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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风起(一) ...

  •   忠勇侯府。

      永嘉将将踏入府内,便见裴敏之已在门口候着,她略有诧异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今日裴敏之派人到公主府传信,说有急事至侯府相商,永嘉一听便让人备马匆匆而来,一来即见裴敏之于门口踱步等候。

      “殿下,”裴敏之迎了上来,带着永嘉往府中书房方向而去,“想必殿下也听闻了桂州戍兵兵变一事。”

      三年前南诏陷安南,朝廷募集了二千兵士驰援安南,其中分了八百兵士戍守桂州。按约定,三年后自有新的兵士替代原戍兵,他们即可返回家乡。

      可是朝廷派去镇领的长官,却以种种理由强留这八百兵士,而戍兵自也不可忍受,他们秘密酝酿兵变,杀了监视的军官,劫了营中仓库,一路朝家乡徐州方向打去。

      “嗯,有所耳闻。不是已议定了要与那叛军议和,赦免其罪,送还徐州了吗?”永嘉脚步不停地问道。

      “正是为此惊扰殿下。我兄长未曾与父亲商议,却自行向陛下自领中使一职,前去引叛军回乡。”裴敏之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焦虑。

      “什么?!”永嘉也被此话惊得眉心蹙起,“这可不是儿戏,叛军杀了如此多的长官,不差他这一个。”

      “谁说不是呢!”裴敏之急道,“可兄长已向陛下请缨,他也不听家中劝告,现下只能请殿下过来想想办法。”

      永嘉面色也现出凝重之意。这裴行之,到底在想什么?

      二人一路急行于府中园林回廊之间,一炷香后,终于行至书房。

      裴敏之上前对门口候着的小厮道:“你进去与兄长通报一声,永嘉公主来了。”

      却听那小厮道:“小侯爷早知小姐您会将公主请来,吩咐了让殿下直接进去即可。”说罢便回身将书房大门推开。

      永嘉细眉一挑,也未多言语,径直走进了书房内。

      而一踏入内,便见裴勤于书案上伏坐着。

      他听到永嘉的脚步声便立即抬起头来向她看去,眼睛顷刻间被点亮,站起身来笑意吟吟地开口:“你来了。”

      永嘉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也不入座,就抬首盯着他眼睛道:“敏之都告诉我了。”

      裴勤笑容不变,反而问道:“你来这一路,渴了没有?我先让他们看茶。”说着便要朝外出声吩咐。

      “我不想喝茶。”永嘉打断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坦白交代。”

      裴勤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扯着永嘉的袖子,引着她坐下后才开口道:“你们皆担忧我性命有危,但怎又不想,若我成功引兵回乡,便是大功一件。”

      他何时如此急功了?永嘉仍旧未有丝毫动摇之意:“你知道的,他们不可能回乡。”

      自古逆贼岂能任其苟活。寻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让他们人头落地。所以如若叛军发现朝廷的真正意图,裴勤必死无疑。

      裴勤扶着永嘉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脸上似无奈,却又带着满心的欢喜:“所以,我一侯府世子前去,更能令他们放下戒心。”

      “可是……”

      永嘉着急得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裴勤的手掌压住了身子:

      “永嘉,我想去。我需要这一个机会。”裴勤沉声道。

      他已经看透,在朝堂之上再如何经营对付宇文翊,废其臂膀,都抵不过其军功卓绝。

      这种状况对于皇室自是不利,对于裴勤……他深深地看着永嘉。

      更是不利。

      永嘉垂下眼帘,她晓得裴勤为何想要这个机会。原视镇国公府为逆党的大臣,现在宇文翊即将大败契丹之时,已经开始动摇,开始惧怕,开始将其视为定海神针。

      嘴唇动了动,想劝裴勤不要去,但又开不了口。半响,她轻声道:“你……一切小心。”

      裴勤看着她这副担忧的模样,满眼的笑意,而后又渐渐转为酸涩:“好。”声音带着些许的哑意。他伤感地看着永嘉的明眸,再度开口:“我很怀念,永嘉。”

      “什么?”永嘉一时未反应过来,怔愣出声。

      裴勤嘴角轻扯,似是想笑着面对永嘉,但向上的弧度如何都勾不出来,他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很少笑了,永嘉。”他也是。

      青梅竹马的侯爵公主,好像在一瞬间就长大了。这是裴勤作为迎接大臣站在应天门外,看到带着浩浩汤汤的大军凯旋的宇文翊时,如何也估算不到的。

      ……

      一年前。

      论功行赏结束,宣政殿变得静寂无声。

      “父皇,与宇文家结亲一事……您心意已决吗?”

      太子话音一落,站于殿下的裴勤立时紧张地抬头望向周帝,而周帝自然也看到了他极为突兀的反应:

      “结亲势在必行,但是……”见他紧张到与帝王对视仍忘记恭敬地低下头颅,周帝却笑了笑,“那人必不会是永嘉。”

      果然,裴勤堵在喉咙的那口气终于舒散开来。

      太子见此,也面带笑意的眼扫了一下裴勤,打趣道:“行之,如此紧张是为何故?”

      “臣,臣不敢。”答非所问。

      众臣见此也笑了起来:“世子殿前失仪了啊。”

      “好大的一顶帽子啊!”裴勤故作惊恐地后退一步。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帝王,也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

      回忆收拢,裴勤看着眼前那“不会”嫁与他人的人儿,心口的疼让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她本该是自己的妻子。

      他手指轻柔地抚上了她的发髻:“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希翼你能快意如初。”

      感情之事,或许她仍然不懂,裴勤也从未指望她懂,这于他不过看开二字。但是她不开心,裴勤整个人似是被缚在由愁绪编织的蛛丝之中。

      “我们会笑到最后的。”永嘉昂着脸注视着他,年纪小小的人儿樱唇抿紧,语气坚定。

      裴勤瞧她这自信娇憨的模样,终于低低一笑:“自然。老天怎舍得我们的公主殿下为难太久。”语带调笑。

      永嘉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眼神瞟往别处,随即话题一转:“雅宁那边我方放心些许,你这厢又要出发了。”

      裴勤安抚地笑着:“她于前线能平安归来,我自也能。”

      话虽如此,永嘉仍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要时刻注意叛军的动静。”毕竟监视的长官便是在疏忽大意之下被杀。

      裴勤的眉眼倏地变得严肃起来:“你放心,我会小心提防。”

      永嘉“嗯”了一声,而后二人间开始沉默起来。

      “唉,我是不敢出去了。若敏之知道我被你策反了,非得跟我急。”永嘉虚虚地叹了口气,往后靠坐着。

      裴勤嗤笑一声,微微歪头看着她:“谁敢与你永嘉公主急?放宽心,她不过没你聪敏,一时想不明白。”

      永嘉眼睛一转,杏眼中满是狡黠:“你奉承我也无用,我不会帮你去与她解释的。”

      裴勤笑意更浓:“是,自是小的去说清道明。”他顿了顿,又道,“正好,留下来用膳吧?”

      “嗯。”永嘉轻轻点头。

      于忠勇侯府用完午膳,永嘉便径直返回了公主府,只给侯府留下了劝说不成,打道回府的无奈背影。

      而当她正欲返回主院,却见府令上前禀道:“殿下,驸马爷有信寄回,属下已交由知夏姑娘置于书房。”

      宇文翊的信?永嘉眼露疑惑,此人为何会寄信给自己?

      “嗯,你下去吧。”

      永嘉说着,脚下折了个方向便往书房走去。

      她甫一走入书房内,便见那封薄薄的信笺躺在书案之上。

      走上前去拿起,只见信封中间笔走龙蛇地竖写着“永嘉亲启”四个大字。永嘉皱了皱眉。不加称谓,真没礼貌。而后她撕开信封将信展开后,眉头皱得愈紧:

      “吾妻卿卿:汝何以不致家书于吾?吾不日即归。夫宇文翊谨书。”

      莫名其妙。永嘉看完这寥寥几个字的信件,心中只有这一念头。自己不写信与他又如何?他回来又如何?白费信使的脚力。

      永嘉不以为意地将信件随手散于案上,旋即转身走出了书房。

      ***

      五日前,营州军营。

      大营中众人正一派忙乱地收拾着行囊,他们边拾着,边欣喜地谈论着:

      “总算要撤回幽州了,接下来便能整顿回乡了。”

      “是啊。元帅真乃用兵如神,仅仅二月余便大破契丹,我们都能回家了。”

      “唉,出征前我媳妇担心得不行,生怕我娃娃刚出生就没了爹。终于要回去了,真想让她们现在就知道我还活着。”

      “我们是没这个钱财送信回家,但也无妨,我们大胜的消息不日定会传回家去,他们自也高兴。”

      在他人连连称“对”的附和声中,帐中诸人继续眉飞色舞地动作着。

      而在帐外,宇文翊的孤影默然而立,看不清神情。

      “都督。”

      宇文翊侧头看去,原是自己的副将严律己:“何事?”

      “末将见都督并未收拾行囊,是行军方略有变吗?”严律己问道。

      宇文翊微怔:“无。”

      “那,末将去帮都督收拾?”严律己语带试探。他并不确定宇文翊是否会满意他这样做,毕竟这位都督此前诸事皆是自己亲力亲为。

      “不用。”宇文翊冷声道。

      果然。严律己抿了抿唇,正想行礼告退,却听宇文翊继续开口:

      “你……有收到家中来信吗?”

      边疆军营中士卒通信不便,可对于严律己这等高级将领而言,自然不同。

      “有。”说到家书,严律己的眉眼间都沾染上了笑意,不复方才的满面严肃,“家中妇孺胆小怕事,顾虑太重。末将已多次嘱咐不要送信过来,她们还是担忧不已,频频送信。”

      宇文翊不答话,沉默蔓延。

      严律己眼见大都督的脸色越来越冷,也隐约猜到了原因,心道不好,立即接道:“都督,公主与末将家中那大字不识的妇人不同,殿下……事务繁忙,尚来不及写信也属常情。”

      宇文翊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之语。他静静地望着前方连叠的山峦,眼睛中的阴霾重得化不开,半响后才出声:“我在京中时,也甚少与她见面。”

      他是真的事务繁忙。许多时候他将就地睡在军营,回城时大多也是歇在镇国公府。这本对于他二人来说自是正常不过,可在远离永嘉千里之外俩月余后,他却不知为何,心中似隐约地浮起了懊悔之意。

      往日的冷嘲热讽现在若能听到,那也是悦耳的。

      严律己第一次觉得,自己一介武夫的脑海中有火花在竞相绽放着。他于脑中措辞一番,才道:“未必是公主不想念都督,许是不想您作战时分心罢了。殿下虽无书信寄来,您也可以寄信回家,让殿下晓您思念之情不是?”

      宇文翊侧睨他一眼,他便立即抿住了嘴。

      而后只见宇文翊垂眸思虑,声音中的冷意不变:“即将班师回朝,无此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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