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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快乐的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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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德华是个好强的女人,她教的班,必须成绩第一,每次期末考试的结果也确实如此;她养的女儿,必须德智体美劳样样都行,可惜事与愿违,杨又晴几乎样样都没沾边。
在杨又晴一年级的时候,许德华给她报了一个舞蹈班。第一节课老老实实上了,到了第二节课开始练习下腰,杨又晴这就坚持不了。上第三节课的前一天晚上凌晨两点,六岁的杨又晴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感觉,躺在她左边的妈妈和右边的爸爸都沉沉睡去,打着小鼾。一时之间,她委屈地哭了起来,下腰实在是太疼了,再加上每次杨勇同志陪她去上舞蹈课时,都会中途偷偷溜出去买炸串吃,第二次课下课后,她都看到他牙缝卡着的红辣椒皮了。杨又晴越想越难受,越哭越大声,不仅把许德华和杨勇吓醒了,甚至把对面楼的几盏灯都给哭亮了。最后,舞蹈班便不了了之。
后来升三年级,杨又晴遇到了数学学习生涯那浩瀚难题的第一个——鸡兔同笼。课上老师怎么教的,她一回家全忘记了。许德华看着作业题,不知是想挑战自己的教学能力还是杨又晴的学习能力,决定用设未知数解方程的方法教。这可能也是许德华第一个教学滑铁卢。杨又晴这个犟种死活不学许德华教的方法,一定要用课上老师的解法,可是自己做又做不出来。母女俩相互不对付,最后还是杨勇从厨房出来掰着手指教杨又晴把这道题生生盘了出来。许德华气得直骂杨又晴是个缺心眼一根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事实证明,杨又晴并不是一块适合许德华琢磨的玉石。
尽管周围总是不乏各个方面的话题人物,把杨又晴自身那点微弱的光衬得不值一提,但杨又晴自己是想干出一番天地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以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跑到A城,甘愿在一个普通学校读一个普通专业。
可这块玉石,似乎还没能够展现出它的光芒。
大四上出保研名额,杨又晴幸运地卡在最后一个,提交申请书,参加预推免,一通忙活,在去学院签字确认的前一天,她却退缩了。
杨又晴没想明白,自己在专业课上苦苦挣扎,也才这个成绩,报志愿时也是被调剂来的,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以后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黑了吗?不要!杨又晴最终没去签字。
有的人总要花很多时间很多机会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的人,甚至悲剧般的,这辈子也不知道。
不过杨又晴,这只被驯养了22年的小绵羊,带着天性里那点“有草就能活”的乐观,些许任性地排除了自己不喜欢吃的草。
怎么活呢?抛出一个哲学的问题:你想做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快乐的猪?小绵羊选择吃A市的草。
也许是被亲戚们洗脑了,也许是为了许德华女士的面子,更多的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杨又晴下定决心留在A市。
来吧,钢铁森林,有本事就把我的血肉剥尽。
此后的十年,从一个小小县城出走的杨又晴,带着似乳汁般供给她力量、塑造她人格的年少回忆,在往后无数个黑夜里支撑着她走下去,一寸一寸向A市钢筋混泥土的地面下扎根。
在学校住了四年,杨又晴搬着28寸行李箱和两个大纸箱,向比学校更郊区的东南方向迁徙了十多公里,在三环外租了个六十平的两居室。
这个两居室,是由她和大学舍友黄桃一起合租的。两个人关系一向亲密,几乎形影不离。
从大一到大四,一起去上课,一个人迟到另一个人就帮忙打掩护;一起做过学生兼职去摇奶茶,每当月底结工资时就会在下午两点去海底捞搓一顿;一起去参加宣讲会,听到各个公司来校招开出的待遇就会讲小话偷偷比较。
甚至黄桃谈校园恋爱的时候还让杨又晴当过狗头军师呢。一个恋爱零经验的人给另一个初入爱河的小白讲起情场理论来那可是头头是道。不过黄桃的校园恋爱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堆大道理比不过男生一句不爱了,然后迅速转头移情别恋。
这件事对黄桃打击不大,她将此总结为没有缘分,那就一别两宽。对杨又晴来说,这可是一个赤裸裸的反面例子,警醒着她智者不入爱河,要入也别全身心投入。
毕业离校之后,黄桃开始二战考研,她全心备考,开始了一段清心寡欲隔绝外界干扰的修道式的生活,每天在家和图书馆两点一线,晚上负责和杨又晴两个人的饭食。
杨又晴呢,也不能够继续向父母讨要生活费了,挂着一家奶茶店和一家咖啡店的两份兼职,还得腾出时间周末去教培机构辅导学生。虽然每项进账少,但是来源多,每个月的收入总体还是凑合的。
在杨又晴毕业半年多,即将22岁的那年年底,她被总部调到市中心CBD楼下的分店摇奶茶。
做起了全职,工资涨了,每日的出单量也更多了。她站在这个地段可谓寸土寸金的十余平方米的小店里,乌黑的眼眸在远处玻璃幕墙里气派的办公室和街道上永远衣着得体的白领们来回跃动。
时不时冒出的点单提示音把她从远处拉回眼前。接踵而来的顾客们带来或浓或淡的精致香水气,与奶香茶香一点不相容。这些人永远妆容精致,永远行色匆匆。
曾几何时,杨又晴也期待成为这样一个都市丽人,一头大波浪,一身休闲西装,胳膊肘上挎一个LV,脚穿着YSL走路噔噔噔的响,再喷上一身香水,未见其人,先听其声闻其味了。
看着这些令人羡艳的存在,其实杨又晴心里也明白,表面的浮华与否不能代表内里的虚实。在这些举手投足间充满金钱味道的皮囊之下,可能也有一肚子的焦虑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