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杀》璋峪

5、脑控师（三）

　　沈雀感觉自己身上现在很疼。
　　是雨滴拍打在身上火辣辣的那种疼。风很大，卷携着更大的雨滴，打在刚才的伤处，重地能砸出淤青。
　　这样的风比刀还可怕，能割开人的皮肉，再顺着你流血的伤口继续割下一刀，下下一刀……
　　沈雀是真的被这样的风雨打趴下过，他很害怕。

　　雨水模糊视线，他看不清前路，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还没有被完全冻僵，还拧着摩托车的车把向前飞速行驶。
　　迎面开过来一辆白色小轿车，离得很近，等他发现的时候几乎就快撞上了，他只能紧急调转车头，控制着摩托车不要撞上去。

　　但这个动作就好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剩下的车突然全都朝他蜂拥而来。
　　他看到了两辆大货车，一辆横冲直撞的面包车，还有一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摩托。

　　避不过去了。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碾成肉泥的模样，那些车子从他的身体上开过去，带着血肉驶离，不会停留。
　　或许可以从那条夹缝中挤过去？
　　他隐隐约约看到无数束车灯向自己投射过来。
　　他或许可以开过去，然后不会再有车撞过来。
　　或许开过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车。
　　再或许，不等开过去就会被两辆车卷进夹缝里，像纸一样飘进车轮里……

　　观察室。
　　袁济的眼睛紧紧盯着公示屏，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澄励的研究中心有上千位固定脑控师。此时此刻，与沈雀一同进行测数的至少有五十位。
　　因为有设备联接，所有人的实时数据都会传输到公示屏上显示排名。
　　他是亲眼看着沈雀的排名从出现在公示屏，到冲进前二十，再到成为第一名，再维持至现在。

　　他瞥了眼计时器，才过去了四十一秒。

　　模拟室里，沈雀防护罩上的显示灯已经变红，达到了极限值，剩下的就是看他能保持多久了。

　　他们不能知道沈雀正在里面经历着什么，只能记录数据，观察反应。
　　短短的一分钟，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一分钟是标准时间，无论测试人是否还能继续坚持，观察员都可以进行叫停，以此来保障测试人的安全与健康。
　　袁济觉得以沈雀的水平，极限时间肯定不止19秒。但他不敢赌，所以在五十几秒的时候就把手放在了停止器按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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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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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准备好给沈雀停止了。

　　但就在这时，身边一直在观察沈雀的祁总突然开口。
　　“延长21秒。”

　　21秒……
　　袁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20秒，人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要维持十几秒就已经承受了极强的压力，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各种激素疯狂分泌……
　　居然还要再加21秒。

　　他原来见过加秒最多的也就是9秒，结束以后那位脑控师刚下设备就吐了，连站都站不稳。
　　21秒……祁总真是……

　　但他也只能听安排，把设备开启又延长了21秒。
　　沈雀防护罩上的红色显示灯长亮不止。

　　魏宁远咬着笔头跟在自己老师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在笔记上写着什么。
　　加21秒。
　　到达极限状态时为37秒。
　　不间断保持44秒以上。
　　一分钟内已达到数据第一的实时排名……

　　梳理着各种数据，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老师要带他来观看这次测数。

　　吃中饭的时候他们临时接到通知，说是017号今天下午在研究中心做测数，允许实验员过去观察。
　　老师接到电话的时候很激动，催着他赶快吃完后便早早来到观察室等待，还占了个好位置。
　　他很少见到自己老师这么激动的时候，六十多岁了，平时那么慢条斯理追求稳重的人，居然还会快步赶项目。
　　“你知道他多大吗？”徐炳义说。
　　“多大？”魏宁远问。
　　“22岁！22岁啊，脑控师的黄金年龄。就这几年，错过了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当初，每一次极限测数都重要得很！”徐炳义说着，脸上泛起了红光。

　　魏宁远倒觉得没那么惊奇。
　　他们研究的就是脑控员，特级脑控师也是经常打交道，红+黑+什么的，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算稀奇。
　　而且当初在燕陵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接触过很多顶级脑控师，现在为了研究来到澄励工作，干的还是老本行，真的很难长期保持一个震惊的状态。

　　许是发现了爱徒脸上的不屑，徐炳义一张大手就呼在了魏宁远的背上，然后把017号的资料和照片拿给他看。
　　“017号，原名沈雀，目前是澄励集团的正式脑控师，017这个代号是他在澄励三年前的比赛排名。
　　你看他的照片。”

　　魏宁远拿过照片来看。
　　八字眉，下垂眼，眼神干净，面貌气质有些忧郁。身量适中，体型一般，但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来还有哪儿特殊。

　　“证件上说他是维诺艾维兹人。但是你看他的眼睛，看虹膜。”徐炳义点道。

　　魏宁远把照片举起来细看。
　　照片里的人虹膜纹路细腻复杂，层次丰富，紧密中带有一层厚重感，瞳孔偏小，椭圆形状。
　　这样的虹膜和眼睛他很熟悉。

　　“他不是维诺艾维兹人。”他脱口而出。
　　徐炳义点头。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维诺艾维兹语还说的不很利索。
　　那个时候他刚接触脑控，什么都是新学的。这才几年，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老师，您是说，他跟我们现在的研究有很重要的关系吗？”魏宁远问。
　　但闻言，徐炳义叹了口气。
　　“这我还不知道。祁谨很少让他直接参与这种项目，我跟他的接触也不多。
　　告诉你，是让你留个心，别一整天拽的跟个二五八万的，做研究不能有轻视的心。”
　　“知道了，老师。”

　　3
　　2
　　1
　　“停止！”
　　随着通讯器中传来一个突兀的人声，沈雀只觉得此时此刻头晕眼花，雨夜，高速，摩托车……
　　他不知道自己开着这辆摩托跑了多久，几分钟？几天？
　　分不清了。
　　他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遭受风雨吹打的手早就没有知觉。
　　能记住的只有一辆又一辆朝自己高速驶来的车，每一个都想要自己的命。他把心脏系在裤腰带上，只依靠生物本能去躲避他们。
　　那种还不等自己喘口气就再一次紧张到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好像是坐了一趟没有终点的过山车。
　　这种被恶鬼追逐的梦，他每经历一次就要恶寒很久。

　　所以等袁济把设备停止以后，他刚摘下防护罩就吐了一地。
　　中午没吃饭，倒是把早上的华夫饼全吐了出来。

　　“呕……”
　　沈雀扶着玻璃呕个不停，肚子里没多少东西，呕完以后还是止不住，胃里一阵一阵翻涌，仿佛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一样。
　　工作人员冲进来扶着他出去，剩下的则直接开始清理他吐出来的秽物。
　　“不好意——呕！意思……呕！”
　　被扶着走出模拟室前他还在抱歉给别人添麻烦，然后接过工作人员抵来的纸巾，擦过以后紧捂着嘴，一个人站在走廊低着头缓解不适。

　　测试速数就是这样，把一个人的状态拉到极限，看他能坚持多久，再看他在这种状态下的脑控能力反馈值是高还是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