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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小姐 ...

  •   为让她相信,王郢还特意翻出卷宗,证明她确实没有再回去的可能。

      卷宗其上,妙笔珠连,满满以“周”字开头。

      她终于知道自己姓周。

      她被困在王郢的府邸,尚不知外面正为义兴周氏一族的德亏吵得不可开交,这个中之事有些复杂。

      琅琊王初来江东时既无建树也无谋略,继位全靠王郢、王昙一文一武,一内一外辅佐,为此他曾当着众臣的面邀王郢共登御座。

      四海渐定,皇帝不愿再受制于人,于是扶持门第不够高贵、地位不够尊崇的寒门,打压全体士族。

      为门户计,士族兴兵来犯。

      义兴周氏甚至开城门迎纳王昙的军队,南北士族此时处于观望的态度,皇帝自知不敌,甚至写信给王昙,声称:“本意绝无冒犯,若卿执意如此,我愿自归琅琊国,皇位让与你便是。”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南北士族阵前倒戈,攻击琅琊王氏有谋反之心,南方士族的反应尤其剧烈。

      北人渡江后,本就对他们的权益各种挤压,但是此时他们尚能凭借自己在本土的社会影响力给北方士族施加压力,再加上一个不够强大的皇室斡旋其中,基本能达到地位上的平等,大体也满足了他们追求江东政局平稳的初心。

      若是放任一个掌重兵的高门世家取司马氏而代之,这江东当真要成为北人的天下,这简直大大违背了当初他们迎接司马氏渡江的初衷。

      义兴周氏联合义兴沈氏、吴兴钱氏兴起义兵,扬言要“诛叛贼,正君统”。

      北方士族刚经历一场亡国之祸,不想再目睹刚建好的家园毁于旦夕,而且琅琊王氏权倾朝野,专擅已久,一朝上位必然大行改革,那时他们都得仰人鼻息,因此选择作壁上观。

      王郢带着琅琊王氏的子弟在东华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王昙带兵攻进台城,皇帝走出寝殿,与他握手言和。

      王昙控制了朝堂,顺从他的,全部加官进爵。

      三天之后,王昙暴死,司马氏举南北兵讨伐叛军,将其鞭尸,枭首,头颅挂于朱雀桥示众,王晗亲缚王昙的妻儿,沉于淮水。

      叛乱平息之后,照例要论功行赏,高平人郗茂徽拜尚书令,引兵囤合肥,庐江人陶祈镇荆州,加都督荆湘雍梁四州军事、征西大将军,王晗出镇广陵,并加都督江扬交广四州诸军事、使持节、镇东大将军,王郢以丞相、假节、录尚书事,进位太师,进封长沙郡公。

      是日,江东飘雪。

      风吹雪沸,转眼化作轻烟,鬼魅一般沿高墙慢慢飘去了。

      黑沉沉的天幕下,台城落寞伫立,淮水静静东流,鸡鸣寺塔檐上的护花铃音韵不绝,阊阖门前站满高冠博带的贵人,等待着门开那一刻。

      义兴周氏一族似乎被人遗忘,直到数月之后笼罩在建康城上空的阴云稍稍退却,王郢上表论义兴周氏在王昙之乱中的功劳,请求追封。

      举朝皆震,很多人站出来指斥王郢为罪人说情,有偏袒王昙的嫌疑。

      站在王郢一边的人,据理力争,说义兴周氏的族人一开始迎叛军进城门,是真的相信王昙要为朝廷清君侧的诚心,后面发现王昙图谋不轨,就不与其苟合,结果惨遭灭门,酿成世所罕见的冤案,陛下一定得好好安葬他们的族人,不要让天下忠臣寒心。

      双方势均力敌,引经据典对骂了好几个月,每天上奏章互相诋毁,甚至有人搬出士族谱系,在朝堂上跟对方死去的祖宗较劲。

      王郢干脆称病不朝,闭门谢客,王晗来看他,亦被拦在门外。

      仲夏,云销雨霁,空气中氤氲着土腥气,松柏椿楸,扶疏掩映,苍翠欲滴,池潭晶莹剔透,光影交错,鱼虾倏忽来去,蛙声蝉鸣,响彻碧空。

      暗室内,衣料窸窣,摩擦响动。

      碧如洗的薄衫堆叠到腰腹,衬出一段皓白玉肤,脊梁弓起,被迫臣服,指掌不轻不重搭在腰侧,偶然使几分力气,惹得她细细饮泣。

      月影纱随着动作起起伏伏,双手无力地扒紧玉簟,她侧过脸,无措地去看黑暗中明灭闪烁的那一点香火,想借此缓解身体上的不适,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人惊惧。

      无所依靠的处境又让她不敢违逆,不敢反抗,小心翼翼。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王郢终于抱着她翻过身。

      她眼角泛红,额角密着汗珠,几乎气绝,王郢摸她的脸,搂过人亲了亲,贴在唇边安抚。

      “据我所知,你原来的父母待你并不好。”

      “大难不死,过往不念,这是上天的安排,对你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他捧起她的手搭在胸口,动作轻柔,眼神有些魅,语气却不容置喙。

      “往后便安心跟着我。”

      嘉树撇撇嘴,闭口不语。

      王郢也不恼,独自笑两声,换个姿势继续与她慢慢磨,一直到太阳下去。

      她体温愈发滚烫,意识涣散,渐渐含着他晕过去。

      紧闭的门终于打开,王郢披衣出来,喊人进去,又吩咐把医师请来。

      阿嬷端着水,忧心忡忡到床边。

      用帕子沾了水给她擦脸、擦身体,看到那一片狼藉,面色渐渐不虞。

      喂她喝水也吐出来,整个人绵软无力,高烧令她格外委屈,捂着被顶地酸痛的小腹,弱弱俯在阿嬷怀里哭。

      阿嬷一阵心酸,心里生出许多对王郢的不满。

      她以前在义兴周氏为奴,距离族中子弟非常近,清楚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喜好和为人。

      义兴周氏靠军功起家,周老爷在朝中任三品右将军,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他有三子两女,四个是家中夫人所出,另一个的母亲则是身份低微的越女,这大抵是他有几年在外面处理政务之余惹下的孽债。

      他带二小姐回来的时候,夫人觉得脸上挂不住,表现地十分恼怒,一度想遣人将这个襁褓婴儿扔出去,老爷自知理亏,对她多方让步,把二小姐关在别苑,交给几个老奴照顾。

      等到她稍微大一点,士族之间对他的嘲讽渐渐散去,他才把人接回来,带她祭祀祖庙,将她的名字写进族谱。

      他对她有关心,却不多,吃穿用度上虽然不曾亏待,十天半月也不见与她多说一句。

      二小姐又内敛、含蓄,平日里经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写字、看书,不像其他公子小姐那样自信、开朗、张扬,与这个尚武的家族格格不入。

      存在感太低的人,没人愿意与之计较,境遇尚算平安,性格无功无过,不讨人厌,也说不上讨人喜欢,也许偶然一瞥,看到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会有片刻惊艳,但是给不了无可代替的价值,须臾就会被人遗忘。

      只是踵迹而过,终究会留有余痕。

      与她打交道两三次,她能看懂她的手语,唤她阿嬷,灵气乍现,让人心里一软,从此对她有点偏爱。

      后来江东没有义兴周氏了,她侥幸从刀□□下来,被转卖,做了北方大族的奴婢,再过几个月,王丞相赎她出来,辗转来到冶城。

      犹记得,那天的天很蓝,喜鹊叫地很好听,丹阳那边快马加鞭递了急信,让他们收拾最好的房间出来,整个府邸也要重新打扫一遍。

      他们擦洗桌椅门窗,重新供奉佛龛,换了熏香,摆好白玉盏,门户打开……

      朱门外,有故人归来。

      如今想起这一切,还恍若隔世一般。

      阿嬷眼睛湿润,似乎比她还难过,揩起丝帕,又给她擦擦汗,在她背上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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