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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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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竹难以置信,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男人的冷脸,女人的伪善,两相交织又重叠……
从小到大,他们就是这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让她心生愧疚甘愿任由他们摆布,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达到期望时,甚至还会自责内疚。
兰竹心底凉意渐生,失望突然炸开,保留双目通红湿润,手脚僵硬发麻,仿佛定在原地难以动弹。
张玉娥还在用慈母的声线指责她,“老二,你看看你又把你父亲气的,能不能学习一下你大姐的温柔端庄、善解人意,就算你不学,你三妹妹也娇俏活泼、天真无邪,你怎么非要和我们怄气对着干呢?”
失望在这一瞬达到顶峰……
兰竹唇边延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故技重施,每一次都是这样,真是怎么用都用不腻。
以为搬出姐姐妹妹就能让她自惭形秽,困在自我纠葛中无法自拔?
从前也许会,可现在不会了。
她兰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兰竹,绝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替代品。
究竟是什么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的呢?
或许是那一双双温情话语时冷漠的眼睛,或许是她竭尽全力也无法获得赞赏的时候,又或许是,她们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博得在意,而她却要另辟蹊径才能得到片刻的关注……
兰竹骤然阖上双眸,两行莹莹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晕出水色涟涟。
她倏然陷入沉默,心中渐有疲惫倦乏。
十年,她一共用十年的时间来验证,验证了父母对她的轻慢忽视。
可现实总是将他们的无情残酷摆在她眼前,提醒她,她便是任由操控的牵丝木偶。
兰成峰负手而立,浓浓剑眉凝成一团,居高临下对那抹摇摇欲坠的青绿下最后通牒,“一个月,我已经和林老爷协商好了,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的今日。”
男子声音沉稳压抑得人喘不过气,遍体生寒,“与你姐姐在同一日成亲,届时兰家双姝一起出嫁双喜临门。”
宛如晴空惊雷阵阵,震得兰竹天灵发麻,脑中似乎炸开白光恍惚失神,脊背发凉,寒凉穿透四肢百骸。
“二姐姐你还好吗?”兰菊轻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兰竹应声望去,初时略有茫然,而侧目望去时,少女明眸中的担心忧虑登时落入眼帘。
她忽然弯唇扯出淡淡的笑意,幸好,这个兰家还有兰菊待她是真心的,这便足够了。
一阵猝不及防的头痛欲裂突然袭来,兰竹难受地皱紧眉心,抬手便要揉一揉太阳穴打起精神,却瞬间无力地闭上眼睛,直直跌落下去。
“二姐姐!”兰菊急忙搀扶轰然倒下的女子,眸中欲泣,对着高堂正坐的父母祈求,“父亲母亲,二姐姐受伤晕倒了,快找大夫啊。”
兰竹悠悠转醒时,一脸担忧的菖蒲和芙蓉正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甫一见到二小姐睁眼,两人顿时欣喜地簇拥上来。
芙蓉脚快一步,瞬间挤在菖蒲面前,眉眼洋溢欢喜,“二小姐,你终于醒了。”
兰竹淡淡点头,喉咙有些干涩,“给我倒杯水。”
话音一落,一盏茶杯便递至眼前,菖蒲早已在她身后垫好软枕,“二小姐,喝杯温水润润喉吧。”
兰竹接过抵至唇边,轻轻一茗,便有无数清香润泽肺腑,身心逐渐变得轻盈舒展。
额间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忆起昏迷前的事情,瞬时按住芙蓉的手,“把镜子拿过来。”
等兰竹对着芙蓉所持铜镜照镜时,她倏然拧紧眉心,抬手摸上乌黑浓密的发丝赫然围的一圈白绫,隔着轻纱抚上溢出浅浅血丝的伤口。
昨日兰成峰盛怒之下猝然将那茶盏扔过来,她来不及躲闪,顿时砸在额间破了一道口子。
那道砸伤约有一指甲长,形如月牙,骤然横亘在莹白玉面上触目惊心。
镜中之人面容唇色皆苍白不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兰竹指腹稍稍用力按压,又是一阵刺痛袭来,眉心蹙得更厉害。
芙蓉以为她担心自己破了相,心里不悦,立马捡些好话安慰,“二小姐,大夫说了,这个伤要不了几日就能恢复,二小姐不必担心。”
“你和菖蒲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兰竹摇头屏退两人。
芙蓉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菖蒲拉着拖了出去,“我们先去外面候着吧,顺便为二小姐准备些吃食。”
芙蓉本想辩驳,可触及女子的倦怠眉眼,霎时泄了气,不情不愿地跟菖蒲离开,关好房门补充了几句,“二小姐,我们就在外面,你要什么就直接叫我们就行。”
房内瞬时陷入安静,兰竹侧身躺回床榻,阖眸深思。
她如今该思虑的不是伤口有多疼痛,而是事关她往后余生的大事。
兰成峰胃口太大,想用兰梅和沈家郡守的公子联姻攀上政治权势,又想用兰竹和梧栖首富林家沾亲带故牟取钱财。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想要一举掌控梧栖的权和钱,可鱼与熊掌哪能兼得,他这分明就是与虎谋皮、虎口夺食。
兰成峰以为仅仅凭借裙带关系就能实现雄雄野心吗?
沈家林家没有一个是软柿子,一个在朝为官左右逢源,一个在市为商八面玲珑,岂会任由他一个小小的米行老板拿捏算计?
这无异于是玩火自焚……
思及此,兰竹神情越发凝重。
兰成峰想兵行险招谋求暴利,可她必须为自己做打算,绝不能成为他攀附权势钱财的工具。
之前她打算牵上那些进京赶考的举人,若有朝一日他们能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凭着她的倾囊相助或许可以博得他们爱慕之心。
如此一来,她就能趁此机会逃离这个冰冷无情的兰家。
兰竹在去年十五及笄便初步构思的计划,经过一年已小有进展。
可如今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的今日,便是兰成峰所谓的兰家双姝双喜临门的大喜之日。
时日无多,她不能寄希望于飘渺无望的等待中,必须掌握主动权,如此才不至于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女子倏然微蹙眉心,可现在的梧栖,会有哪一个人愿意出手相助呢?
兰竹眼中陡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昏暗竹林里朦胧的一道霜白身影,清俊温润,雅正端方。
洛浮白……
洛浮白对她而言,是目前唯一不曾反感的男子,实乃不二人选。
若她能引诱他能对她生情,届时定然心甘情愿娶她为妻,助她脱离苦海牢笼。
可下一瞬,兰竹又不禁深深锁眉。
让他对她心生慕艾哪有话上说得这般简单,况且,她还对他一无所知,如何就能判定他值得她孤注一掷呢?
冥思苦想,左思右想,女子沉沉叹气。
也罢,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三犹豫考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既来之则安之。
确定好目标,兰竹又面临了一道难题,要以什么样正经而又必要的理由去找洛浮白呢?
一盏茶过后,她倏然起身,跻上鞋履随意搭了一件斗篷,走到书案坐下。
自古以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洛浮白双目不变夜里难行,送东西要考虑收礼人缺什么,如此才能送得合称心意。
思索一番,兰竹决定亲手制个灯笼给他。
想到便要做到,她动手能力极强,立时便研墨提笔,三下五除二就将大概框架图绘画而成。
再利用榫卯结构将劈好的原木色木条契合搭建出初步的灯笼骨架,一座简易的四角亭样式顿时成功摆放在书案上。
兰竹一边构思一边画画,等脑中所思所想大致形成时,一副青绿竹下美人撑伞图已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她正要点蘸浆糊将这纸糊上去,下一瞬又悬在了半空,微微蹙眉。
这样做出来的提灯太过普通寻常,或许不能在洛浮白那里留下深刻印象。
女子拿着几张图纸细细观察,似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到绣房。
兰竹挑挑拣拣,才在一种底布中选到一款云纱,质地轻薄如蝉翼清透,还透着淡淡的青,如雨过天青一般。
女子坐在绣架旁开始对着图案穿针引线绣花,几个时辰后彻底完工,她才顿觉腰酸背痛,眼前几乎晃出虚影。
兰竹抬手敲了敲后背、揉了揉后颈,待全身放松舒展些才开始贴灯纸,顺便取些绿色丝线拨成长穗,串两个一大一小的珍珠坠在手柄处。
等她做完这一切大功告成时,已是日升月落三次有余,总共花了整整三日时间才亲手制好这盏提灯。
此时正好夜幕低垂,点点星辰闪烁期间,素衣披发的兰竹走到院中,打开火折子点燃蜡烛,提着灯笼在夜间行走试试效果。
提灯整体小巧玲珑、清新雅致,却又不失灵思妙想、做工精细,搭配洛浮白的那抹霜白也不会违和,反而相得益彰。
而且兰竹刻意在设计时添加属于她的几点标志性元素,如此一来,他若夜里提灯出行,便能时时记起她这个人。
引诱男子好感第一步,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充分表现她的存在感。
兰竹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如此用心良苦,若洛浮白不是愚笨之人,应当能从中感受到她的心意。
女子轻轻一吹,烛火瞬时熄灭,放下提灯后便回到寝房歇息。
一个月的时间,她必须速战速决,尽快让洛浮白爱上她,明日就得提着这盏灯笼去寻他。
次日清晨,小雨淅淅沥沥,偶有微风拂过。
兰竹特意吩咐芙蓉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青丝如瀑垂落,仅仅点缀一支白玉骨簪,如空谷幽兰一般清丽脱俗。
之前额头的砸伤还未痊愈,如今正好蒙着一层白绫,加之多敷了珍珠粉,此刻真真是缠绵病榻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坐落林间小道深处的木屋已近在眼前,青树阴翳,蒙蒙雨霏编制层层云雾缭绕期间。
一座轻简木屋犹如隐入深山,神秘而悠远。
兰竹撑着竹骨油纸伞站在门前,隔绝春日绵绵细雨,提紧手中的四角灯笼,敛下心神,面上挂着浅浅笑意,缓缓抬步走去。
女子伸出葱白玉手,缓缓推开木门,抬起眉眼细细扫视木屋一周,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初初相处的三个时辰。
洛浮白相貌出众梧栖难得,气质又贵不可言、谈吐不凡,至少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最好选择。
无论如何总要尝试一下,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任由林甲杨为所欲为。
他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前竹林伤他一事断然不会轻易揭过去,指不定日后会怎么磋磨对付她。
“兰二小姐?”门口骤然走出一白色身影,言语中微有惊讶,声音却清冽润耳。
闻言,兰竹扬起温柔笑意,微微提伞,伞沿堪堪遮住几分眉眼,颇有些许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她故意碾着嗓音温言软语,似咽入喉口的一块蜜糖,化成丝丝缕缕的甜,伴着丝丝缕缕的微雨拂到他耳畔,“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