盖聂不留情地反诘:“你倒是健壮,却心安理得地四体不勤,昨日下塘挖藕你就在一旁看戏,今日再游手好闲,就不必吃饭了。”
尚未走远的端木蓉听见这几句,忽然明白过来盖聂满身污泥的那副形容从何而来。
盖聂在端木蓉心中的形象一下就彻底扭转,她心说盖师兄温和有礼又善解人意,平日里一直勤勉有加,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看在眼里,鬼谷上下整洁有序,皆是盖师兄的功劳,他又怎会是个不修边幅之人,果然还是自己看走眼的缘故。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端木蓉投入到了新一天的忙碌之中。
鬼谷子因着昨日没有尽兴,晚饭时又拉着念端小酌,好在今日鬼谷子知道收敛,虽仍是意犹未尽,却不用盖聂再劝,便自行回去歇着了。
念端每日早晚为鬼谷子按跷,也跟着鬼谷子离席。
盖聂将师父安顿好,便先行告退,出门时正碰上前来帮忙的端木蓉。
端木蓉这一回和盖聂打照面,总算是能体面地行个礼了。
自觉挽回些形象的端木蓉抬脚就要进去,盖聂却叫住了她。
她心如擂鼓,不知自己是不是又有何处不妥。
盖聂却面色温和:“我今日方知,原来师妹有晚间用点心的习惯,只是鬼谷不曾常备点心,委屈师妹了。今日仓促,也未曾准备得出什么,只如昨日一般,烤了两只红薯。师妹待会儿忙完手中事,便来厨房取吧。”
端木蓉难免有些惊喜,只是表现得稳重极了:“让盖师兄见笑了,多谢师兄。”
端木蓉道了谢,心中感慨,盖师兄对她,可真是照顾周到。
待到端木蓉去厨房时,盖聂正守在灶间,听见端木蓉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和端木蓉打了招呼,手上动作未停,取了烤得刚刚好的红薯出来。
今日他提前准备好了一只碟子,香软流糖的红薯躺在其中,递到了端木蓉的手里。
端木蓉端着碟子刚拐出门去,卫庄就从另一个方向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
盖聂眼风自师弟身上扫过,一派淡然地取水净手,问:“你来做什么?”
卫庄吃盖聂烤的现成红薯成了习惯,从未被问过这话,挑了挑眉:“师哥这话问得有趣,故意和我打哑迷?”
盖聂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路过:“今日没有哑迷,也没有红薯,回去歇着吧。”
从这晚开始到端木蓉师徒离开鬼谷,卫庄再也没有吃到过他每日份额的那只红薯。
有了每日两只红薯的交情,盖聂和端木蓉相处得很是愉快,彼此客套相称的师兄妹也变得有了几分真心。
吃人嘴短,为报答这每日两只的红薯,端木蓉还贴补出去好几只她亲手缝制的香包,里头装了她精心调配的药材,驱蚊虫,又可安神。
端木蓉是在一个晴朗的黄昏送出的这些香包。
初秋的黄昏已有些凉意,院中桃树在摇动它的叶子,桃枝上栖了几只麻雀,鸣声啁啾。
盖聂就在桃树下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