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公主》尤忆思

11、罢课

　　此次风波的起因要从三日前说起。

　　百里若收了名弟子，名昆玉。

　　她出身农户、年仅十四，是位哑女，在机关术上却极具天赋。

　　百里若平日住在书院，她有意将昆玉带在身边培养，便同院长招呼过后，让昆玉在书院同其他弟子一起听课。

　　书院的一些弟子便心生不满，借机生事，闹成今日之局面。

　　厅内。

　　上课的钟声已响了三刻，本该坐着听课的学子却在厅堂外围成一圈，以示抗议。

　　百里若端坐于讲坛上，执笔在书上圈注。

　　台下只有最靠近讲坛的位置坐了一个女孩。

　　她便是昆玉。因家贫，昆玉生得瘦小，两颊无肉，儒巾下露出的头发呈现枯黄，但她乌黑的眼睛大而亮，神情亦是与年龄不合的沉静。

　　哪怕她身后是无数对她怀有恶意之人，她只按百里若的要求默默温书。

　　这也是百里若会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眼见一堂课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百里若依旧没反应，底下弟子中有人站了出来。

　　“百里老师，您可想好了。从今往后，您是要这一个学生，还是我们一群学生？”

　　说话的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孙孟世柯。

　　百里若抬眼望向孟世柯，她的目光接连扫过他边上的荣禄伯爵府的嫡次子陈兆兴、国舅府的黎文进……

　　此次罢课，少数人在闹，多数人在看热闹。

　　若想解决此事，还是要从这些害群之马下手。

　　百里若道：“昆玉得院长准允，可作为奉山书院的学子与你们一同听课，你三言两语便想赶她走，凭什么？”

　　陈兆兴上前一步，道：“自古以来，女子以守拙安分为德，抛头露面为耻。礼法昭昭，若让一女子与我们同室听学、同堂而坐，成何体统？”

　　“百里老师虽是教九章算术和机关术的，却也不能不讲礼法吧？”说罢，他挑衅一笑。

　　“说及礼法，自古以来是以尊师重道为德，欺师灭道为耻，在书院，更是以博学多闻为德，浅薄粗鄙为耻。”百里若淡淡反驳道，“你们顶撞师长、扰乱课堂、不学无术，这些你们尚且不以为耻，反倒管教起女儿家能不能入书院？”

　　“我虽是教九章算术与机关术，却也从教明经的廖先生那得知，你们几个的明经考核都没上过乙等。”

　　百里若轻飘飘几句话，将几人讽刺得胀红了脸。

　　孟世柯冷哼一声，大声道：“百里老师百般维护此人，不外乎因为你们都是女子。按照常理，百里老师本也不该在此教习我们一群男子。您能有此机遇是您的本事，您为师为长，我们敬您三分。但您若是冥顽不灵、执意背德背礼，也不怪我们对您的这点敬意，荡然无存了。”

　　众人的争执落在昆玉耳朵里，她握笔的手渐渐收紧。

　　下课的钟声响起，其他讲厅的学子也凑了过来看热闹，一时厅外围满了人。

　　却听百里若只是嗤笑一声，道：“你的那点儿敬意，又有谁在意？若真那般宝贵，那你自己留着吧，谁爱要给谁去。”

　　她缓缓起身，坦荡的目光扫视厅堂外围着的那群学子，“我于书院教书四年有余，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你们对我是敬是惧，是喜是恶，都与我无关。”

　　“我的课，你们是去是留，我亦不在乎。”

　　说罢，百里若淡定自若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眼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百里若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态度更是惹恼了孟世柯，他额上的青筋跳动。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名俊秀少年，他生得白净、眉眼风流，手里握一把文扇。

　　少年看了看情形，咳嗽两声道：“你们怎么还在闹啊？”

　　他张开扇子，凑到孟世柯跟前，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小声劝道：“孟兄何苦火气这么大，那个小女娃不吵不闹的，占个位置的事，你又何苦与她为难？”

　　孟世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把将他的扇子甩开，“裴叔衡，你牢饭吃傻了吧，那女的是个哑巴，如何能吵闹？”

　　少年身体一僵、无奈苦笑，他正是前段时日遭遇无妄之灾的裴叔衡。

　　眼见百里若要走，孟世柯眯起眼，盯着昆玉的背影道：“你们随我一起将此女的书案、用过的东西，通通都丢出去！”

　　百里若手里的动作顿住，她直起身，将书砸在讲坛上，“你敢！”

　　孟世柯身边几人或与他身份相当，或平日依附于他，皆不敢得罪他。

　　百里若终于动怒，孟世柯像是扳回一局一般，他环抱双臂露出得意的笑。

　　“使不得、使不得。”裴叔衡还想上前去拦，被两个平日与他相好的同窗拉住。

　　两人对裴叔衡小声耳语，“孟世柯正在气头上，你何苦得罪这煞星。”

　　“那也不能如此……”裴叔衡急道，却拗不过拉着他的两人。

　　只见孟世柯带着几人上前。

　　昆玉则背靠着书案，她用力将书抱进怀里，死死瞪着靠近的几人。

　　她分开唇，却只能发出抽气声。

　　“掀了她的桌子！”

　　孟世柯就要动手之时，他的手蓦的被人抓住。

　　力道之大，叫孟世柯直接骂出声，他回头一看。

　　制止他的人，是陆析雨。

　　孟世柯脸色一沉，陆析雨年纪虽小，但背后的身份却叫人不得不忌惮。

　　他烦躁道：“放开我，陆霖，你少多管闲事。”

　　陆析雨沉下脸，皱紧眉头，“你们一群人欺凌一个哑女，这般行径实属令人不耻。”

　　百里若则趁机将昆玉护至自己身后。

　　孟世柯挣不开陆析雨的桎梏，脸色愈加难看，他道：“陆霖，你真当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他指着百里若二人道：“她一个哑女，还有百里若一个容貌有缺的老女人，她们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陆析雨呵斥，“你怎可言出无状、冒犯师长。”

　　“还不动手！”孟世柯直接令身后几人。

　　陈兆兴几人当即上前去搬昆玉的书案。

　　陆析雨见状，松开孟世柯，上前去拦。

　　肢体冲撞之间，一群人血气方刚，就这样打了起来。

　　陆析雨年纪虽小，但他自幼随军长大，拳脚功夫自非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可比，以一敌多也不落下风。

　　围观的弟子们也有些慌张。

　　“怎么打起来了？”

　　“要去拉开他们吗？”

　　“闹这么大，是不是该去请院长他们过来？”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院长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快快给我住手！”

　　院长一行人赶来，他望见厅堂内的混乱的景象，险些气晕过去。

　　“怡安公主到——”

　　厅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紧接着是慌乱。

　　昆玉并不知怡安与百里若的关系，听到贵人驾临，以为是自己给百里若惹出的麻烦，她脸色一白，攀着百里若的手微微颤抖。

　　百里若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抚，“没事了。”

　　待怡安步入厅堂时，众人已经乌泱泱跪了一片。

　　方才陆析雨与那几人相斗，踢翻了不少书案，厅内混乱狼藉。

　　陆析雨心情复杂地低着头跪在地上，他听见一道悦耳但颇具威严的声音，“奉山书院，真是叫人别开生面。”

　　接近着是院长的声音，“竖子顽劣、血气方刚，叫殿下见笑了，在下必定严惩这些生事之人……”

　　陆析雨悄悄抬头，只望见那道湘妃色的高挑背影。

　　怡安背对着他。

　　她并不理会院长的话，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眼，然后开口，“叔衡。”

　　低着头的裴叔衡还是被怡安一眼认出，他讪讪然地抬头，“嫂、殿下……”

　　怡安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叔衡老实答：“劝架。”

　　怡安挑眉，她道：“只是劝架，没有生事？”

　　裴叔衡苦着脸道：“自然没有，殿下最知道我的，我向来不会主动惹事生非，只是偶尔被是非找上门……”

　　“自知容易招惹是非，就更该谨言慎行。”

　　“殿下教训得是，叔衡谨记。”

　　怡安虽是在训话，言谈间却不难看出二人之间的熟稔。

　　陆析雨低着头心中划过些许怪异。

　　他心想，她不认识我。

　　教训完裴叔衡，怡安走向讲坛，她与百里若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百里若拥着昆玉，退到一旁。

　　如璋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讲坛中央。

　　怡安从容落座。

　　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只见怡安端坐坛上，手搭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睨视台下众人。

　　她道：“天子脚下的奉山书院、名满天下的奉山书院，竟发生学生罢课、公然斗殴这样的丑事。”

　　满室寂静，众人默不敢言。

　　“今日恰好本宫在此，仔细说来，让本宫替你们分辨一二。”怡安冷冷道，“无端生事者、言行有亏者，当罚。”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犹豫，紧接着，陈兆兴像是抓住机会一般，他膝行两步上前道：“回禀殿下，学生要诉书院女师百里若，违背礼法、德行有亏，枉为师表，请殿下圣裁！”

　　“哦？”怡安目光落在陈兆兴身上，像是饶有兴趣般开口，”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