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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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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怡安依祖制进宫给皇帝与太后拜年,而后便回府猫着称病闭门谢客,免了许多繁琐。
泷朝上下有资格上门给怡安拜年的人不多,但借着节日送礼来公主府攀附的人却不少。
加之有了与陆策宣的婚事,今年送礼的人只多不少。
曦光苑。
白昼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屋内,窗台下的花瓶里今日放的是绿萼,室内炭火充足,惬意祥和。
怡安梳着简单的发髻,穿一件银灰色的蜀锦褂子、衣裳里头和领口、袖口镶着紧实的伶鼬皮毛,叫身上暖和了,行动起来四肢还是轻便的。
她端坐在梨木书案前,挽着衣袖提笔练字。
案上的白玉麒麟熏炉充了镇纸用,压着几张写满字的生宣。
如瑜则站在一旁念着整理好的今年各府送来的礼单。
“……忠勇侯府送了百年山参一支、其余药材若干、绣品若干,荣禄伯爵府送了珍珠两匣……”
怡安一边凝息写字,一边听着。
如瑜念着念着顿了片刻,接着笑道:“宁瑞郡主那边倒是有心,今年送来的东西中有一对犀角杯。此物金贵稀罕,一只已是难得,凑成对想来不易。”
怡安写字的手一停,她落下眼睫思忖,须臾,她抬眸嘱咐,“你给宁瑞郡主那边递张帖子,说我两日后邀她出来一叙。”
“是。”如瑜记下,“殿下怎想到要见宁瑞郡主?”
怡安含糊道:“有件事托她帮忙。”
如瑜点点头,不再多问,她道:“哦,对了。”
“将军府那边又送东西来了。”
怡安面上一松,忍不住弯起眼睛,她挑眉问:“这回又是吃的还是喝的?活的还是死的?”
这几日,将军府那边送东西来得很勤,除了问候的节礼、成婚的礼器这些直接入库了的物件,还有一些陆策宣亲自嘱咐送到怡安手上的东西。
送来的并非是什么十分稀罕的物件,但很有心意,就比如昨日送了两尾新鲜鲈鱼。
鲈鱼为了渡冬囤起了肥膘,在这个季节食用肉质最是丰腴鲜美,只是在北地不多得。
听闻那是陆策宣与将士们在京郊的冰面上演练时,眼尖发现了藏在冰河下头的鲈鱼,亲自破冰抓的。
如瑜眨眨眼答:“是一篓子柑橘。”
说罢,侍从将东西抬了上来。
竹编的小篓,装着满满的柑橘,个个色泽金黄莹润,小巧而饱满,散发着淡淡果香,很是讨喜。
小竹篓被抬到怡安的书案上。
她站起身,拿了一只柑橘握在手里并不急着吃,竹篓中还放着一张叠好的纸条。
怡安将字条拿起,展开。
上头是熟悉的字迹,只有短短一行字:柑橘清甜,赠殿下。
怡安一笑,将字条放去一边。
陆策宣每回送东西到她手上时,总会带上这么一张字条。
她有时回信、有时不回。
怡安坐回椅子上,捏了捏手里紧实的柑橘,又嗅了嗅,然后拿过一旁的帕子,隔着帕子将柑橘皮脆生生剥了下来。
大致去了橘络后,怡安将橘瓣放入口中,冰凉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她眯起眼称赞,“果然好甜,没有一丝酸味。”
她将剩下的柑橘瓣分给了如瑜。
接着怡安又招呼屋里当值的女使们,“你们也先别忙活了,来吃橘子。”
一群女使笑嘻嘻地涌过来,谢了怡安后分走了一批柑橘。
柑橘虽味美,却也寒凉,怡安吃了两个便不敢再贪食。
侍从盛了温水了,怡安净了一遍手。
擦干手后,她坐在书案前,再度展开那张字条。
上头的字迹硬朗,算不上好看,内容更是朴实。
这叫怡安不由得想起,她初与裴仲雅情投意合之时,也曾有过一段日子书信往来。
裴仲雅是风流蕴藉的探花之才,他送来的书笺所载的往往是各种精美的诗词赋曲,以书传情。偶尔信封里还夹上几瓣干花,怎么风雅怎么来。
哪像陆策宣,尽写一些“冬日鲈鱼味美,赠殿下”、“柑橘清甜,赠殿下”……
怡安白皙的指尖擦过纸上干透的墨迹,唇角微微扬起。
这字条内容虽不风雅、亦未传情,却也有一番别样的生活意趣,尤其是思及陆策宣冷然严肃的面容,想到他认真写下这些东西的模样,叫人着实有些忍俊不禁。
“殿下要回信吗?”如瑜站在一旁问。
“唔。”怡安摸着下巴沉吟,“回一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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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安并未清闲几日。
书院那边的新建有陆策宣手下人做事、有百里若帮忙盯着,倒不需要怡安太操心。
可婚事的筹备却叫人着实有些头疼,不足一月的婚期,哪怕许多事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仍有一些不能轻易解决的难题。
头号要紧的便是,嫁衣。
“日子实在太赶了,要制一件合公主规制的嫁衣,还要在二十日之内完成,司衣局的人也实在左支右绌。他们的意思是……”如瑜停顿。
怡安望向她,目光询问。
如瑜斟酌着道:“司衣局的意思是,想问问殿下可否拿当年的十二鸾鸟玄纁凤袍加以裁剪、稍作修改,制成新的婚服?”
十二鸾鸟玄纁凤袍是怡安当年的嫁衣,由二十位顶级绣娘绣了有半年之久,从着色到每一处细节都经怡安亲自敲定。
如今那套嫁衣在珍宝库妥善收藏着,怡安也着实没想到她还能再穿一次……
“这如何使得!”
边上的百景闻言率先反对,“就算真要改衣,叫他们寻别的礼服改去,哪有拿殿下从前的婚服去给他们改的道理?”
“想要寻合适的礼服确实不易,要么不合规制,要么年份太沉、保存不善,不宜穿着。”如瑜摇摇头,“想来司衣局已是绞尽脑汁,这才想到问殿下要十二鸾鸟玄纁凤袍。”
怡安先是沉默,垂眸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罢了。”
她吩咐道:“不必为难司衣局的人了,去珍宝库把衣裳取出来吧。”
“是。”如瑜颔首,吩咐人去取衣裳。
不多时,这件妥善封存多年的十二鸾鸟玄纁凤袍送到了怡安的手边。
怡安的手落在玄纁色衣缎上,入手的触感光滑细腻,上头的每一寸都异常精美,高贵而庄严。
怡安抓起腰封,轻轻抚摸上头栩栩如生的鸾鸟刺绣。
这套凤袍,曾陪着十八岁的怡安嫁给心仪的男子。
端详与缅怀良久后,怡安放下腰封,收回手,她道:“给司衣局的人送去吧,叫他们不要大动,尽量保持原貌,加个披帛让样子瞧着有差即可。”
“殿下……”百景还想再劝。
“无碍。”怡安对她道,“本就是为我制的衣裳,再穿一遍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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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衣裳不及女子精细,且男子的衣裳花样若是多了便显得脂粉气,有损威仪。
因而陆策宣的婚服加紧赶一赶,是能制出来的。
这日清晨,司衣局的人抓紧拿着图样去给陆策宣敲定。
定远王妃作为府上唯一的女眷,依礼应当出来为陆策宣掌掌眼。
她也确实来了,只是真给陆策宣提意见,她却不敢了。
这位继子只比她小几岁不说,还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哪里是她这个小门小户的继室能做得了主的。
定远王妃殷氏,本不过是医女出身,早年死了丈夫,定远王伤病缠身,她在王府照料与伺候多年,阴差阳错坐上了王妃的位置。
小厅里,司衣局的人在为陆策宣量体以便制衣。
陆策宣站在厅中央,展开双臂,任由司衣局的几人拿着尺子在他身上比划。
四人负责测量,“臂展七尺六寸……”
边上的两名内侍则举着册子忙把数记下。
定远王妃端坐在厅堂上,略显局促地喝茶,一派眼观鼻、口观心的模样。
陆策宣开口,他问司衣局的人,“殿下那边衣样敲定好了吗?”
“这……”司衣局的几人对视一眼,不敢隐瞒,只好道,“回将军,殿下贵为公主,嫁衣规格繁琐,制新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陆策宣眉头一蹙。
几人惶恐地低下头。
他追问:“那你们预备如何?”
其中一人答:“回将军,唯有选合规制的成衣,再加以修改……”
另一人怯怯搭腔,“听闻是选了殿下从前的嫁衣,十二鸾鸟玄纁凤袍。今日有人去问殿下了,就是还不知她是否愿意。”
闻言,陆策宣眉头压得更低。
他闭目思忖,紧抿的菱唇绷成一线,低沉的气息叫旁人不敢多言。
司衣局的几人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活计做完,便麻利地请辞。
待人退下去后,陆策宣唤来边上的家仆,“来人。”
“将军。”那人上前。
“去将白净秋白先生请来,说我有事寻他相商。”陆策宣道。
定远王妃适时起身,“既然无事,那妾身便先下去了。”
“王妃留步。”陆策宣转身叫住定远王妃。
他拱手,客气道:“我有些事还需请教王妃。”
定远王妃想不通她能有什么事值得请教的,受宠若惊地站定在原地,“世子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